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大强懵了。
怎么茬这是?
“你还真要?”
聂大强不可置信,他扭头望向关葆:“老关,你这小朋友,什么来路?你家上好的龙鳞竹他不要,跟我要不值钱的楠竹,闹呢?”
“嗐,这我哪儿知道啊!”
关葆有点讪讪,可输人不输阵,尤其是在这几个老帮菜面前,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直接来了个混不吝:“想知道,自个儿问呗!
鼻子下面长的那玩意儿,你是用来出气的?”
林放差点没笑出声。
这位关大爷真行,上次见面他愣是没看出来,
这位嘴巴这么毒的,嘴巴长着是用来出气的可还行。
“你成,你可真成!”
聂大强被气了个够呛,不想再跟关葆说话,
他直接问林放道:“爷们,怎么茬?咱盘盘道?该不会,你是冲我来的吧?”
林放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这位聂大爷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
他就是想要搞几节竹鞭丢空间里种上,弄出竹子好编点东西,
再一个,那些藤蔓系的蔬菜、水果,总得弄些架子才好开枝蔓叶不是。
林放便道:“聂爷,我就是想要几根竹鞭而已。您要是方便,我在这儿等着,
您把楠竹竹鞭带来给我就成,您要是不方便,当我没说,我去附近街道问问,
能不能匀点早园竹竹鞭给我。”
关葆在一旁嗤笑道:“老聂,吃瘪了吧!早跟你说过,不要以为你们家祖上阔过,
就怎么怎么滴。我们关家祖上出过总兵,出过武状元,我吹过吗?
你一个犹太老外,装什么大瓣蒜呢你?”
‘哎哟卧槽!’
林放这下还真是被惊了一下,他仔细看了看聂大强,
愣是没从他这张老脸,和他这极富乡土气息的名字里面,
看出他和犹太人有什么瓜葛。
聂大强略微有点尴尬,林放这眼神,他再熟悉不过,可该解释还是得解释解释,
他们可不光是祖上阔过,现在也阔着呢,
也就是公私合营,不能经商了,只能闲着吃股息,
要不然,上海滩叱咤风云的巨擘大拿里该有他一个位置。
聂大强干咳了一声,道:“我们祖上是大宋年间,从海上丝绸之路过来的。蒙元的时候改了聂姓,重修家谱,传到我这一代,已经历经952年,传了38代。解放前,我们家有几间金店。”
林放嘴角一勾,笑了,’跟我这儿装逼呢?’
他淡淡的道:“我是轧钢厂的工人。”
“工人怎么了?”
聂大强还有点不明所以:“跟我挨得着吗?”
这人不醒目,早晚出事。
林放懒得再点他,丫这点觉悟,都不能再活8年。
他对关葆道:“关爷,你们家有楠竹没有?实在不行其他竹子也凑合,只要不是龙鳞竹那种金贵的观赏竹子就成!”
聂大强还有点不服气:“嘿,小子,你到底怎么个意思,划下道来,你聂爷全都接着!”
“消停点儿吧你!”
关葆嗤笑一声,道:“老聂啊老聂,不是我说你,当初你们家是怎么巴巴的从上海滩滚回来的,
我看你是全忘了!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敢瞧不起工人!”
聂大强悚然一惊,额头冷汗直冒。
他猛的想起来,林放是工人意味着什么。
解放前,他的家世,家史,乃至于他的资本家身份,
都是他用来炫耀的资本。
可如今什么年月?
他夹着尾巴还来不及,居然还敢在一个根正苗红的工人面前耍横。
要不是关葆实在看不过去,点了他一句,
弄不好,他还想教训林放一番。
聂大强越想越是心慌,拼命思索自己该怎么找补。
原本,他老老实实把家里的楠竹挖了送给林放,
不得罪人,还能落下几分好。
眼下可倒好,落好那是别想了,赶紧想辙看怎么才能不得罪人吧!
关葆点完聂大强,见他脸色发白,也就不再理他,
要不是看在棋友不好找,不想聂大强把自己坑进去,
他压根就不想管这号闲事儿。
关葆对林放道:“爷们,这天儿也不早了,跟我家去?
我回去帮你找找,兴许能找出来几根不值钱的竹子。”
“那感情好。”
林放笑着跟上去,等出了竹园,
他意味深长的道:“关爷活的通透,不像某些人,拎不清。”
“嗐!”
关葆摆了摆手,自嘲道:“爷们,您就别夸我了,恬不起那个大脸!
我这辈子,风流过、浪荡过、败过家、上过当,
要不是政府出面,我现在连个家都没有,
活脱脱就是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算什么通透?”
林放笑笑,没接这话头。
可不正是因为这大起大落的人生经历,才让关葆现在活的这么明白吗?
看的清局势,摆的正位置,哪怕再过二十年,
关葆也不算太老,有的是机会。
关家的那座五进的大宅子在琉璃厂左近,从竹园这边过去,
得往西北走,也就一站路的功夫,
腿着过去都不算太远。
关葆领着林放进门,这关家的四合院和林放住的那一座不同,
没开那么大门,就只在角落里开了一个角门,
从角门进去,直直的就是一条甬道,
关葆带着林放走没两步,就往西一拐,这就算是进了一大院,
南边一排倒座房,西边角是几间转角房,
正房居中,坐定正北的位置。
见着关葆带人进来,大杂院里的住户都跟他打起了招呼。
该说不说,虽然大杂院里的住户房租是交给街道的,
这关葆好歹也是正经的房东,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穿过月亮门来到二大院,这里没那么多散建的房子,
倒有一座独栋的戏楼,戏楼正对着有一座假山,
穿过假山到三大院又有一座绣楼,原本是给关家未出阁的小姐备着的,
如今关家就剩下关葆一个孤寡老头,这绣楼自然也是租给了外人,
略过四大院,关葆带着林放钻进了五大院。
关葆这时候才解释道:“四大院租给了公家一个单位,咱爷俩一进门正对着的甬道,
就是通往公家单位的,平时也有五院里的邻居贪图便利从公家单位穿过去,
咱们过去多少有点不合适,我也就没领你钻那个空子。”
林放笑着道:“关爷不愧是关爷,谨慎之处堪比诸葛!”
“嗐!甭往我脸上贴金!”
关葆自嘲道:“我就是胆小,惹麻烦的事儿咱不干。”
进了五大院,关葆就放松多了。
这里有他两间自住房,有他细心呵护的龙鳞竹,
哪怕前面几个院落同样都在他名下,可他走过的时候总是行色匆匆,
遇到打招呼的邻居,也都是勉强挤出点笑容。
直到此刻,关葆才露出真心的笑容,
他道:“来,爷们,你看!这几丛就是我精心打理的龙鳞竹,
你要是想要,没二话,我立马帮你铲一丛出来!”
林放只看了一眼,就把这名贵的观赏竹龙鳞竹给pass掉。
这玩意儿他是真的欣赏不来,说它好看吧,一截截的,形似龟甲,
又短又粗,跟甘蔗似的,
说它不好看吧,它又是名贵的观赏竹种,搁在以后,
那也是百倍于普通竹子的价格。
可这种竹子也就能看,不适合用来削成竹篾,编织东西。
林放果断摇头道:“我不要,您还是带我四下找找,看能不能找几棵旁的竹子。”
两人逛遍了整个五大院,还真找到了几丛别的竹子,
也是生长在角落里,一丛紫竹,一丛罗汉竹,一丛箬竹。
林放舍了同样只能观赏用的罗汉竹,要了紫竹和箬竹的竹鞭。
紫竹能长七八米,直径超过5公分,虽说比不上楠竹粗大,
也是能用来做家具的。
箬竹就矮小了点,但是它的叶子是好东西,
可以用来包粽子,也可以放进茶叶篓子里面防水。
关葆见林放起了两丛竹子的竹鞭,倒是海松了口气,
他笑道:“爷们,幸不辱命啊!我还真担心家里没东西,面子上过不去呢。”
林放不由得一笑,道:“关爷客气!您帮我这么大一忙,也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才好!
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倒是带了一包花生米,
关爷拿着下酒,可不要嫌弃东西不好。”
看到林放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牛皮纸包好的花生米,关葆接过来随手一掂量,
他眼睛就是一亮,道:“好家伙,这起码得有一斤吧!这么好的东西,我还嫌弃,
我哪儿有那么大的脸?”
关葆当下就要拉林放进屋:“爷们,别忙活了,不着急!
我家里还有俩鸡蛋,你等我把鸡蛋炒了,再踅摸点咸菜,
咱们爷俩再就点这花生米,好好喝上两杯!”
现下还是60年,虽说大多数人日子过的有点艰难,好歹酒还是不限量的。
等到了63年,gwy下了一纸政令:《关于加强酒类专卖管理工作的通知》,
酒可就不好买了。
非但买酒限量,而且还得去糖酒公司的专卖店才能买到。
林放前世有些酒精过敏,会喝,但不怎么沾酒,
如今重活第三世,基因完美,大抵上应该不会再有这种症状,
他也有点想尝尝。
林放便道:“得嘞,我厚着脸皮在您这儿讨杯酒喝。您看这么着成不成,
我回趟家,把这竹鞭给带回去,顺道再给您带俩菜。”
“嗐!”
关葆不以为然的道:“有这么好的花生米,还要什么菜?
爷们,实话不瞒你,就着这包花生米,我能喝五斤下去!”
“那哪儿成啊!”
关葆不在乎,林放却不能不把姿态给摆出来,
再者说,稍微露点底子出来,也好通过关葆的嘴,
把佟九那条鱼给勾住不是?
林放便道:“您请好吧,我去去就来,花不了多大功夫,
兴许您鸡蛋还没炒好,我就回来了都!”
“嗐!”
关葆一个没拦住,林放扭头就走,他只好先拿东西进屋:“这爷们,局气!”
林放出了关府大院,找了个僻静处钻进了空间。
那一亩方圆的茶果园郁郁葱葱,已经有了几分欣欣向荣的气象。
林放只是看了眼,也没管那么多,在另一边寻了个角落,
把两种竹鞭分开种了下去,中间起了个垄,免得混到一块。
等紫竹长成了,还可以试着闷点竹筒饭,
想想都香的流口水。
林放把竹鞭种下去之后,从静止空间里捞了一只鸡出来,
鸡杂挑出来,重新放了回去,
这玩意儿不急着炒,等把泡菜、泡椒给弄出来,
攒的也就够多了,到时候一勺给烩了,
炒上一锅酸辣鸡杂,那吃着才叫一个过瘾。
鸡宰了往锅里炝炒出来,做了一道辣子鸡,
又挑了只兔子出来,做了一道爆炒兔子肉,
两道菜都用牛皮纸给包起来,在加速空间凉了那么几秒取出来,
林放这才出了空间。
他炒菜并没有全都用空间加速,平时都在正常流速空间,
只是在有些需要火候,需要等久一点的时候才会加速,
所以出了空间也就没耽搁,直接回了关府大院。
林放一路来到五大院,正好看到关葆撅着屁股在院子里洗锅。
这是炒好了鸡蛋看林放还没来,干脆顺手先把活儿给干了。
“哟,关爷,您可真够勤快的!”
林放举了举手里的纸包道:“我菜可都带来了,您就别忙活了!”
“这不是顺带手的事儿嘛!”
关葆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用丝瓜瓤最后刷了刷,
这才把锅里的水倒掉起身道:“爷们你也真是客气,还真带了菜过来!”
“那必须的。”
林放跟着关葆进屋,把两个纸包放在桌上,顺势打量了一下,
两间屋是连在一起的,一间正房,一间耳房,
迎面是一张条几抵着墙放着,中堂挂着一幅画,
有松有鹤,取的是松鹤延年的兆头。
画像两侧贴着一幅对联,
上联是:向阳门第春常在,
下联是:积善人家庆有余。
条几上摆着一个香炉,香灰倒是不少,却有些日子了,
看来已经很久没添过新香了。
中堂画和这香炉多少有些不搭,
林放略一思索,心头便有些了然。
兴许,以前中堂挂的是祖宗像,
只是如今新朝新气象,关葆一个满清遗老,又被会道门给骗过,
自然做事小心低调,不想犯忌讳。
桌子是正经的八仙桌,两边摆着官帽椅,靠墙还有一个博古架,
上面东西不多,就只有一个花瓶,一个小碗,
除去这些应该是屋子里原有的物件和屋子相匹配,
旁的物什可就坏了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