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是没能在天黑之前抵达仙宫。
数之不尽的修士，男女老少皆有之。
他们穿着统一的白色衣衫，将所有街道全部占满。
他们手中捧着一支蜡烛，抬头望天，面有悲色，默然无语。
消息，真的传出来了。
这些普通的修士，他们以这种简单而真诚的方式，祭奠已逝的天帝。
长老们停下了，院长望着眼前长龙一般的人群，说道：“我们也换上白衣吧。”
众人都是取出白衣，将身上的衣服换下。
就这样，他们穿着白衣，手捧蜡烛，与这群修士一同站在霏霏细雨之下，接受洗礼。
这般情景持续了大约有两个时辰，天色已经大黑。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有离去的意思。
直到半夜时分，人群才逐渐散去。
院长继续向前，长老们也都默默跟上。
走出城池，再向前大约七万里，就能抵达仙宫。
行至天微亮，院长让众人暂时停下，休整半个时辰，再继续上路。
这是一片空旷的地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芜一人。
杨木武盘膝而坐，望着手中还有一点火光的蜡烛，也不知道怎么就感慨道：“若有一日，我也能如此，死而无憾。”
翁叔康：“……”
吴清源：“……”
陆长老：“……”
其他长老：“……”
就连院长听了，都是一头黑线。
他已经懒得去提醒他不要乱说话了，对这种脑子缺根弦的人来说，任何的说教都是无用之功。
李逍遥倒是觉得很正常，人生在世，若连点野心都没有，活着连咸鱼也不如了。
李逍遥看向院长，院长坐在离众人稍远一些的地方。
他没有修炼，而是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面色无悲无喜。
李逍遥犹豫了两秒，向他走去。
“我知道你要来找我。”院长背对着他，说道。
李逍遥感到意外，院长知道我要找他？
“昨天我留你下来，便看出来，你有话没说完。”院长拍了拍身旁的地面，道：“坐下，说说吧。”
李逍遥点点头，坐在一旁。
院长既然都直接说出来了，他似乎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院长是长生境修士吗？”
这是李逍遥最关心的问题。
“长生境？”院长好似听见了什么特别感兴趣的话题，扭头看向他。
他的眼睛，深邃，黝黑，如同海底漩涡，能将人的心神都吸入。
“所谓长生境，也非长生。”
李逍遥道：“那么院长，达到长生境了吗？”
院长点了点头。
李逍遥心中一喜，正要说话，院长开口道：“翁长老与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翁长老？”李逍遥愣了一下，旋即响起，他所说的有关同门师兄的那些话。
他不清楚，院长为何突然提到这个。
“我一直都很看好你，原本我认为，吴清源是你的一道坎，但现在看来，吴清源似乎也不够资格了。”
李逍遥问道：“院长，吴长老是你的徒弟，你为何……”
“师徒而已，我指点他入道修仙，他为学院培养弟子，守护学院。你可以将其看做一场交易。”
“交易？”李逍遥轻轻吸了一口气，眼神怪诞的看向他。
如此神圣的师徒关系，到了他的嘴里，却变成了一场交易。
“你可知，修仙，最重要的是什么？”
李逍遥想点头，但还是摇头了。
院长抬手指向灰蒙蒙的天际，那里只有一篇鸿蒙暗淡。
“我们人族，从弱小走向强大，从受尽万族欺辱，成为如今谁都不敢轻视的庞大的族类。这些，是以人族祖辈的鲜血和性命换来的。”
“但在星空彼岸，万界林立，各族都有强大尊者。只有踏入仙道，方有资格掌控自己的人生。我们的命运，应由我们自己掌握，而不是被他人操控！”
院长看向他，目光郑重：“我看好你，因为你的天赋，因为你修炼的速度，因为你坚韧不拔，不为任何事物所动的意志。”
而后，又看向吴清源：“他的成就，仅此而已，向上的空间极为有限。他与你不同，你们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但，你也仅仅是有几分可能达到更高的高度，仅此而已。”
“不过，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不介意对你倾注心血，极力培养。”
“你说一年之内，超越吴清源。我给你十年，十年之内，吴清源死，我算你通过考核。”
李逍遥怔怔，不知该说什么。
他的三观，在院长一席话中，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师徒之情，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交易。
这个人，他真的是一个人吗？
“院长，吴长老他是你的徒弟，我杀了他……”李逍遥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看来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亦或是你陷入了误区？”院长摇了摇头，似乎有些遗憾，又似乎对李逍遥感到失望。
大概在他看来，这种白痴的问题，不该由他的口中说出。
“莫说是徒弟，便是发妻儿女，他们也只是有存在的意义而已。”
院长摇了摇头，以指为剑，在身前空间轻轻一点，向右横拉。
长约数寸的空间，被他轻易切割出一道裂缝。
他深处两根手指，在那裂缝中一抓，竟是抓出一大一小两条尚未化龙的蛟龙。
院长掌心平摊，两条蛟龙，在他掌心上方，奋力扭动身躯、挣扎，却也无法摆脱这股力量。
这方天地，由院长掌控。
李逍遥瞳孔微微一缩，显然，院长也拥有领域。
而他的手段，更是让李逍遥感到震惊。
凭空将空间切割，并从中抓取蛟龙妖兽。
李逍遥大概能够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是直接将空间切割之后，伸手探入了蛟龙所生活的世界，并将其硬生生的抓来了。
这种举手投足之间，横跨两个位面的手段，近乎逆天！
“这就是长生境的实力？”李逍遥心中骇然。
“你可知道，仙与人，最大的不同，是什么？”院长突然问道。
李逍遥摇头。
仙？
神？
人？
李逍遥对仙的了解，并不十分的深入。
他只迷迷糊糊的知道，仙，不过是强大一点的人罢了。
但究竟多么强大，才能算作是仙？
他不知道。
若是论境界，自从渡劫境之后，跨入第三界，成就大仙之境。
那一刻，李逍遥认为自己已经是一名仙人。
他的一切念头，都似乎被院长堪破。
“境界，不过是一群弱小的人类用来自我安慰的假象之物罢了。”
摇了摇头，院长说道：“仙也好，神也罢，都是真正的通天大能者。他们以观想之法，念头通天，一根草可斩天裂地，一粒石可填海断江，一个念头，可令万物生死。”
“这，才是仙！”
李逍遥问道：“如何能成仙？”
“唉~”
院长忽然叹了一口气：“难，难，难！”
他一连道出三个难，可见，这真的很难。
“欲要成仙，有两样东西必须解决。”
李逍遥侧耳倾听。
这等机会，可不常有。
“自有生灵以来，便有神仙。而神与仙，则是完全不同的存在，没有人知道神与仙，究竟谁更强。但可以知道的是，在遥远的荒古时代，放眼望去，几乎皆是仙神。”
“若要成仙，不可有杂念，需一心为仙，斩七情六欲，保念头通达。视万物如蝼蚁，方才是仙！”
“其二，香火。”
“你可将其看作信仰。”院长道：“荒古时期的仙，之所以那么多，那么容易成仙，便在于民间香火传承。”
“庙堂之上，皆是仙神。”
李逍遥皱眉，问道：“仙很强大？”
院长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如何与你细说解释。我们与仙在某些地方，是相同的。不同的是，我们缺少了香火。”
“相同的是，仙也有强有弱。弱的，我也可杀之。”说出这句话时，院长眼中明显闪过一丝不屑。
李逍遥心头微微一震，问道：“院长，斩杀过仙？”
院长嘴角勾起一丝幅度极小的笑容，道：“斩过。”
“嘶~”
李逍遥倒吸一口凉气。
尽管院长说仙有弱小，但这是相对而言的。
再弱小的仙，也还是仙。
而院长，还不曾为仙，却能斩仙？
这是何等逆天？
“可惜，仙越来越少了，或者说，我们想要接触仙，太难了。否则，若是将他们全部斩杀，我要成仙，又何须这般困难？”
院长言语平淡，但李逍遥听来，却是充满了十足的霸气。
明明只是一句似感慨的话语，但从他的口中说出来，莫名就多了几分嚣张与张狂。
“院长的意思是？”李逍遥敏锐的从他话语中捕捉到了什么，但却不敢肯定。
院长看着他，道：“猜到了？”
李逍遥摇头：“不能肯定。”
院长道：“还记得我对你说的吗？若要成仙，有两样必须的条件。斩七情六欲，我自认足够。其二，香火。”
“斩仙，可夺其香火之力，但那毕竟有限。庙堂之上供奉的，是那死去的仙，而不是我。”
“只有足够的香火之力，才能成就仙。”
他长叹一声，道：“这种造仙的手段，原来并不像我想象中那般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