叶钧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因为他已经认出这个公然唱反调的女人正是当初在清岩会所结下仇怨的杨新楠,也就是杨清照膝下最小的女儿。
尽管平日里杨静脑子比较大条,但不代表脑子大条就是愚昧无知,杨新楠这话里有话的潜台词尽管听上去是冲着叶钧来的,但叶钧是什么人?那可是杨静亲自挑的男人,再说了,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不连她也骂进去了吗?
“姨娘,你什么意思?”
如果说平日里杨静会基于家教,会给杨新楠一个‘您’字的尊称,那么眼下,杨静可不会再恭敬下去。她老早就听杨婉提到,在叶钧刚经手清岩会所的那段日子里,就遇到过日用品被故意抬高价格的事情,而有资格擅自更改渠道价的也只有寥寥数人,其中就包括杨新楠!
因为后来杨怀素出面调解,所以杨静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可现在杨新楠再次跳了出来,顿时让杨静感觉到一股裸的羞辱,“上次你破坏咱们族里定下的规矩,这件事我们都没追究,你千万别太过分!”
“坏规矩?什么事,说来听听,我还真不知道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值得你这不懂事的小丫头公然闹到大人头上!”
杨新楠冷笑连连,当下拍了拍身边戴眼镜的男人,阴阳怪气道:“阿正,你说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所以才惹得这小丫头如此生气?”
“没有,绝对没有。”
眼镜男忙站起身,连连摆手。
笑话,眼前这阵势就是典型的宫斗,尽管他算不上外人,但自古以来类似于驸马的角色都极为尴尬,稍有不慎,就要被公主给一脚踢开。
“懦夫!”
杨新楠狠狠骂了句,然后就不再看眼镜男,当下指着叶钧,冷笑道:“小丫头,告诉你,别为了一个缺家教的戏子,公然训斥家里面的长辈。老实告诉你,你还不配。”
缺家教?
叶钧脸色渐冷,辱骂他可以,可连带着扯到家人头上,叶钧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正打算上前教训一下杨新楠,可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别冲动,如果你希望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么我不会阻拦你。但如果你是为了大局着想,就收起你心里面那股愤愤不平,至少没必要表现在行动上。”
叶钧心下一惊,因为已经听出来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被称之为杨家妖女的杨怀素。忙四下打量,这才背心直冒冷汗的发现,杨怀素正站在他身后不足半米的距离。
杨新楠还打算说着一些冷嘲热讽的话,却猛然瞥见叶钧身后的杨怀素,顿时脸色不自然起来。
而杨静却早已哭红了眼,见到杨怀素,喊了声小姨,就直接投入杨怀素怀里。
人的名,树的影,杨怀素的出现,确实让在场所有人升起一股庞大的压力,这似乎并不仅仅是市面上流传着的一条条已经足以称之为神话的传闻,更是多年来一步步建立起来的震慑力!
“你胡闹够没有?”
很快,大会堂出现一排身影,走在最前头的,正是脸色阴沉的杨清照。
叶钧现在才知道杨怀素先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刚才他有所动作,自然就会被杨清照瞧见,那么代价就是杨清照很可能会继续在大会堂外逗留一阵子,等里面闹得差不多再进来收拾残局。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敌动我不动,付出的代价仅仅是忍受这一时的不爽,换来的,却是江陵清岩会所的管理权,将与杨新楠再无瓜葛。就算待会站起来唱反调,估计杨清照以及那些拥有决策权的人,都会对杨新楠不理不睬。
杨新楠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当下脸色苍白,尴尬道:“爸,各位叔伯,刚才我只是跟小静开玩笑的,你们别当真。”
“玩笑?”
眼见女儿哭成泪人,杜燕萍极为恼火,刚才她不在,也是听到大管家的来报,一伙人才急急忙忙跑过来。眼见杨新楠还有脸睁着眼睛说瞎话,杜燕萍冷笑道:“跟小辈见识,将小辈弄哭,还有脸说这是开玩笑,我算是明白什么叫站着说话不腰疼。唉,也难怪你那边的业绩为何一直不见起色,就冲着你这种奇葩的思维,怕说了一些得罪客人的话,都会一厢情愿认为这是恭维吧?就你也好意思大谈什么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要不要脸?”
“燕萍,别瞎说,九妹还小,做买卖难免不够成熟,所以会得罪不少客人,让那些愿意跟咱们杨家合作的客人误以为咱们杨家毫无诚意。(但是,这些话你也不能说出来,这不明摆着告诉爸当初让九妹做生意是一种错误的决定吗?”
这时候杨新林也跑了出来,一边焦急的拉着杜燕萍,一边说着些让杨新楠恼羞成怒却偏偏不敢发作的话,但四周却渐渐传来一阵哄然大笑。
“你也是的,就会宠你九妹,没看到咱们女儿受欺负了吗?”杜燕萍任由杨新林拉扯,但脸上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算了,咱们不是九妹,清楚长辈不该跟小辈见识。阿正这些年为杨家会鞠躬尽瘁,一直兢兢业业做实事,咱们大家都看在眼里,大家说,对不对?”
“对,阿正确实人不错。”
“恩,阿正这些年的兢兢业业,大家都看在眼里,确实无可厚非。”
杨新楠并不清楚杜燕萍葫芦里卖什么药,尽管杜燕萍嘴上似乎是在夸赞她的男人,可杨新楠可不认为杜燕萍会这么好心。
果不其然,杜燕萍话锋一转,皱眉道:“可我很好奇,也经常抽时间关注着阿正的工作进度,发现如果其他人也都像阿正这样勤勉,那么不说能赚大钱,但与阿正目前的业绩相比,起码轻轻松松都能提高至少三十个百分点。相信这个问题并不仅仅是我大为不解,恐怕大家都有着相同的疑惑吧?”
杜燕萍的话,让不少人都皱眉苦思起来,因为杨家会成员都勾心斗角惯了,对于别人的生意,在乎的就是彼此间的业绩差距,很少有人会研究对方为什么买卖做得不好,业绩提不上来。
可跟阿正比较,他们确实自愧不如,毕竟不是谁都能像阿正那样朝六晚九,每天第一个到公司,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甚至与阿正比起来,他们还自愧不如,毕竟在场没几个不贪图享乐的,让他们也跟着阿正那样朝六晚九的习惯,就算回去后也仅仅是对着杨新楠来几分钟男上女下,然后就棉被盖头呼呼大睡,还真就没几个人敢这么做,更别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持。
只不过,杨新楠却脸色惨白起来,当下惊恐的发现在场人都似乎被杜燕萍三言两语调动了兴趣,而且还发现不管是杜燕萍,还是杨新林都似乎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顿时怒道:“那是我们阿正一直得不到重用,是爸偏心!如果给阿正更多的空间,更多的资源,你们有谁能比得上阿正?”
“偏心?”
杨清照皮笑肉不笑的甩甩头,朝身后跟着的老一辈笑道:“儿女长大了,都很有主见呀。”
熟悉杨清照的人,就清楚这位杨家的支柱现在心底极为恼火,杜燕萍却冷笑道:“九妹,别这么说阿正,如果让我经营阿正目前的产业,不说比阿正强多少,但最起码能在目前的收益上翻一番。”
瞧见杨新楠似乎想找话反驳,杜燕萍笑眯眯望着自始自终都不敢插话的阿正,“阿正,我这么说,你同意吗?”
阿正挠了挠脑袋,眼下的局面他压根就不敢掺合,当下吱吱唔唔不敢回答。不过,在瞧见杨新楠狠狠瞪了眼过来的跋扈样,仅剩的吱吱唔唔也彻底消停。
杨清照身后的某个老人家似乎瞧出端倪,笑道:“阿正呀,你倒是说说,是不是真因为清照做法有失偏袒?大家都是自己人,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既然这次是全族会议,杨家会的所有人都在场,我们老一辈也不希望平白无故多一个偏袒的罪名,这样确实有失公道。”
阿正瞄了眼已经急得直跺脚的杨新楠,只能耸着头,紧张道:“三叔伯,其实岳丈并没有任何偏私,三嫂说的没错,如果让她来,业绩什么的,确实能翻一番,甚至翻两番都是有可能的。”
“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的能力不足了?”老人笑眯眯道。
“当然不是!我们家阿正吃苦耐劳,怎么会能力不足?”杨新楠可不希望她丈夫被人冠上蠢材的头衔,否则,日后怕根本就得不到重用。可说完这话,她就后悔了。
只见老人似笑非笑瞄了眼杨新楠,平静道:“阿正,既然新楠都这么说了,而且你平日里的勤勉我们老一辈都看在眼里,确实值得肯定。可我就纳闷了,为什么燕萍能做到的事情,你却办不到?”
“因为…因为…”阿正数次想开口,都因为杨新楠几乎喷火的目光,只能数次止戈。
“别怕!说出来!我倒是看看,今天谁敢威胁你!”
杨清照冷着张脸,一句话,就让会场彻底陷入滴针可闻的寂静。
尽管有着杨清照撑脸,但阿正迫于压力,终于还是甩甩头,苦笑道:“岳丈,我能力不行,确实没错,只能寄希望勤能补拙,对不起,我辜负您老的厚望。”
杨清照暗暗叹了口气,当下瞄了眼不远处的杨怀素。
正当杨新楠暗松一口气时,杨怀素站了出来,平静道:“自从上次江陵清岩会所出现供应价格上涨的问题后,我就特地回来处理这件事。经过核实,确定是因为督办方故意篡改物价,还打着杨家会的旗号。当然,具体是谁我就不点名了。”
杨怀素这话,让杨新楠露出惊恐之色,正咒骂着今天真是倒霉倒到家时,杨怀素却平静道:“后来我核实的时候莫名其妙发现了一部账本,这才发现,杨家会内部竟然有人中饱私囊,借着手中的职权以及旗下某条产业链大肆洗钱。这还不算,还通过第三方,将杨家会内部的资源兜售给第四方,致使杨家会这些年莫名其妙损失一大笔收益。”
“怎么可能?如果真出现这么大的亏空,我们不可能蒙在鼓里。”
几个中年人齐刷刷望向杨怀素,脸上满是惊色。
“正常情况下,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建立在某条产业链常年不景气,甚至原本应该翻一番的收益却只能沦为垫底甚至濒临负资产,而恰巧这倒霉的一方还愿意甘受委屈。那么,这样就成立了。”
杨怀素并没有吱声,仅仅是拿出一本让杨新楠差点支撑不住身子的蓝本子。倒是一旁的杜燕萍接过话,一边说着,一边若有所指望向杨新楠跟阿正。
事情到了这份上,众人都不是傻子,很快就联想到阿正身上。
这时,杨新林忽然站出来,平静道:“九妹,这些年你亏空杨家会,原本爸跟各位叔伯都打算睁只眼闭只眼,说到底,你是爸的亲女儿,我们兄弟姐妹中最小的妹妹。可是,你却将自己铸下的错误怪到爸身上,那么,我们不能继续放任你,否则,爸就无端背负骂名。”
说完,杨新林扫了眼在场人,痛心疾首道:“既然现在族里上上下下都聚在这里,而且都是自己人,所以倒没必要担心什么家丑外扬。现在,把话说清楚,具体该怎么处理,还是要爸以及各位叔伯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