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老汉进入烂柯山,一路只闻得花香漫野,见得蛇鼠虫豹绕行,头顶之上喜鹊盘旋送行,可唯独哪里见得什么孩子。
渐渐行过半晌,翻过数座大山,走得是又渴又饿,摘了山果充饥。这会儿坐在一棵大松之下,暗自思量:莫不是这老杂毛又骗我,山里能有什么孩子。正百般狐疑,准备起身返回时,山风乍起,吹得人睁不开眼来。
老人卧倒,趴?在地上,听得山间飓风,将许多树木吹得根断茎折“辟拍”作响。渐渐风歇,正欲折返,却听一声嘹亮的娃娃啼哭声远远传来。
老人循着哭声,瞧见一棵硕大的娑罗树。那树盘根错节,枝枝桠桠,好不庞大茂盛!树下有个男婴,坐在半块巨大的菩提果壳上,正“哇哇”放声大声。
老人心疼地抱起孩子,脸上的褶子都笑出花来,开怀道:“嘿,这大胖小子!”遂抱起那孩子,准备带回村子里喂养。
远远地一双漂亮的美瞳目送着老猎人抱着孩子走远。那女子面带轻纱,侧身藏于一株红枫树后。
老汉一生未娶,临老得一子,自是欣喜非常。村舍之中的乡人得知此事,都来贺喜。几个长桌拼接在一起,将农蔬瓜果,猪羊牲畜宰了,庆贺了两天两夜。
村邻问:“这娃取名了吗?”
“没呐,我看就叫小畜牲吧。”老汉哈哈大笑。
那小娃自脱了木胎以来,第一次见着这许多人,哪里禁得住这许多人左捏右抱的,当即又是“哇哇”大哭。
“老爹,你看这孩子不喜欢这个名字咧。”村人打趣道。
“没事,这孬娃就知道给劲地哭。看来娃娃取名这事,得找村子里最有学问的伯阳子了。”老汉一副高兴自满的模样,当下便借着酒劲竖起大拇哥,吹捧道:“要我说,这伯阳子真了不得,那卦算了真神了!说我老汉命里有子,果真命里有子。”又捧着孩子,咧着嘴命他道:”来,叫爹!“
乐得众人大笑,提醒道:”白老爷子,这娃儿现在还不会说话哩。“
“来,来!今日痛快,大家满上酒!喝!”
几日后,这位白老爷子怀抱孩子,手里提着一只山鸡,半坛黄酒,到伯阳子的“府上”答谢”。
“伯阳老兄!我来看你咧!”老汉叫嚷了进了院中。
伯阳子早早地候在书屋前,将老汉迎了进来,命“府里”唯一的女仆去砌茶。
简单地落座寒暄之后,白老爷子便开门见山提出让伯阳子给孩子取名之事。
伯阳子捏住山羊胡,稍一沉思,开口道:“老爷子姓白,这麒麟儿又是上天所赠,我看这孩子就叫白送吧。”
如此敷衍了事,但在白老汉听来,却是非常受用。如今这伯阳子金口一开,孩子也有了名字了,当下哈哈笑道,“好,好,就叫白送。这名子好,听着就他娘的喜庆!太对我老汉心意!”随即便又对伯阳的文采什么的大加称赞。
伯阳子摆摆手,谦和道:“果报!果报!这是你老兄前世修的业因,今生得的果报,小弟我这里向你道贺!”
果报?可不是果报,果子里结的,也该这白老爷子得一儿子。
白老爷笑道:“老兄,你我同贺!同贺!”
这白老爷子向来可是从不做亏本买卖的,这回来提着鸡又送酒的,心下自有盘算。
“同贺?”伯阳子不解地看向白老爷子。
白老爷子透着一脸得意的光彩,张口道:“当然贺喜你老哥得一门生弟子,我得一大胖儿子了。”
伯阳子自然心知肚明,便拿话点了点他道:“这没问题,只是这学钱银子?”
“当然是从卦钱利息里扣,诳了我三十年不是,虽说我现在有了儿子,利息还是要算算了,这
利滚利的,我知道你这穷酸一时也拿不出,没事,慢慢还……”
“可是,这……”
白老爷子拦下他的话头,嘿嘿笑着,“你也不吃亏,大不了让这孩子认你作干爹。”说完将孩子捧给伯阳子。
话说这庄稼老汉,学问比不过你,话头上还能让你讨着便宜不成。当下拿孩子作由头,断定这伯阳子不能驳了他的面,逗着孩子道:“来,娃儿,叫干爹!”
伯阳子嘴角无奈一笑,就当默认了,只想着早点打发了这白老汉回去。
谁知这白老汉拍了拍带来的半坛子老酒,在桌子上一推,道:“老汉我还要和你喝酒同贺咧,快去叫你那胖婆娘炒几个菜来,把我带来的山鸡用大火炖了,下酒!”
“看来,今天的书是读不成了。”伯阳子心里苦笑。
寒来暑往,已历六载。
也到了白老爷子让这伯阳子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这日,伯阳子翻开一本《水月心经》,教白送学文断字。
第一课从读经开始,摇着脑袋教他念道:
谁解书中意簪花小楷字
说时有阴阳斋心去换药
寒来暑往,又历六载。
这日,伯阳子手里拿着书,闭目斜靠在太师椅上,双脚翘上书案,口中念念有词对白送教习道:“世有三术,曰:天、地、人。合势谐、含运昌,含运之人易成就。故与时知前、与地知避、与人知予,立维度而知微观、辽阔,为卜(补)。故智以相已、应命、康乐、从容!”
一言毕,又摇着脑袋接着道:“非不信、不非信、非实信、实非信。君不见,故事里,哄人拿手是好戏!”说到这才缓缓睁开眼来,却瞧见那白送正伏首在案边呼呼大睡,气得他腾地从太师椅上站起身,一个箭步来来白送身前,拿起书就在白送脑袋上狠狠敲了下去,嘴里骂道:“竖子!竖子!”
打得白送瞬间醒转过来,向伯阳子求饶。
伯阳子停了打,道:“不想挨打也行,我来考考你,答得上来便罢了,答不上来,今天这顿板子免不了!”遂提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大字,以镜花水月为题让白送来解,写罢望向白送。
白送略一沉思,同样提笔在纸上写下:花浮月下楼。
“何解?”伯阳子责问道。
白送回道:“花浮月下楼,取临水观照之意,物我两换。”
“再解!”伯阳子不满道。
“凡临水起楼之地,必是繁华之所,繁华之地,必是人心难守。花浮月下,楼里风尘。人世情常,转瞬消弭,一如镜花水月,千年过隙,涅槃寂静。天道如刀,心道渊谷。”
“嗯,看来心道是成了,明日学新课!”伯阳子将书在桌上一拍,又把白送斥责起来,好在没有再提打板子的事。白送心内暗暗自喜,其实他只是以同样的文法忽悠这老先生,再接着文意随口侃侃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