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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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柳令襄镇定一笑,收下贺礼,抬手请晏庄入内。

一堆人众星捧月地簇拥着他,浩浩荡荡在府中行走。自重生以后,晏庄向来冷眼旁观,此刻也有点恍惚了。从前他征战来过新亭,那时还有好友比肩,铁蹄飞扬。当年心气正高,两人远望青山,胸中有丘壑万千,只觉平生万事在握。

而现在,一离京洛已百年,皮囊重换,前途缥缈,无人认得。

晏庄心中黯然,面上表情倒是滴水不漏,从容自在,饶是柳令襄如何观察,都揣测不出他前来的用意。他自称是太子门人,虽称不上有一官半职,但到底常伴太子左右,连陶大人都对他客客气气,关怀备至。柳令襄自是不敢大意。

晏庄说道:“太子口信,事关重大,请柳老板屏退众人。”

这是要私下和她说话。柳令襄忙请他先在书房稍等,回身向大家道一声失礼,看向大掌柜。大掌柜领命,与其余几位掌柜一起,亲自送在场宾客离开。陶大人留在最后才动身,语重心长看来一眼,但没说话。

柳令襄自觉不妙,顿时惴惴不安。一路向着书房而去,她也想不通太子有什么话要关照柳家?就算柳家贡瓷的名声响亮,在京中权贵们眼里,不过也就是个烧瓷匠,谈不上有身份。而太子何等尊贵,怎会把目光向柳家看来?

柳令襄嘱咐三掌柜在门外静候,推门进去。晏庄背对她站着,正翻看架上的书籍,闻声,回过头来揖手,叫她柳老板。

柳令襄十分难为情,一见到他,先想到她当街捉婿的可笑场面。能不可笑吗?若是知道他是太子门人,她那日胆敢如此放肆?她想起来他姓庄,憋红了脸,称他庄先生。

晏庄点头,开门见山地说了:“太子命我前来告知,柳家‘官窑’之位不保,大概也就十天半月的时间,陛下就要派人来宣旨,请柳老板早做打算。”

柳令襄一愣,下意识问:“为什么呢?”

这一问,看在晏庄眼里觉得有些好笑,认为此话愚蠢。皇帝的心思谁敢猜测?他愿意赐予或收回,难道需要说出原因?

柳令襄也知道失言,低下头沉默。

要做好家主,小姑娘尚有大段的路要走。晏庄再次揖手,告辞出去前,略站定了:“我与柳老板也算有旧,有心提点一句,此事不可违,太子好意告知,柳家要尽早想出路才行。”

送走了他,柳令襄回到书房,对于他的话,到此刻才醒过神来——柳家将被剥夺官窑称号。这钦定的荣誉一经收回,将在新亭掀起多少风浪?

那般一想,仅仅只是管中窥豹,柳令襄已不由得冷汗津津,在这热气腾腾的夏日,浑身感到阵阵寒意。

范渺渺回到院内,金妈、牵云迎了上来,问长问短。金妈见她一言不发,以为尚不甘心,劝道:“小姐,莫要灰心,今日一票之差而已,柳令襄若当不好家主,迟早也要让贤的。”

牵云却好奇,问道:“不知府外是谁求见,阵仗那么大,连陶大人也要去迎接。”内院之人,不便露面,因此竞选之时,赵氏、周妈等人都是远远在廊下观望,听闻有贵客登门,更是赶紧回避开了。

范渺渺本也不该去,但柳令襄一时紧张,忘记叫她离开了。家主既不发话,其余掌柜们也只好当做不知。范渺渺看向牵云,心想幸好你没有去,要是见到晏庄大惊小怪,未免使得场面下不来台。

至于晏庄为什么摇身一变成了太子门人,并不在她关心之列。她只是稍微好奇,不知道太子要传什么口信给柳家,明明柳家老爷身死,柳大爷至今都还昏迷不醒。

范渺渺重回柳府,其实也别有用心。

那日酒馆说书,谈到庄王陵无故消失,始终横亘在她心间。她想要查出六十年前的真相,只能涉身进来,借柳家的势。然而柳家内部混乱,当时事故也不见得只是意外,这一件件,一桩桩,但凡过问,必生因缘,范渺渺修佛半生,心境已成,不愿多加招惹。好在,今日柳令襄不负众望。

范渺渺没有理会金妈她们,进屋小憩,再醒来时,天色已晚,牵云进来服侍她用过晚饭,也被叫退了。范渺渺在案前站定,低头望着画中的“海棠红”,回想起那日在窑址见到的工序,安静思考。

百年以来,庄王陵中只有那所谓的“沧海浮珠”流出,由此理出头绪,或许能窥到王陵消失的真相。范渺渺心中早有一计,思及后果,只恐迁怒柳家,只好再三犹豫。

牵云打水进来请她换洗、休息,见她在窗下兀自望着远处青山发呆,已经见怪不怪了。虽然也在心里犯嘀咕,这大晚上哪能看得见青山呢?

范渺渺听见动静回神,看她面上精彩纷呈,知道又有“大事发生”。她故意装作不知,因为就算不问,牵云也多半憋不住话。

“令襄小姐,今晚怕是不太痛快。”牵云果然闷不住话,从柳令襄送走贵客,再到她独在书房坐了一个时辰,最后吃晚饭时被周妈劝出,一股脑全都说了,“那个脸色真叫一个臭啊!”

凡是听说柳令襄不好的,牵云就忍不住要幸灾乐祸,往常柳衔霜也当听个趣,主仆两人笑笑嘻嘻一阵就算。现在她讲完了,抬头望过去,小姐却无动于衷,牵云顿时发怵,心生悔意,暗骂自己一时半会儿得意忘形,又不记得要少说话、多思考了。

范渺渺都看在眼里,此时才问:“府中都怎么说?”

牵云忙道:“他们都说,令襄小姐面色沉重,看来柳家是要大祸临头了!”

堂堂家主,喜怒形于色,轻易叫人看破情绪,使得府内上下人心惶惶,本来不妙。范渺渺却想,柳令襄不是胆怯之人,当街捉婿一事,连她也心生敬意,今日如此自乱阵脚,怕只怕是那位太子门人有意恐吓。

连小姑娘也去欺负,范渺渺暗暗摇头,对他人品持疑。

第二日,听说柳令襄召集诸位掌柜议事,这一谈,半天过去。牵云打听到消息,忙来回禀道:“令襄小姐镇定许多,出来时,与几位掌柜还有说有笑的。”

又过三四日,听说柳令襄找了个名头,邀请晏庄到府上吃酒看戏。

早几日就已在前院天棚搭起了戏台,专门请来京师的戏班子表演,戏子们往来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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