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在食堂吃饭。这边的食堂饭菜挺好的, 一进来,大师傅就叫人打了饭菜送过来。早饭嘛,也就那么些样儿了。
五香的鸡蛋, 高媛先用湿纸擦了手,这才拿了桐桐面前的,给桐桐剥鸡蛋,“可别提了,都是为了我姑父的事的。”
桐桐抓了油条,一口一口的吃着,“肖台长一直都很稳呀。”
“是!就是太稳了, 才想折腾的动一动。”高媛叹气,“想往宣传部门走, 走关系走的呀……都没法说!也幸好是我姑姑在外面交际广,人家卖了面子, 自是要让我姑姑知道的。我姑姑那脾气,那是真不容沙子!这些年也就是念在当年的情分上……嗐!就是觉得怪没意思的!当年是恩也有, 情也有, 结果呢, 半辈子过去了,却落到这么一个结果。”
桐桐点头, “人心不足, 不外如是。”
是!就是这个道理了,“其实以我姑姑的交际, 我姑父这是稳重有升,退休下来级别也差不多。可不知道怎么琢磨的, 就蹦高似得,就直接想往起蹦, 事哪有那么简单的?”
说着,就把剥壳的鸡蛋给桐桐放盘子里,又把桐桐面前的牛奶粥端到她自己的面前,先喝这个。
桐桐默默的收回视线,转移话题,问说:“文文呢?她还好吗?”
“她支持离!”高媛搅动着碗里的粥,“你知道她的性格,那是有什么说什么。在她看来,父母争执,家不成家,那就不如干脆分开。”
是!肖台长是不愿意离的,只怕没有两三年,这利索的离不了。高媛说着,就抬头看桐桐,“真得谢你!接到消息直接过来了。”
“我是大夫,不管是什么病人都得过来。”桐桐将小菜推过去,“尝尝这个。”
“话是那么说的!但是,爱惜羽毛的名医还是更多。”
桐桐就笑,高家人叫人觉得舒服的一点就在这里了!正是因着跟自己有私交,所以才不主动打电话叫自己,这是叫人为难的事。他们知道不强求的道理,老人家年纪大了,突然一刺激,发病了。非要叫大夫把必死的人往回拉扯,这也是为难相熟的大夫。那就不如交给医院,一切医院来做主。
这是他们的体贴!可医院又岂敢大意?比家属拿主意的时候更要用心百倍千倍。
“放心吧,老人家擅自抱养,还有足够的尽孝机会。”桐桐就道,“老人家还是心疼高阿姨了,事情知道了,缓着些……也就容易接受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吃了饭,桐桐回办公室休息。
先给四爷去了电话,告知了情况。而后犹豫了一瞬,还是给林疏寒打了电话,“……您看,随后要不要告知爷爷奶奶和爸爸,婚礼的时候,黄主任亲自到了。老人家住院了,咱们跟高媛和高文文又都有些交情……”
林疏寒正在开车,将车停在边上,松了松领口,手抓紧了方向盘,这才问桐桐:“老人是什么原因受的刺激?”
“是肖台长,打着高家的旗号钻营的有些过了。”
林疏寒瞬间松了一口气,手从方向盘上挪开,然后擦了头上的汗:“应该的!我会告知爷爷和奶奶的!爸爸那边不一定够能回来。昨晚斯业给爸爸打电话了,是共用试验场的事吧。听那意思,他最近挺忙的。我跟爷爷奶奶去吧,你觉得哪天合适?”
“今晚上要是没什么事,那就是转危为安了!明儿吧,明早合适。”
挂了电话桐桐又给师父把电话打过去,说这个情况。
孟老没犹豫,“我马上订机票往回赶。”
“您也悠着点您的身体……情况基本稳定住了。”
不是不放心你!是有些事需要个态度。
于是,当天晚上,不仅师父回来了,二师兄朱鹤松也从沪市赶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直奔这边,低声跟桐桐道:“也是怪了,我们一不在,一准就出事。现在怎么样?”
检查个屁!人救回来了,他们倒是来劲了。
“师兄,咱不能不给人发挥的机会。”
两人站在外面等着师父,孟老是天擦黑了才到的。桐桐低声把情况说了,才要往里走,高将军和黄主任亲自迎出来了,过来就搀扶孟老,“您看!就怕惊着您,还是把您给惊动了。”
孟老摆手,“人年龄大了,一个‘静’字特别要紧。”
进去的时候,该检查的也检查完了。整体情况乐观。
孟老进去的时候,都让开位置。高家老爷子强撑着高声的笑:“老伙计,又惊动你了。哎呀!真不用这么着急往回赶的,你家这个丫头这水平不在你这几个大弟子之下了。”
孟老疾走几步进去,“不能逞强了。”
两老人的手握在一处,久久的都没有说话。年龄大的人就是这样,说不定哪一次一个告别就是永别。一如这次一样,没救过来就再也见不到了。这是只有到了这个年龄的人才懂的道理。
孟老给把了脉,又伸手要了方子,这才问桐桐,“接下来,怎么用药。”
“缓着调,尽量用食补。”桐桐写了方子递过去,“您看看。”
孟老接过来看了,问说,“用多久?”
“这一次半年,半年后看情况调整,大致得三年。”
孟老伸手拿了笔,在后面坠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递给高将军,“就这么用药吧。在医院住一周,观察观察。一周之后,若是没有其他情况,就回家静养。”
孟老就不多呆了,给老伙计说,“您也听见了,药都得吃三年,咱们的日子且长呢。”
高老无声的笑,跟孟老挥手告别。
高将军送到病房之外,孟老就不叫送了,“有桐桐呢,你们去忙吧。”
那这是当师父的要私下教徒弟了,高将军就不坚持了,只站在病房门口,坚持目送师徒离开。
出了大楼了,孟老才说朱鹤松,“方子你看了吗?”
嗯!看了。
孟老问说,“你知道桐桐最高明的一味药是什么?”
朱鹤松想了想,便忙道:“师父,我懂了。”
孟老便不再说了。其实桐桐最好的一味药是那个缓着调理三年的承诺。只调理就得三年,这是一剂定心丸呐!
他看向这小徒弟的眼神格外的慈祥,“你得再守一个晚上。不说私交,不说其他势力的话……只记住一点,高老是功臣。”
是!我亲自守着,哪里也不去。
桐桐真就守了一晚上,看着老人家平安了,早起吃了一笼素馅的小笼包,喝了一碗粥,能叫人搀扶着下床走走了,她才朝老人家挑起大拇指,“以后我每月都按时给您请安。”
是说没事了,以后按月复诊就行。
如何能不欢喜!高将军安排人:“叫人送你回家休息,家里能睡踏实。”
桐桐没推辞,安排车就安排车。回来先去给肖若针灸了,肖若觉得中间空一次其实也没事,“先回去休息吧,我听我堂姐说了。”
“没事!好好躺着。”桐桐给她小腿上下针,“还觉得有走蚁的感觉吗?”
这两天都没有了!肖若朝外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道:“是我大伯要离婚了吧?”
不好说。
肖若扭脸看向窗外:“我觉得其实离了也挺好的!”
桐桐没接话,只打了哈欠,收了针就说,“该尝试着迈步了,少不了会摔跤,回头给墙上贴一层防护的,疼是不会觉得疼的,只是迟滞一些,坚持一段时间就好。”
嗯!我今儿就试试。
这一耽搁,回到家的时候,四爷也没上班,林疏寒正说去接爷爷奶奶去医院看望病人。
桐桐就看四爷:“你怎么也请假?”
高家多会办事的,总局那边不知道怎么知道了,领导就知道了,然后给放假回家照顾你来了。
桐桐就笑,“那我洗洗睡了,你自由活动。”
嗯!睡去吧。
林疏寒还问说,“斯业不跟着去医院?”
四爷摆手,“不去了!人救回来了,我再去跟讨人情似得,不合适。”
也对。
林疏寒走了,四爷去书房,先去查了高媛的父亲,而后若有所思的关了页面。从书房的窗户看下去,能看到大舅子上了车,开着车缓缓的离开了。
四爷叹了一声:罢了!随缘吧。
林疏寒以为去的算是早的了,可不巧,去的时候刚好有一拨看望病人的客人进去了。高媛从里面一出来,就看到林疏寒带着一对老人带着果篮和花篮过来了,先是愣了一下,紧跟着赶紧迎过去,“肯定是桐桐把爷爷奶奶惊动了。桐桐跟着劳心,我们已经过意不去了,这怎么好……”说着,就朝里面喊:“爸妈,林家爷爷奶奶来了……”
里面马上有人迎出来,两边客气寒暄。
林疏寒含笑跟在后面,高媛从他手里接了花篮果篮。
黄主任扭脸看林疏寒:“咱们林主任可是专门请假来的!”
“您笑话我。”林疏寒就笑,“听桐桐说了,就想着过来的。桐桐说,今儿合适,没打搅老人家休息就好。”
不打搅!不打搅。
黄主任跟鲁高工道:“不是外人,我也不瞒您。我们叫人把衣裳都准备好了,多亏了桐桐了……”说不尽的感激的话。
正说着呢,里面有人出来了。林疏寒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韦东南。
韦东南也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林疏寒,两人都隐晦的点点头,谁也没打招呼。
罗亚青低声问韦东南:“谁呀?”
“就是之前跟你提的,林主任。”
罗亚青点点头,那边已经互相介绍着认识了。她朝前一步,抱住父亲的胳膊,低声道:“那位就是东南跟您夸过的林主任。”说着,还朝父亲眨了眨眼睛。
罗领导视线一转,上下打量了林疏寒一眼,跟林溪源说,“林院士是谦谦君子,绅士风度,咱们的小林主任这一点可不随您呀。”
林溪源愣了一下,看了孙子一眼,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主任哈哈大笑,“您当真是个一针见血了!疏寒是我的老部下了,我还就欣赏这孩子身上的棱角。如今呀,像是这么有棱角的孩子不多了。”说着就点着韦东南,“你小子,是最大的小滑头。这一点呀,也最不像咱们罗领导了!”罗领导就笑,点了点黄主任,“你这张嘴呀,当真是了得。”说着,客气的跟林家二老告辞,又跟高将军握手告别。路过林疏寒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黄主任这么看好你,就更要好好干。”
林疏寒只客气的颔首,而后目送人离开。
黄主任出去送客,路过林疏寒的时候安抚的拍了拍。
人一出去,高媛就朝门的方向翻白眼,然后跟俩老人道:“您二老在山上不知道,这些小辈里,就属韦东南长袖善舞。可就是太善舞了!可还是那话,谁家的孩子谁家香,咱看不顺眼,可奈何各家有各家的事。二老放心,没事的。”说着就进里间,应该是告知一下,下来看望的是谁吧。
果然,高媛去而复返,带着林家人进了离间看望去了。
黄主任陪着高将军送了客人回来,就不大愉快。
高将军就说,“罗家这个女儿呀,惯的过了。老罗这人,在宠孩子的事上,少了几分底线。”
黄主任拉住高将军,低声道:“疏寒……”
嗯?
“你女儿这些年……”黄主任的话说了一半,剩下的全给咽回去了。
但高将军一下子就懂了,朝病房的方向指了指:“那小子?”
黄主任点头,“到现在也是没对象,也一直没谈对象。”
高将军就明白了,“还是因为年少时候的事?”
黄主任默然,犹豫也就犹豫在这个地方了。心理这一关很难闯,闯不过去,人都不算是完整的。她低声道:“小林大夫出嫁都跟哥哥紧挨着住着……”
高将军站住脚没动地方,沉默了良久,这才抬脚往里面去。两口子进去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见老人家在里面聊的好,高将军就拍了拍林疏寒的肩膀,朝外指了指。
林疏寒跟出来,高媛回头去看,有些心不在焉。
高将军在沙发上坐了,林疏寒一直没落座,只赶紧重新给倒了茶。高将军拍了拍边上,“过来坐。”
林疏寒只得坐过去了。
高将军靠在沙发上,打量这个很是沉稳的青年,“跟罗家的女婿不睦?”
“是跟韦主任在工作上有一些分歧,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就是说不需要谁插手,他能处理。
高将军心里点头,这不是个善于告状的孩子。或许是,他自来也没有可以给他撑腰做主的人吧。
他就一脸赞赏的看这小子,“男人嘛,就不该有那么一怕!管他是谁,只管挺直了脊梁。该干就上,怕输的是孬种!从气势上就不能输。我还就欣赏你身上的这一份‘孤勇’之气。很好!你小子,能成事。”
林疏寒愣了一下,苦笑道:“您过奖了!只是有些‘悍’而已。”
“悍,就对了。”高将军一拍大腿,“你没有去从军,你若从军,只这一个‘悍’,一个‘勇’,便能成大事。我呀,建议你回去之后看看兵书。读好一本兵书,无往而不利。下次再碰上了,我得考校你。别的都不用看,就一部《孙子》,往通透的去读。”说着,就问说,“能读的懂吗?”
林疏寒不敢嬉笑,只道:“有读《论语》的习惯,《孙子》是读的懂的。”
高将军缓缓的点头,“男儿立世,文武之道不可废弛。你出身书香门第,钻研道,而非用道。你读《论语》,习的是文。《论语》告诉你何为惶惶大道。可你却不知道,这大道若要走通,你需得有一身好功夫清扫障碍。这世上的路没有一路畅通的,你得习‘武’,掌握点手段。等你学成了,能文能武,再有一身的悍勇之气,那才是能走出通天大道来。可记住了?”
是!谢您教导。
“答应了就得坐,回头呀,跟着林大夫和小金来家里吃饭,我是当真会考校的。”
是!记下了。回去就读。
高将军才要再说话,高媛从里面出来了,“爸,您干嘛呢?人家又不是你的兵,怎么老训呀?”说着就跟林疏寒道歉,“不好意思,我爸就这样。”
“不会呀!别人想得将军一声教导,尚且不能……”
高将军就拍了林疏寒一下,“嗳!这才是孺子可教。”说着,就点女儿的鼻子,“以后谁都跟你似得,桀骜不驯,不服管教。”
高媛想躲没躲开,又被重重的点在了鼻子上。她揉了揉鼻子,朝林疏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打岔问:“那个姓韦的,是想给谁家拉关系你没卖面子?”
“一个姓齐的商人,不熟。”
高媛想了想,想起来了,“哦!齐家有个女儿跟那谁谈恋爱呢……”
那谁是谁?
“一二世祖,你不认识。不过问题不大,觉得不妥当压根就不用搭理……”回头就给那谁打个电话,他要敢呲牙再说话。
黄主任出来就笑,“三位老人家,说到当年的事还掉了眼泪……”说着,就拍了拍林疏寒,在他这一边落座了,“怎么样?下去之后伙食都没有咱们的伙食好了吧,可比之前瘦了。”说着,就絮叨起来,“别管干什么工作,身体是第一位的!我总说,工作干的好不好没关系,但有两点一定不能马虎,第一,得吃好;第二,得干的高兴……”
高将军就拍手,“黄主任这个见识是很好的!一定要听的。”
林疏寒不由的就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