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雪场上, 林疏寒看着桐桐滑的飞快,大红色的围巾在白雪的衬托下,尤其的耀眼。她笑的神采飞扬, 然后张开双臂就那么扑了过来。
这叫他想起小时候,桐桐想滑雪,别的同学都滑过雪,爷爷给专门请了老师,等周六的时候叫老师带着他和桐桐一起滑雪。可那个周六却没能把桐桐接出来!因为姥姥不让。他去楼上的时候,就见姥姥将桐桐关在门外,隔着外面那层铁栅栏的防盗门跟桐桐说:“不冷是不是?冻感冒了指望谁照顾你呢?一点都不懂事。人家有什么你也要什么, 也不想想大人有多你难。不是爱出去吗?出去吧!站在外面冻一栋就知道厉害了。”
于是桐桐就站在楼道里。那天,她没来得及穿外套, 只穿着肖欧穿过的旧毛衣,毛裤外面连外裤都没穿, 脚上还是夏天的凉拖鞋,就那么站在外面。
那天, 是他敲开了楼下邻居的大门, 把桐桐安顿好, 一个劲的敲姥姥家的大门,把左邻右舍都吵起来了, 楼下的邻居也说不该这么对孩子, 姥爷才说姥姥的脾气不好,他已经说过了, 桐桐才得以回家的。
自此后,桐桐再没有去过滑雪场。她的滑雪是自己亲自教的, 没有去滑雪场,而是在广场上。广场上下了雪, 地特别滑,两人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才学会了。
他就问说:“还记得那个广场吗?”
“记得呀!”桐桐就笑,“怕我摔了膝盖手肘,你把家里的护膝都带来给我套上。怕我摔了脑袋,你给我找了个大头盔在脑袋上扣着。”
林疏寒就笑,攥着桐桐的手紧紧的,拉着她去边上的长椅上坐了。又将保温杯打开,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喝点热的,鼻子都冻红了。”
茶杯里浓郁的茶味直冲鼻子,桐桐用手抱着杯子,贪恋这点温度,“今儿是真冷。”趁着热,赶紧喝了,然后把杯子递过去,“哥,你也喝点。”
林疏寒没急着倒茶喝,而是看桐桐,“彭慧的事,我知道了。”
想到了!林雨桐面无异色的点头,“三年!得三年能出来。学校已经做出了开除的决定……大快人心。”
林疏寒盯着桐桐的眼睛,“我是说彭唯宽的事。”
“哦!车祸了,我去看过了,没什么大事,不影响正常的生活。虽然说记忆力出现了减退,但不太影响大事。有些鼻窦炎都会引起记忆力减退。她是法律学博士,不会因为记忆力减退,就收回她的学历。像是做一些照本宣科的工作,她还是能胜任的。彭唯宽此人,最知道怎么攫取利益了。如今这样,能不叫她再害人,能叫她知难而退,彻底的退出咱们的交际圈,就不错了。其他的,随她去吧。”
林疏寒才要说话,电话响了,是林方苒。
桐桐抬起下巴,示意林疏寒先接起来。
林方苒找林疏寒,是有事想打听,“……大哥,我大姐报名参加了西部援助项目,你知道这个项目吗?将来还有调回来的可能吗?”
林疏寒看桐桐,桐桐摊手:看!这就是彭唯宽。
“这个事啊……”林疏寒就说,“看个人吧!西部就看在什么地方了。当年交大往西部挪,很多教职工过去,生活的也很好。”“这两年扩招的很厉害,很多本科学校,甚至专科学校,都开始开设法学专业。像是我大姐这种的博士,各地都有政策,给安家费,入编制,给职称,待遇确实是很好,但我主要考虑的是偏远呀!下去几年能回来固然好,回不来,难道要在外面呆一辈子。”
是想看看,林家的关系能不能有门路走,有没有再回来的可能。
林疏寒就道:“既然报了,她心里就有打算。这种事,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林方苒打了电话,叹了一声,妈妈的案子还挂着呢,姥姥还在一个人生活,大姐又要走了。
林雨桐就看林疏寒:“彭唯宽怕彭慧的案子判下来,她会受影响。她得趁着她妈的案子还没到到法院审判那一步,先行脱身,把事情定下来。西部的大学,她必然会找一个省会城市,找一所还过的去的高校。引进人才,少说安家费二三十万吧。再加上一般情况下,西部高校内部的集资房便宜……老师这个行业呀,是个良心活。教多少是多,教多少是少呢?拿着教案一样讲课,这工作她完全可以胜任。”
对比之前,彭唯宽前途看好,一片光明的前景,现在这个情况,确实是普通了太多了。但是,对比大多数人来说,彭唯宽这个生活,又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就像是林方苒的不甘一样,彭唯宽心里积压了一肚子的愤懑和不甘心。但是,她知道,只有如此,才是最明智的,才能真的给予她自己一份保障。
桐桐就说,“以我对彭唯宽的了解,她这一走,再回来的可能就不大了。其一,从前途考虑,她不能回来。已经进了高校这个圈子,不管是在这个圈子里,还是蹦出来走仕途,她知道,一旦回来,就可能遭遇咱们的围堵。躲远不碍眼,是最明智的;其二,从个人影响的方向考虑,也是一样的。彭慧坐牢这件事,在京城这个圈子里,想知道太容易了。反之,去的远了,谁又在乎她母亲是做什么的呢?其三,西部发展,政策倾斜,加大对西部高校的投入,不管从哪个方向讲,很快都能均衡起来,这种远离大都市繁华的落差会越来越小;其四,京城没有亲人可挂念。彭慧坐牢了,她一年看望两次就是尽孝,她姥姥她是不会带的,而那位老太太也是不会抛下彭慧走的,更不要提方苒了。无牵无挂,有钱有闲无压力,她又何必再回来呢?”
越是对她自身身体状况有了解,越是不会想着扑腾。维护自身最大利益才是她会做的事。她就说,“她会跟很多高校的老师一样,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其实,若没有林家,她能过的最好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也不算是她这些年的书白念了努力白费了。从此,彼此远离,淡忘她就好。”
其实报复最大的是彭慧!骨肉分离,这就是骨肉分离!
彭慧看着头上还缠着纱布的女儿,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彭唯宽深吸一口气,“妈,我得走了。得抓紧去报名,去安家,一周之后就得离开。跟我姥姥说过了,姥姥不想去……”
“带你姥姥去吧!你姥姥那么大年纪了,没人照顾不行的!”
“不是还有方苒吗?方苒会照顾的。”
“你姥姥……跟你去,给你作伴!你就是结婚了,有孩子了,没有人给你照看怎么办?”彭慧盯着彭慧的眼睛,“带着你姥姥!”“我姥姥得守着您,说什么都不去!我说了,真没用。我在那边,不用担心。真要是需要帮忙,还有我爷爷奶奶呢。”
“我姑父在那边做生意,我姑姑还有我表哥表弟都在那边,把我爷爷奶奶也接去了。在那边买房置产的,安顿下来了,多是在那边生活。我去了,也不算是无亲无故,您放心吧。”
彭慧特别惊讶,“你什么时候跟你爷爷奶奶联系上的?”
“就是前几天!”出车祸之后吧,谁知道打了电话,姑姑带着爷爷奶奶第二天就来了。她立马就动了参加西部人才引进计划的心思,一咨询人家就表示特别欢迎,事就定下来了,“我姑姑说,那边这几年发展的挺好的!省会城市,再差也有样子。二十八万的安家费,单位的房子,三居室才十来万,都是装修好的。我姑姑说,真要是过去了,她送我一辆车。妈,一出车祸,我的记忆力真的不行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您放心,一放假我就来看您,好吗?”
彭慧捂住胸口,眼泪顺着苍老起来的面容横流,嘴里呢喃道:“……骨肉分离……她请了我吃了骨肉分离……”哭着哭着,她就笑了起来。
这肉不是别人用刀子从骨头上剔下来的,而是骨头疼了,肉自己跑了。
原来,这就是骨肉分离的滋味!这就是骨肉分离的滋味呀!
彭唯宽在后面喊了一声:“妈——”
彭慧转身看向这么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女儿:我做什么不是为了叫你过的更好!孩子呀,不能这么伤你妈呀!彭唯宽抿着嘴,“妈,我常想,要是您不改嫁,您就带着我,住在单位的房子里,该多好!其实,一个人的工资,够咱们娘俩用的。我也能高考上大学,读一个很好的专业,然后一直拿到很高的学历,留在学校,永远留在你的身边,咱们娘俩相依为命的过日子多好!我还有爷爷奶奶,我还有姑姑,我还有表兄弟,还有亲人!我能过的很满足,很幸福。可是,都没有了!你骨肉分离了,我难道不是骨肉分离了!”所以,我得重新去长自己的骨自己的肉,也该跟这一切不幸的源头说再见了。
说完,她毅然决然的走了,只留下那么一个背影,如一把尖刀一般直|插|进彭慧的心脏。
广场上,桐桐就说,“这才是给彭慧最大的惩罚!余生,她都不得解脱了。”
林疏寒心道,所以,彭唯宽的离开在她的预料之中!
他看着桐桐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你要记住,你好了,我心里才能好过!那些人,那些事,不用耿耿于怀。”
一个人带着怨恨,是过不好的!为了你能过的好,我愿意释怀: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