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又是亲和御饭店。
穆以姌将化妆包递给艾倪收好，先一步下车，站在中式的饭店门口，久久无言。
比起帝都那间只属于她的亲和御，海市的亲和御才是承载她前半生的所有回忆的地方。
她有点恍惚地朝门口的双龙立柱摸过去，顺着龙身往下，每隔几公分就能摸到一小道凹线。
一共 10 道。
拿百万古董当量尺的，也只有温且女士干得出来。
但穆以姌可不能吐槽她败家。
毕竟温女士是给她量的身高。
最下面那道还不足一米高，而最上面这条，也只才一米五左右。
……明明还差了十几厘米。
却没人给她补画了。
女人站在立柱旁边上下其手的，已经有不少路人注意到她鬼鬼祟祟的样子。
要不是为了项目，李不惑很想装作不认识她，他尴尬地走过去，
“咳，你在干嘛，赶紧松手！没看见保安都盯着你看吗？”
穆以姌眼眸滴溜一转，跟左前方的保安对上视线。
见过偷偷摸摸对饭店里的古董上下其手的，没见过像这个女人一样，光明正大又偷偷摸摸上下其手的！
很可疑！实在可疑！
俩保安都不约而同地把手往腰侧的电击棒摸去。
穆以姌：“……”
她矜持地收回手，摸出手机摆起自拍的模样，
“没见过，我就好奇看看。”
“等项目到手了我也买个同款！”她像是真的很想要这个立柱一样，居然跑去问饭店经理要链接。
在经理跟保镖满眼“土豪也不是这么土”的目光下，李不惑强行拉走了人。
“你给我安分点！”
李不惑头疼道：“你这样要是让李秉承看到了，人家会以为你拆迁买地是为了建精神病院自己住进去！”
穆以姌严肃点点头，很仗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我会给最好的李助理留个单间！”
“……”
李不惑气得不想理她，一行人就这么跟着侍者从前厅散客座往上走。
直到出了电梯，李不惑才觉得哪里不对。
他看着身侧在补口红的女人，“你怎么没问为什么约在这吃饭？”
毕竟之前程姌在亲和御出过一次事，虽然不是同一家，但以她骄纵的性格，不应该觉得晦气，吵着换地方吗。
怎么一点声都没有。
还很坦然镇定。
“不是你说地方是那个秘书长约的。”
“嗑！”口红回旋盖上。
穆以姌扭头对他笑道：“想要抱人家大腿就得投其所好，饭店是。”
“人，也是。”
李不惑看着女人柔润的眉眼一愣。
程姌今天化得妆好像跟以前不一样。
但不等他有所反应，侍者已经把包厢的门推开了。
“几位，里面请。”
“有任何需要请按铃。”
李不惑走前，对着居首座的男人，声先至：“李副市长，久仰。”
“各位初次见面，我是李不惑，这位就是我们的小程总。”
穆以姌深吸一口气，将头发拢到胸前，对着坐在中位上的男人笑道：
“李秉承副市长，你好，我是程姌。”
“王董，陈董初次见面。”
饭桌的浅谈声瞬间消逝，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那个穿着明黄色连衣裙的女人身上。
吊灯打在她身上，艳得惊心，偏偏女人的眉目柔软，将那抹艳美压住，倒显得她稚纯还带着浅淡的甜。
坐在李秉承旁边的秘书长暗暗吸了一口气，他没想到程姌居然是个照骗！
如果说照片里的程姌美得像红玫瑰
那眼前的程姌却更像那白月光。
是了……就是那个白月光。
秘书长偷偷瞥了一眼身边已经看得出神的男人。
原来不止他这么想。
眼前的女人，同样鼻上有痣，同样喜欢披胸前的长卷发，穿着亮色的连衣裙，同样喜欢配着小巧的珠宝胸针。
明明不是那张脸，但哪里都像极了。
真的太像了。
像极了那位温家的大小姐，
温且。
“咳…几位快坐快坐。”秘书长主动打破沉闷的僵局，招呼程姌等人入座。
穆以姌刚一坐下，就听见身侧的男人沙哑地问道：
“你说你是程…姌？”
穆以姌转头，对上李承秉怔然的眼神。
“是，我是程姌。”
秘书长来不及提醒男人的失态，就听他急切道：
“哪个ran？！”
穆以姌看清他眼里的翻涌的情绪，轻歪头笑道：
“柔桡嬛嬛，妩媚姌嫋的姌。”
李秉承瞳孔猛地一缩。
———“秉承，你学识最好，给我女儿想个名字呗，要听起来就很漂亮，像我一样漂亮的那种！”
———“那就叫姌姌吧，妩媚姌嫋的姌。”
姌姌……
跟学姐一样漂亮的姌姌？！
“副市……副市！”
“啊。”
李秉承回神，眼里还陷在那迷蒙的回忆里，光影斑驳，眼前的女人一下又一下的跟记忆那张艳甜的脸重合在一起。
穆以姌问道：“副市长是有什么心事吗？”
“……”
李秉承闭了下眼，“抱歉……小程总与我某位朋友长得些许相似，略有失礼，让你见笑了。”
就是啊……
学姐的姌姌，现在才 13 岁，而且还在英国散心呢，怎么可能会在这。
也许是太久没梦见学姐和师兄了，自己怎么突然迷了眼……
李秉承压下嘴角苦涩的笑。
穆以姌看在眼里，“没关系，想来是副市长极其重要的一位朋友吧？”
“才能让你一下就想到她。”
穆以姌知道李秉承是父亲的直系师弟，两人入了同一个硕导门下，还双双入了市政府工作。
更有缘的，他还是母亲温且的高中学弟，父母跟李秉承的关系一直很好。
小时候穆以姌只知道李承秉总是偷偷看着母亲发呆。
多年长大后才后知后觉，窥见到那隐藏在一句句“学姐”背后的感情是什么。
当时在父母葬礼上，除了她之外哭得最悲痛的人。
时隔多年居然以这种方式见了面。
“……”
李秉承本不应理会这种含糊又暧昧的话，但他张来张口，声音低颤。
“……是很重要。”
是他孤寂如燎的一生里唯一的星火，怎能不重要！
饭桌上又是一瞬沉默。
周围所有人都暗暗传递着视线。
坐在穆以姌身侧的李不惑压下心里的惊诧，难怪……
难怪程姌今天改了妆容和穿衣风格，原来都是为了“投其所好。”
谁说李秉承如今孤寡一人就无法套近乎了，找一个跟他忆中的人相似的人不就可以了？
菀菀类卿可不是说笑的。
李秉承孤冷的性格在场无人不知，从不主动开口说话，就算免于交际要开口，没人找他，他也绝不说一句。
在座的个个都是人精，也都看出来了。
从刚刚程姌进门开始，李秉承异常的行为全是因为程姌，能让李秉承如此主动，不管对方的来意是什么。
在海市政局里估计已经亮起绿灯，事半功倍了。
而之后的氛围也确实如此。
即便整顿饭局都是秘书长在交涉，李承秉不言半语，但注意力却没怎么从那位小程总身上离开过。
时不时就会看着女人的侧脸发呆。
一向在官场严丝不苟的李副市长居然频频对着一个女人发呆，这要是说出去，纪检估计第一个找你泡茶！
所以周围的人也只敢看看，不敢记心里去，只能暗叹这位帝都来的小程总，真是有几分手段。
茶过几巡，等其他几位都说完了，李不惑才适时提了正事。
“副市长，关于那古临村，我想说……”
李秉承黑眸一闪，转着手里的茶杯，他瞥了一眼一直在喝果汁的女人。
就连不爱喝茶，贪甜都一样。
这真是巧合吗……
李秉承垂眼：“古临村的事，只要你们交全所需的材料，其他流程不会有问题。”
李不惑心里一喜，连在一旁狂喝果汁的穆以姌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枉她温女士附身两小时。
嘴角都快笑癫痫了！
这下市里这边算是通关了，只要拿到村里剩下那些住户的同意书就够了！
穆以姌又端着脸，跟李秉承客套了几回，饭局就算是散了，几人下楼往饭店外走。
李秉承这时的目光就不在穆以姌身上，而是不停看着走廊两侧的墙壁。
中式的饭店，墙壁上都是古秀的山水花纹。
一笔一画，精细繁美。
穆以姌看他专注的样子，眼瞳一转，清了清嗓子开始吟唱：
“听说海市这家亲和御的建造最豪了，连墙壁的花纹都是专人手绘而成的。”
穆以姌做作地摸了摸墙壁，“看看这笔触，这皴法，啧啧，画师绝对是个天才，画情如人意，审美还这么好，不用想估计还是个美女画师吧。”
李承秉被这矫揉造作地夸赞当头一喝，却越听越觉得这语气熟悉，他愣了愣，随即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小程总知道的还挺多……”
“小程总？好巧。”
听到这声，还没反应过来是谁，穆以姌的右眼皮先是一跳，然后就看到朝他们走过来的银发男人。
时笾纪？
他怎么在这……
时笾纪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像是来吃饭碰巧遇到他们。
男人走近，看清程姌身边的男人时，讶异扬眉：“李副市长？”
李秉承唯一颔首：“时教授。”
“先前我让助理约您一聚，却被婉拒了，原来李副市长已经有约了啊。”
时笾纪左手挂着外套，右手解开白衬衫的扣子，语气轻柔。
刚刚喝下去的那几杯甜腻的果汁一下就翻到咽喉，穆以姌撇开眼。
她怕再看时笾纪那张脸就会yue 他脸上。
时笾纪：“两位看起来相处挺愉快的，倒让时某有点羡慕了啊，毕竟我约了李副市长半个月都没约到。”
“果然美女出马就是不一样，连我们李副市长都招架不住，入了小程总的席。”
“……”
这话一出，场面一下就凝固了，尤其是秘书长，那张斯文的脸都黑了。
时笾纪简直就是扬着喇叭在喊李秉承被程姌所贿，纵淫声色！
秘书长都不敢看上司的脸色，刚要低斥时笾纪注意言辞，就听到一道清朗的甜笑。
“那时教授不得反省一下自己吗。”
时笾纪：“什么？”
穆以姌挑眉：“今天这局可不是我一人攒的，我也是搭了陈董跟王董的便车。”
呵，果然左眼跳桃花，右眼跳菊花！
她就说这逼出现在这没好事！
穆以姌侧开身，露出站在身后的几人。
“李副市长应了我们几位，却偏偏没应你，这难道不是时教授你自己有问题吗？”
还美女出马。
后头被莫名变性的美女王董摸了摸自己的啤酒肚，冷哼：“我可是约了李副市长小一个月才约到，你算什么敢插我的队！”
时笾纪脸色僵硬。
都怪李不惑个子太高，挡住了几人的脸目，他根本没看见后面居然还有海市几家国企的老总！
自己那句话，简直就是在打几位老总的脸！
时笾纪被当众打压，一时面上无光，这样的屈辱他还从未体会过。
竟然因为程姌这个女人！
他白着脸，还是对着李秉承道歉：“抱歉副市长，抱歉王董陈董，是下属传递的信息不明，冒犯到诸位，时某改日一定登门致歉。”
王董跟陈董依旧冷哼。
倒是一直沉默不语的李秉承收回在穆以姌身上复杂的目光，淡漠地看着时笾纪。
“市里公事积多，时教授要是没有正经事就不用在打电话给我的下属了，要是应了你的私交，被纪检知道，明天估计就要封了我的家门。”
噗—
穆以姌忍笑。
让时笾纪刚刚暗讽自己用色贿赂李秉承，现在反被正主下场打脸，吃了自己的喷出去的屎。
死变态，活该！
时笾纪的脸都臭了，最惯常的笑意都维持不住。
“是我太过唐突了，打扰到您十分抱歉。”
李秉承也没理他，率先迈步走出过道。
穆以姌也依样画样，看都
不看时笾纪一眼。
时笾纪半低着头，眼里的阴恨难以掩饰，他死死看着程姌离去的背影，顶了顶腮帮，掏出手机。
“喂，程姌已经见到李秉承了，你再不动手，那块地可就是她的了！”
“……”
饭店外。
穆以姌毕恭毕敬地送李秉承上车，临到道别时，对方才在车窗里淡淡地对她道：
“古临村最大的住户赖建生，是个麻烦的人。”
穆以姌一愣，诧异看了他一眼。
李承秉没再多说，升上车窗离开了。
“怎么？李秉承他跟你说了什么？”李不惑紧张问。
穆以姌幽幽摇头，“他是个好人。”
她还以为李秉承看出她利用了温且女士套近乎，估计是不打算理会自己了。
没想到居然还给提示呢。
“……”
李不惑：“就因为他帮你骂了时笾纪？”
穆以姌哼笑着没说话。
她自顾自地上了车，弹了一下舌头，“ 走吧，门票到手了，兄弟们！进村！”
“……”
李不惑跟艾倪一言难尽地对视了下。
这货明明是去给别人送钱的，怎么硬生生把自己从金主说成悍匪的！
李不惑觉得这几天的程姌变得越来越怪了。
她好像变得聪明了！
总是诡计多端的样子。
跟以往只会找人出谋划策的咸鱼比简直天差地别。
是真的咸鱼翻身了？
还是这次又是时言在背后指导的她？
穆以姌可没心情顾及李不惑的沉默。
因为她的手机，又被时攸隰给轰炸了！
来得路上她给时攸隰通了信，说自己去海市办点事，几天就回去。
之后就没再注意他的消息。
现在一看。
好家伙！
30 多个视频语音通话。
99+的消息。
消息还在跳，穆以姌眼皮也跟着狂跳，顾不上李不惑还在旁边。
直接接起了时攸隰又打来的电话。
“喂？！”
“姐姐！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少年的声音含着怒，但听上去还没到失控哄不了的地步。
穆以姌：“我在跟大人物吃饭呢！没看手机，你不是知道？”
时攸隰冷哼：“我怎么会知道。”
穆以姌毫不留情拆穿他，“艾倪不是一直拍照给你看了？”
时攸隰一噎，继续嘴硬：“我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你抛弃了我，一个人去吃香喝辣的！”
穆以姌挑眉。
行！
死鸭子嘴硬的小漂亮。
前排，刚刚学着穆以姌装自拍的艾倪，正把手机举得高高的。
她找准好角度，就见镜头里的女人猛地凑过来！
艾倪瞬间正经脸：“夫人我没拍你！我在自拍！”
手机里听得一清二楚的时攸隰：“……”
穆以姌微笑比耶，替僵住的艾倪按了快门。
而后对少女道：
“来??发给我们大少爷。”
“……”
艾倪被她温柔得冒油的声音滋到，吓得一抖，乖乖地把照片发给时攸隰的微信。
艾倪：【少爷，夫人说她刚吃完饭，要去工作了。】
艾倪：【图片。】
穆以姌满意点头，对着听筒道：
“现在知道了吧我的大少爷？”
“……”
时攸隰伸手搭在鼻梁上，嘴角上去又下来。
好半会，才撅着嘴嘟囔：
“嗯……现在知道了。”
【别人给个台阶都是慢慢下。
我们时少爷就不一样了，女鹅做个给台阶的动作，他就能直接表演一个滑滑梯飞流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