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Julia在小组内部发了这样一封邮件,算是对Danny的事情有了一个简单交代。但人们还是骚动不安,猜测不断。面对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以及八方人士的好奇和追问,智诚律师事务所始终保持缄默,宛如处在风暴中心一般,倒是出奇的安静。
毕竟事情并未真正结束。在Julia正式通知人事部之前,律所不会有任何作为。
从医院回来之后的第四天,Julia和管委会的几位律师在律所最大的会议室中接见了Danny的家人们。
与上次在医院见面的情形不同,这次一共来了不下十位来访者。其中男士居多,卢婧和上次的女伴也在其中,还有两三位女性陪伴。
赵慕慈也被Julia叫到了现场。几日不见,卢姐姐仿佛整个人脱了形一般,脸颊凹下去,眼睛肿成了一条缝,懒懒的坐在长桌末尾的位置,整个人依在女伴身上。
为首的是两位年纪较大的长者,从头发花白和皮肤的褶皱程度来看,大约有六七十岁的样子。经介绍得知,一位是Danny的父亲,一位是Danny的叔父。
Danny的叔父旁边是一位西装男士,是受家人代理参与会谈的律师,同样来自某一线大所,赵慕慈觉得他有些面熟,私下翻了下Danny朋友圈,可以确认,他应该是Danny的大学同学或好友。
Julia坐在长桌另一边的第一个位置,下来依次是Frank和Jeff。赵慕慈想了想,并未在桌前入座,抱着电脑转身坐在了桌子后面靠墙的一排椅子上,一边查看并回复工作群里的消息,一边关注着现场的动静。
往对面看过去,家人们穿着各异,偏生活化,并不像她的同事们那样整齐。但脸上的神情却出奇的一致,肃穆,沉默,带着几分戒备。
Julia开口了:“各位家人你们好,我们是上海智诚律师事务所管委会的成员,我姓孙,这位是顾律师,这位是张律师,负责本次协商事宜。”
“俞庆生律师是一位非常优秀和敬业的律师。他的猝然离世,是一个家庭的巨大损失,也是智诚律师事务所的巨大损失。对此我们也感到万分的沉痛和哀悼。”
……
“基于以上心情,以及与俞律师多年来的奋斗情谊,经管委会决议,我们愿意为他及他的家人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包括精神层面和经济层面。”
说到这里,Julia顿了一下,看向了对面:“当然,主要还是以经济层面为主。”
见家人没有答话,Julia继续:“我们愿意先听一听家人们的想法。各位有什么意见和建议的话,可以说一说。”
为首两个长者面面相觑,一时倒还没有开口。旁边的律师在Danny叔父耳边讲了几句,叔父又讲给父亲。正传话间,忽听一个声音响起:
“听说有人在医院里对我嫂子说,人死了就是死了,熬夜的人那么多,不是个个都会死?谁说的?”
赵慕慈看过去,从后排站起一个年轻人,穿着皮衣牛仔裤,脚上一双白球鞋,头发是时下流行的款式,但身上的气质却不像平时见惯的大学生的气质,反而有几分街头小混混的感觉。
人们都朝他看过去。
Danny的叔父低声呵斥道:“坐下!”
年轻人看了一眼他父亲,虽然垂下了眼,却倔强不肯坐下来。
伴着卢婧的女人开口了:“二伯,让他说。”说完看着Julia,眼中透出挑衅的意味。
年轻人像得了令一般,继续叫道:“谁说的?有种站出来!”
Julia初时一惊,心想这人怕不是来协商的,倒像是来闹事的。
后来听到女人让问,心想大概是卢婧的意思。等到年轻人再问的时候,心一横便要站起来。
Frank在桌底下拉住了她。自己站了起来,看着年轻人的说道:“我说的。”
女人插话了:“胡说!明明是她说的!”一指Julia,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Julia也站了起来:“卢女士,我确实说错话,也怪不得您生气。当时我已经跟您郑重道过歉,现在再跟您说一声抱歉,请原谅我的不当言辞对您和家人造成了伤害。”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没等卢婧搭话,年轻人已经来到Julia面前,伸出手似乎要抓她领子一样。Frank早就看着他,没等他碰到Julia就上前反捉住他的手按在桌子上。身手干净利落。
年轻人挣扎着叫嚣起来:“我操你大爷,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还横,敢情你家没死人啊!有种给我放开!让你死一个!”
他一边叫嚣一边挣扎,挣的桌子都吱吱响起来,显然气愤之极;Frank面色冷峻,只是按着他,并不回一个字。
Jeff有心去叫安保,又担心Julia的安全,于是让赵慕慈出去叫安保。
Julia吓了一跳,此时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心中固然有愧疚和难过。但她罪不致死。这家人一个叫她杀人犯,一个要动手打杀她,实在是有点过分了。她也不是没有冷血的一面,只是这次实在是吓到了,反倒没有了平时的杀伐决断。
静了静,Julia对两位长者说道:“各位今天是来商量支持方案的,还是来闹事的?要是来闹事的话,我就要报警了。要是觉得我是杀人犯,或者我害死了Danny”,
说到这里看了一样卢婧和女伴:
“您不妨可以先咨询一下这位律师,是不是到了这个份上,法律是否是这样认定的。实在不行我们就打官司让法院判,也不必坐在这里互相看不顺眼了。您是俞律师的父亲吧?您说句话,还要不要继续商量?我都可以。”
卢婧忍不住看了Julia。这个女人,一开始出言不逊,后面又跟她鞠躬道歉。实在令她愤恨恼怒,咽不下这口气。她本以为她不过一介女流,想让小叔子吓唬吓唬她,好让她服气。
让她意外的是,一开始她好像也挺害怕的,但忽然就像换了频道一般,不卑不亢,条理清楚,未落半点下风。她这种特质是陌生的,大气的,跟她见到的女人都不一样,却没来由的令人恼怒。
卢婧看着她,气愤恼怒渐渐又占据了上风。这时女伴在她耳边说:“先听听能给多少钱。”
Danny父亲也意识到面前的娇小女人并不是那么好欺负。她是律所的合伙人,Danny的老板。想到这里,他对年轻人说道:“庆之,别闹了,乖乖坐着。”
Frank放开了他。年轻人忿忿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的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