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仁嘴上说的硬气,其实心里直打鼓,
十里洋场太过繁华,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搏命博出位。
大小帮派就如同过江之鲫,一方唱吧,另一方粉墨登场。
想在十里洋场站稳脚跟,没点实力,连朵浪花都激不起来就会被淹没。
“斧头帮”的名气,完全都是一斧头一斧头硬生生砍出来的。
整个“斧头帮”从上到下,能留下来的,就没有惜命的。
以前或许有,不过大概都被汪明桥给沉江了。
汪明桥更是最不惜命的一个。
和这样的疯子打一场,活命的机会不到一成。
可王维仁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万万没想到,汪明桥这样的莽夫,居然都会用计了。
用他们“鳄鱼帮”的货吊着他,逼得他不得不上钩。
却又故意让他们轻易找到那批货,让“鳄鱼帮”上下,包括他在内麻痹大意。
最后在他们最松懈的时候,放出埋伏的人手。
最可恨的是,他们居然有那么多洋枪!
王维仁要不是破口大骂,未必能博出这最后的一线生机。
打,九死一生。
不打,十死无生!
“怎么?不是要跟我单挑吗?”汪明桥歪着嘴,望着王维仁斜眼笑,“你该不会是怂了吧?怂了也行!只要你跪在地上,叫我一声大哥,带着你的人跟我混,我就饶你一命。”
“帮主……”
祝三川大吃一惊,忍不住又劝,“帮主,不可以啊,帮主!万一……”
咚!
咣!
汪明桥猛的回身一脚,把祝三川踹的跪倒在地上,成了滚地葫芦。
“你特么在教我做事?呵~tui~”汪明桥一口浓痰吐出去,“什么几把玩意儿!我混江湖的时候,你特么还是个不入流的师爷呢!”
祝三川捂着肚子滚了几下,勉强爬起来。
他脸色苍白,额头冒汗,强忍着没敢哼出声。
汪明桥最讨厌别人爷们叽叽的惨叫,像个娘们似的气抖冷才是真娘们。
“王维仁,机会给你了。你要不要珍惜一下?”汪明桥转过身,满脸的戏谑。
“汪明桥,你真的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王维仁心动了。
打,赢的概率太低太低,九成九会被汪明桥活活打死。
可要是不要脸了,只要往地上这么一跪……
“呵呵哈哈哈哇哈哈哈……”汪明桥笑的浑身发颤,“你猜?”
我猜你马拉个xxx……
王维仁内心奔涌着无能狂怒,回头看了看身后。
四大金刚早就倒在了血泊里不知是死是活。
他最信赖的心腹,也就只剩下一个罗老七还跟在他身边,却也手臂上中了一枪,浑身是血。
倒是宋光彪这傻逼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安然无恙,也在他身后。
偌大一个“鳄鱼帮”,来的时候,浩浩荡荡近两百个精锐。
现在还能站着的,不过一半,不到一百号人。
王维仁附近,更是就只有他们三个。
其他人都被“斧头帮”分割包围,败亡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只要汪明桥一声令下,不过费些子弹罢了。
拼命,王维仁是拼不起的。
“希望明哥能说话算话……”王维仁深吸了口气,噗通一下,往地上一跪,“大哥,请受小弟一拜!”
“噗哈哈哈哈……”汪明桥得意极了。
“花船帮”已灭。
“淮扬厨帮”志不在江湖。
整个十里洋场,还能数得着的帮派不过“斧头帮”、“鳄鱼帮”两个罢了。
灭掉“鳄鱼帮”算个屁?
要想灭掉他们,汪明桥早就灭了。
他最想看到的就是今天这么一个结果。
亲手碾碎“鳄鱼帮”最后一丝希望,让他们跪在自己面前,这才是人生最大的快事!
“王维仁啊王维仁……”
啪!
一声枪响,突如其来。
林放悄无声息的落地开枪,又悄无声息的跳上仓库。
整个过程极为隐蔽。
他仗着有【随心披风】,天色又黑,居然没有引起一丝注意。
“呃……”汪明桥捂着喉咙,眼睛外凸,指着王维仁满脸都不是不甘,“你……你好……好……”
咚!
汪明桥话都没有说完,就倒地毙命。
王维仁先是傻眼,继而惊骇。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枪啊……”王维仁双手乱摇,试图辩解一二,“你们要相信……”
“替帮主报仇!”
祝三川眼睛一亮,忽然振臂高呼,“‘鳄鱼帮’的这帮孙子太不是东西了!帮主仁义,愿意给他们一条生路,他们却忘恩负义,刺杀帮主,冲啊,替帮主报仇!”
轰!
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
包围着“鳄鱼帮”帮众的“斧头帮”帮众一下子疯狂起来,抽出腰间的斧头,见人就砍。
“鳄鱼帮”的帮众无奈之下,也只能拼死反抗。
眼见场面越来越乱,林放大感满意之余,瞥了一眼趁乱逃走的王维仁,四下搜寻“斧头帮”的洋枪队。
却见,这帮最先立了大功的队伍,却在祝三川的暗自调遣下,悄无声息的退走。
“有意思!”
林放见状,若有所思。
汪明桥一死,“斧头帮”陷入分裂是可以预见的。
这只帮派极为崇尚武斗。
核心和精神支柱都维系在汪明桥一个人身上。
他活着的时候,“斧头帮”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战斗力惊人。
一旦他身死,这个帮派只会四分五裂。
祝三川趁机把洋枪队拢在手里,还借着“鳄鱼帮”残余人马的力量,剪除异己,不得不说,也是颇有急智。
也就是他威信不足,要不然,振臂一呼,利用洋枪队,完全可以把“鳄鱼帮”剩下的人全部击毙,再以雷霆扫穴之势,灭掉“鳄鱼帮”余孽。
只可惜,祝三川没有这样的号召力,他只能故意撤走洋枪队,给“鳄鱼帮”制造逃跑的希望。
不管“鳄鱼帮”最后谁能跑出去,又跑出去多少,祝三川都能达到目的。
其他人可以走,但这个王维仁……
林放把手按到枪上,正准备追上去,送王维仁一程。
谁料……
王维仁就要跑出包围,冷不防身后忽然传来宋光彪的大呼,“帮主!王帮主,等等我啊!我可是咱们’鳄鱼帮’的大忠臣,您可千万不能丢下我啊!”
黑暗中,局势又这么混乱,王维仁把小褂一脱,看起来原本并不起眼。
可宋光彪这么一喊,王维仁又下意识的停了那么一下。
顿时间,王维仁就像是萤火虫一般,在黑暗中亮的有些刺眼。
附近的“斧头帮”帮众,几乎没有犹豫,毫不在意“鳄鱼帮”的阻拦,哪怕是被刀砍在身上,他们也没有一丝迟疑。
提着手斧就冲向王维仁。
“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王维仁胆气早丧,要是换个时间,别说只是几个“斧头帮”帮众,就算来上十个人,他也敢奋力一搏。
可现在,他就像个爷们似的,双手乱挥,只知道嚎叫,毫无章法可言。
“帮主!你快走!我来挡住他们!”罗老七右手臂中枪,不是惯用手的左手持刀抵抗的十分吃力,可他依旧挡在王维仁身前,“帮主,我挡不了太久,你快走啊!”
“我走……我走……”
王维仁连忙逃跑,却又被突然杀过来的另外几个“斧头帮”帮众拦住去路。
“老七,快来救我啊!”
“帮……帮主……”
噗!噗!噗!
罗老七挡住一把斧头,却挡不住更多。
身上同时被三把斧头劈中,他艰难的回头看了王维仁一眼,“我……不行了,对不起……”
随着罗老七倒地,包围王维仁的“斧头帮”帮众又多了起来。
这些“斧头帮”帮众,红着眼,浑身都散发着嗜血的气息,他们像是没有知觉的死物一般,任凭王维仁如何恐吓,如何驱赶,全都不为所动。
“求你们放过我!只要你们放过我,我给你们钱!每个人十两黄金怎么样?二十两!五十两!我哥是巡捕房局长,只要放过我,我包你们前途无……”
噗!噗!噗!
“斧头帮”帮众挥出的手斧打断了王维仁的求饶。
他们就只是挥斧、抽出来、再挥斧,重复着这样一个机械过程。
只片刻的功夫,王维仁身上就被砍出了无数伤口,血如喷泉般往外狂飙。
“宋……宋光彪……我入你祖……祖宗!”
王维仁突然无比的后悔,后悔没有在宋光彪回到总堂的那一刻,就一刀砍了他的狗头。
他最后骂了一句,两眼圆睁着不甘倒地。
就快冲到王维仁身边的宋光彪看到这一幕,脚下一顿,缩着脖子换个方向逃跑。
这尼玛的谁能想到,有罗老七护着的王维仁居然死的这么惨。
宋光彪觉得,还是悄悄溜走比较好。
林放看到这戏剧性的一幕,觉得好笑之余,发现今天的目的基本上都已经达成。
“鳄鱼帮”的高层和精锐几乎损失殆尽。
现在唯一还能摆得上台面的,不过是宋光彪罢了。
“斧头帮”帮主被林放亲手解决,帮中的精锐也在“鳄鱼帮”的临死反扑下,损失不小。
可以预见的是,接下来,两帮都会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为了掌权,不管是祝三川也好,宋光彪也罢,大概都会打着为帮主报仇的名义,拼命往对方身上泼脏水,然后又会好一通的狗咬狗。
这个局面比林放预想的覆灭掉“鳄鱼帮”还要来的更好一些。
林放估摸着,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不光是自己,整个十里洋场的市民都会清静不少。
只是搁在民国这样的时代,十里洋场又如此繁华,怕是过不了多久,又会滋生新的帮派出来。
林放微微摇头,不再想这些,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潜行,快到豆花小院的时候,林放才脱下【随心披风】。
这件披风的迷彩效果,比林放预想中的还要好上一些。
他暗杀汪明桥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了被发现的打算,哪料想,他几乎贴着王维仁开的那一枪,就连近在咫尺的王维仁都没能发现。
这要是搁在后世,简直就是偷香……简直就是让女朋友安心的绝佳利器。
“东家,您回来啦?”齐瑞珠帮林放打开房门,一脸欢喜。
陈庆元父女隐在角落里,也跟着起身。
“东家!”
“都没睡呢?”林放笑着点点头,“饿了没?”
“东家,瞧你说的!”齐瑞珠连忙端了洗脸水过来,“你都没回来,我们怎么能安心入睡?我们都吃了饭的,不饿。”
“你们不饿,我倒是有点饿了。”林放洗了把脸,“我记得院子的水缸里,我放了几条鲫鱼,里面还吊了个篮子,装着一些花甲吐沙,你们有没有吃掉?”
“当然没有啊,东家!”齐瑞珠解释道:“我们吃的都是卖剩下的……”
说到“卖剩下”几个字,她的声音不自觉的小了一些,脸上也闪过一抹不好意思。
豆花小店的东西,哪里能卖剩下?
能剩下,自然是因为他们刻意留下来的关系。
林放笑了笑,不以为意。
“行,那我处理一下,大毛小黑呢?一会儿大家都吃上一点,尝尝味儿。”
“他们两个不学好,东家你不用管他们!”
提起大毛小黑这两兄弟,齐瑞珠就来气。
她还记得,上回林放说起的时候,他们两兄弟满口答应着不再去南烟巷,说什么托人给老家带信,让老娘给他们介绍个老实姑娘。
今天可倒好,林放刚一出门,这两兄弟就鬼鬼祟祟的溜了出去。
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指定又溜去南烟巷鬼混了!
就留下齐瑞珠一个人,跟陈庆元父女大眼瞪小眼。
林放点点头,一言不发的去收拾食材。
齐瑞珠看到林放脸色不好,心头不由得咯噔一下,又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
万一林放一气之下赶走大毛小黑兄弟,她以后岂不是就只能一个人天天面对陈庆元父女了?
看着林放收拾鲫鱼,处理花甲,齐瑞珠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往回找补,“东家,其实……大毛小黑他们也没有不学好,他们就是想出去溜达溜达,应该不会去那种地方……”
“哪种地方?”
“就是……就是……”齐瑞珠吭吭哧哧半天,还是没好意思说。
直到林放把切碎的豇豆,连同豆豉、泡海椒、生姜一同塞进处理好的鲫鱼肚子里,摆上烤架,她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恰好这时候,大毛小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