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多亲传都陷入了冗长的沉默,盯着雏菊手中的沙漏,默契的不发一言。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们能做的事情已经所剩无几。
唯有寄希望于谢越的缩地成寸符,能把自己,和在场的修士们都救出去。
就连路九路霄都安静的站在谢越旁边,认真的观摩,努力的想要学会改版的缩地成寸符。
但显然,都失败了。
安煜之也随着宋汐的眼神望了过去。
看到一惯光风霁月的大师兄狼狈的样子,他忍不住握了握拳。
如果他能帮上什么……就好了啊。
阴郁冷漠的少年第一次痛恨自己曾经的自暴自弃。
他是天生魔体,修魔的天才。
虽然被世人排挤,但是在修炼这条路上,安煜之可谓一片坦途。
少年自责的想。
如果他能再多修炼一点,再努力一些,会不会……今天的形势就会变得不一样呢?
不仅仅是安煜之。
在场的亲传大多都是天之骄子,在同龄人里天赋佼佼,修为一骑绝尘。
他们在宗门里凭着过人的天赋和努力,在相同年纪的弟子中脱颖而出,强者为王,得师兄弟师姐妹的追捧。
在修仙界,凭着亲传弟子的身份得他人尊敬。
长此以往,谁都或多或少,有几分傲气。
况且,往常就算是被掌门和长老们拉出去历练,扔到秘境里,也无非就是经历几场象征性的恶战。
几个宗门之间,你抢抢我,我抢抢你。
还能给人留条底裤。
大摩擦没有,撑死算得上小摩擦不断。
真有紧急情况,捏碎令牌也就万事大吉。..
这是修仙界的这群未来们,初次窥见世界的峥嵘。
叶忘忧微微握紧手中的大锤子。
她想,如果不是银衣身边那名穿着狼骑服饰的女子临阵反叛。
他们恐怕现在都已经成了银衣的手下亡魂。
和亲传弟子们的低迷,自我怀疑,想要发奋图强不同。
永安城上方,投影前的掌门和长老们完全是另一种心态。
——他们心疼之余,心中倍感欣慰。
都是自己一手教导起来的孩子,谁都能看得出
“嗨呀。”
神农门苏启大长老变脸比翻书还快,他老神在在的感慨,还不忘了拍一拍昌夷老祖的马屁:“老祖说的对啊。”
“果然只有真正的险境,才能磨炼心志啊。”
昌夷老祖摇着拂尘,没有说话。
看起来年迈的老者负手而立,垂眼看着
无一例外,无论是修为,还是心志,他们都很出色。
无愧担负修仙界的未来。
在这一场生死的边缘,他们更是都获得了极大的成长。
但他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成长都是有代价的。
傲气凌云,潇洒轻狂。
——本就是风华正茂的少年人身上特有的朝气。
这一刻,却被他亲手磨灭。
昌夷老祖无声地叹口气。
实在是时间不多了啊。
***
雏菊在发现自己认真仔细的看,也看不懂宋汐想要干什么之后,她也就心态极好的放弃了。
她没再理睬刚刚传销洗脑似的宋汐,也没理会有些萎靡的众多亲传。
眼瞧着时间不多。
雏菊将计算时间的沙漏法器放在地上,一只手肆无忌惮的放出灵气,将阵法维持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一只手打开控制银衣的阵法。
女子缓缓抬步,走了过去。
几步的距离,她走的极慢。
银衣也不着急,也不曾催促,他躺在地上,眉目舒展,眼神一刻也不曾游离,静静的看着雏菊走近。
两人相对无言。
雏菊矮下身,目光落在银衣躺在地上,沾满脏污的衣衫上。
纤细苍白的指尖缓缓拂过男人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轮廓清晰的下颚,划过凹陷的锁骨,最终停在了银衣的领口。
雏菊眼中没有任何旖旎。
她将一张清洁符认认真真,端正的贴在银衣的身上。
她记得。
他最讨厌脏污了。
雏菊目光柔和,轻声问,“刚刚为什么不反抗?”
他们两个同为化神后期,她布阵需要时间,而银衣一届体修,要是不想被困住,根本不会给她任何机会。
这一个问题。
像是在问银衣,又像是在问自己。
“刚刚我已经食言了。”银衣顿了顿,嗓音有些沙哑,“我不能再失信于你。”
“雏菊。”
“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会给。”
雏菊没有接话,她努力压制着眼底的涩意,面色如常的伸出手,借着撩头发的间隙,摸了摸后颈长发遮掩下,妖娆绽放的彼岸花。
滚烫的温度简直要把人焚烧殆尽。
沙漏计算的是宋汐她们逃亡的机会,也是她生命的倒计时。
看他们拼命的样子,她也想替宋汐多争取一点时间,但是她不能。
她只有这么多时间了。
雏菊蓦得勾出一抹笑意,清冷的面容如同冰雪消融,眉眼弯弯,笑起来竟是极好看的。
银衣一时之间看呆了眼。
记忆里,她有多久没这么笑过了呢?
银衣有些恍惚。
雏菊俯身,毫不嫌弃的在银衣充满血腥气的唇边落下珍重的一吻。
任由他的血渍暧昧的染上嘴角。
“银衣。”
在男子震颤,有些不敢置信的眼神里,她淡然的开口,舌尖抵在唇边,说出了那套准备许久,演练了千百遍的说辞。
“我只是觉得,这些亲传们,很像年少时的我们。”
朝气蓬勃,向阳而生。
哪怕身在泥沼,仍然会挣扎着握住最后一道光和希望。
“所以我想给他们一个逃亡的机会,我只拦你盏茶功夫。”雏菊忍着后颈随着灵气逐渐耗尽,越发炽热刺痛的彼岸花印记。
她强行压下声音里的颤抖。
“永安城的阵法我不会关闭,我们谁都出不去。”
“穷寇莫追。”
“盏茶之后,这永安城阵法中剩下的人,都随你处置,好吗?”
雏菊讨好似的弯唇,将又一张干净的帕子塞进银衣的掌心。
银衣握紧帕子,没有丝毫犹豫的应下来:“好。”
“此间事了,我们……”
话还没说完,外面的沙漏已经漏尽了最后一粒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