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之于桐桐而言,并不算是陌生。
两人没打算常留这个皇宫,但这宫里的人呢?还得安排。
像是伺候主子的,主子活着的,送去继续伺候去吧。
主子死了的,守陵去吧。这就把宫里有头有脸的几乎全打发了。
宫里的人跟外面伺候的还不一样,他们没有第二种选择。换了主子了,他们就会巴结着主子,努力的冒头攀上来。等人冒上来之后再一一筛选就是了。
两人只在两仪殿里站了站,而后就出来了。这宫里的每个角落都是旧主人的痕迹,什么都没整理,也没清理。
小豆子是喜公公的徒孙,这会子站在边上,战战兢兢的。
小豆子不想明儿被打发去守陵去,小心的靠过问说:“主子,去哪里安顿?”
尹禛站在大殿之外,看了他一眼,才道:“回先东宫。”
天和帝册立了太子之后,另外划了地方做了东宫。
原先的东宫其实是在皇城之外的,那里长时间没有人管了,都已经荒芜了。总说先东宫的一切都封存着,封存着的意思就是没动过。没整理,十七年过去了,里面得荒废成什么样。
但是,还是要回去。那里哪怕再破,住着安心。
多少人人心惶惶的等着这边的动静呢,结果两人去了一趟皇宫,又出来了。出来之后皇宫门关闭,拐出来去了先东宫--那个早已经被荒废的地方。
两人站在东宫的门口,匾额还挂在上面,蜘蛛网早已经爬满了。门口应该是有人打扫了,这毕竟有碍观瞻。
可是大门上的红漆已经斑驳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门上贴着封条,封条是很多年前的,被风吹干了,但是浆糊粘着的地方还有很重的痕迹。锁着门的大铁锁已经生锈,别说找不见钥匙,就是能找见钥匙锁眼也堵住了吧。
黑子上前,三下五除二的将锁打开了。
然后厚重的大门吱呀呀的被推开了,尘土飞扬的。
门一打开,门槛里面的落叶一层一层的,腐烂了一层又一层,成了腐土。腐土上落了草籽,长成了草。秋里了,草枯黄了,这么看去,枯草蔓延了整个院落。树木无人修剪,长的很野,遮挡住了半个院落一般。
小豆子朝后悄悄的摆手,有数十太监宫娥拿着清扫的工具站在外面。
桐桐朝后看了一眼,吩咐说,“都先别进去。”
她跟着尹禛进去,踩在这枯草上,然后往里面去。
东宫的配置就是个小朝廷的配置,有属官办公的地方,有议事的地方。两人绕过这些地方,朝书房去。
书房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应该是都摆在原来的位置。书案上还堆积着没有来得及处理的折子。刚批的折子日期还停留在主人离开的日子。
桐桐转过去看博古架的东西,这上面摆着的都不是名贵的器物。上面有木雕,看底座的落款是林虎臣送给太子的生辰贺礼。再看下一件,是一件奇石。石头上刻字,是尹继恒送给太子的新婚之礼。
怪不得东宫的东西就这么封存了呢。因为这里没有一件是贵重,值得人觊觎的。
由此可见,当年的东宫日子该是多简朴。
从前面绕到后头,正院应该是太子妃和太子的居所太子妃的卧室里,那狼藉的场景应该是还保留着当年的生孩子的现场。打开衣柜,除了太子妃的衣饰之外,其他家常的......就很家常,连耗费人工的精美刺绣都很少。转过去看梳妆台,首饰也是轻巧的多,贵重的在暗格里,倒是有几件,但这么放着必不是藏着怕丢了,只是不大用罢了。
不了!尹禛看着柱子上还残留的干枯血迹,“叫人支帐篷吧,近几日就在帐篷里过度一下。”
这天夜里,东宫的灯亮了。
这一亮,试问京城里谁睡的着呀?
老王爷养的私兵正式被征调,与戍城卫换防,交接京城防卫,这些人桐桐亲自掌管,不假他人之手。亲卫营依旧归陈念恩调度,皇宫里还有珍宝无数,他自己辖制人手,将其圈在皇宫之内,之后等镇西调了人回来,再另行安顿。
至于调离的城防营,桐桐交给了林楠。
一则,林楠可信;二则,安抚城防营的人心。他们便是觉得这是防备他们,也可以了解。并不会为了他们的前程担忧,因为林楠是未来的国舅,意义不一样。
安排好了之后,调离又不能不安排差事。
怎么办呢?
拆散。
环绕京城分八个方位安置,看似用他们戍守京城外围,可地势决定了他们所处的位置,一旦有变,那就是个死穴。易攻不易守,甚至想退都无路可退。
这一条条指令下达,兵部尚书守在兵部,他对着地图点在这些地方,然后挑眉:这是心里早有盘算,每个地方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这点人手,来回拨弄了一遍,还真就稳住了。
再拖延几日,镇北的人就到了,彻底的一换防,便能固若金汤。
“胆子是真大。”他嘴里念叨着,而后在榻上靠着眯着去了,吩咐随从:“寅时叫我。”
寅时?那不是半夜吗?现在又改夜里当差了?
“不是改夜里当差了,是早起得当差。”
早起?这么早吗?不该辰时再起吗?
老尚书翻身,“休的啰嗦。”也就是幸好年纪大了,觉少了,几时起都可吧。那位新君年轻,正是贪睡的时候,看他能坚持几日。
反正,这位不好伺候。只没在宫内停留回先东宫去住这一点,就打了人一个措手不及。这会子估计都在发蒙呢,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位相处了。早一点,再早一点,在外面等一等呢宁可枉了,别给误了吧。
但这种早起真的很讨厌呀!桐桐在陌生的地方本来就不敢深睡,一有动静她就醒了。帐篷能支在哪里?只能是演武场。演武场一圈是游廊,游廊外面就是路。你说这个来了,栓个马;那个来了,安置个马车。这能没动静吗?
打从子时起就已经有人来了,在外面等着呢。
她真是强迫自己赶紧睡,可一直也感觉是半梦半醒。卯时一刻,该换防的时候,她准点睁眼,她一起身,尹禛也就起了。
他是睡的真踏实了,又不担心安全,睡的那叫一自在。
起身洗漱用的还是东宫里的井水。
常年不用的,非得淘洗一遍水井才行,但是洗漱却能凑活。
早膳也做不成,吕大力禀报说,“今儿的早上已经叫人去早膳铺子去定去了,一会子就送来。”
桐桐就说,“什么方便吃什么,凑活这两天,拾掇出来就好了。”
吕大力应着,桐桐在里面给尹禛归整衣裳,“今儿穿黑袍子,束红束腰吧。”说着,就把红色的里衣拿出来。
“换这个,领口好看。”
尹禛听她的,今儿这穿戴不是为了好看的,穿着红色的,就是叫礼部闭嘴的。别管死了谁,就是不戴孝。
这些官员他们没打算继续用,但好歹有个过渡期。
等自己的人手到了再料理也不迟。关键是朝廷不能停摆。他们就是块废料,也得放在那个位置上支应着。之后......也得看看这些人身上能挖出多少东西来,有罪的得治罪。不治罪不抄家,朝廷国库空虚,怎么运作呀?
用还得用,又不想跟他们啰嗦,那就摆出来叫他们看!
于是,天还不亮呢,东宫的大门一开,朝臣往里去,看着荒废的前东宫,踩着厚厚的草皮,老大人们得步步小心,就怕被绊倒。还有那蚂蚱,别往靴子里蹦跶呀 !
一串串的被引进去,演武场中央有一极大的帐篷,帐篷撩起来,里面火把点着,明亮的很。那位新君站在里面,黑袍黑靴子,大红的里衣大红的束腰,连头上的发带都是大红色。
黑色叫少年君王显得更威严冷硬,红色却给这个少年君王添了几抹如朝阳一般的艳丽。
这么多官员来朝见,帐篷里是跪不下的,很多人跪在外面的地面上,只能听到新君朗然的声音,好似是在跟兵部说话。
“赏九军将士,粮饷军饷待户部对账之后,便足额补发.....赏九军将军,升半级,另有爵位封赏......”
外面听着人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清算旧账就好。
可兵部尚书抬起头,偷窥上面这位的面色,心肝都颤了。少年面色温和,甚至说起九军将士面带笑意,可他知道,这个奖赏就是扔出去的骨头,安抚可能会狂吠的狗的。先安抚住了,回头......怕是得杀。
他在发愣,就听到这个年轻的声音淡淡的嗯了一声,问说,“老大人可有异议?”
“臣没有,臣惶恐。”老大人又跪下了,”臣感念皇恩!”
“起来吧!”尹禛起身,踩在枯草地上,“瞧!都荒了,废了,到处蹦跶的都是蚂蚱,那草窝里不定哪里藏着蛇虫鼠蚁冒出来就咬人一口。”
说着,就看吕大力,“去告诉你们夫人,叫她小心着些。”
吕大力应声去了。
可跪在朝堂上的大人们什么感觉呢?怎么总觉得这话里有话呀?什么荒了,什么废了,蹦跶的蚂蚱说的是谁?那藏着的蛇虫鼠蚁又在暗指什么?
怎么感觉上面换了个人之后,就有点.......费脑子呢?
体察圣意是一门功课,大家荒废的久了,好像不大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