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桐又咬了一口, 这种甜瓜熟透了之后又绵又软又甜。林疏寒拿了刀子,把瓜的外瓤再往深的削了削,不管什么瓜, 都是靠近瓜瓤的地方好吃,靠近瓜皮的地方没那么好的味道。保姆削皮怕浪费,浅浅的削了一层,桐桐好似不爱吃外面这一点。那就削了好了,吃不起这一个瓜吗?
两人真在认真的吃瓜,那边落座了,保姆端了凉茶过去, 然后拍了拍桐桐,又朝门口指了指。
桐桐点头, 家里的保姆真的很好。家里有客人就会想着避出去,对家里的事从不插话, 也没有多听的欲望。
果然,保姆一出去, 门一被带上, 彭慧就说话了, “离婚的事我同意,但是这婚怎么离, 总得有一个说法。”
林有渠取了茶靠在沙发上:“你希望有怎么一个说法?”他轻哼一声, “其实你也可以选择不着急离嘛,我也正想着, 怎么跟你要说法呢?”
方苒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总觉得这里面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林有渠看这彭慧,“其实这婚你要不催着离, 我其实无所谓的。那你再想想,看要不要离!几年都行。”
彭慧心里怒的很了:我能等,唯宽不能等呀!这是知道自己不能等了,这才在这里胁迫自己呢。
她咬牙,“好!这么说,而今已经没有什么要分割的了!”
林有渠就看她,“怎么没有呢?彭唯宽座下那辆三十多万的车,是基于我认为你对我的孩子还算好的重大误解之下赠予的,可事实上是,你并没有做到。那么,我为何要赠予呢?我觉得这一笔该算清楚。我要撤销赠予,法院去判,或者你们主动退还。另外,彭唯宽年满十八岁之后,我便不再有扶养义务了!基于重大误解之下的付出,我有权要求撤回。为其付出的其他方面的投入这是不可估量,但就金钱而言,退还十万不算过分吧!这样,一共退还四十万,我跟彭唯宽之间,林家跟彭唯宽之间,恩义两清。这于你们,于我们,都有好处。”
彭唯宽的心都跟着颤了颤,四十万,这对于自己而言,是一笔天文数字。说起来是出了一本书,可这出书……法律类书,并不属于好卖的书。这是业内的人读的,可业内之人,有几个会去读这种名不见经传的人的书呢。
有了出书的能力,不等于靠着书挣了钱了呀。这是两回事!其实迄今为止,自己就没有真正意义的工作过。回校任教是第一份严格意义上的工作!试用期工资加课时费,每月不足四千。跟普遍两千多的工资比起来,那当然是听起来很好了。可其实呢?在你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这个钱够干什么的?!
彭慧蹭的一下站起来,“林有渠,你不能欺人太甚!”
“我跟你女儿要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这叫欺人太甚。那么敢问,你从我女儿那里要回本属于她的东西,这又叫什么?”
林方苒猛地看向彭慧:“妈,你从我二姐那里要什么了?”
彭慧一下子闭嘴了,林方苒的嘴抿的紧紧的,胸口起伏不定,而后看向彭唯宽:“若是如此,你不该说点什么吗?要么把车还回来,钱还回来;要么,把车折算成钱都还回来。要是没钱,那就写下欠条,马上!”
说着,就站起身看着彭唯宽,吼道:“马上!马上!我让你马上!你是学法律的,你吃的都是蘸血的馒头,你良心疼不疼呀?”
彭唯宽皱眉,方苒却不看她,快速的冲到书房,然后从里面出来,拿着纸和笔,趴在茶几上蹭蹭蹭的写起来,“车拿到手里,把手续办完,差不多花了三十六七万,再加上十万,四十六万,这个钱必须还!”
写完,便过去拉着彭唯宽的手,“签字,摁手印!过来摁呀!”
彭唯宽坐着没动,方苒一个劲的拉扯,彭慧看这个样子,一把拉开方苒,挡住彭唯宽,“你干什么?这是我跟你爸的事,跟你有什么相干?!”
林方苒冷笑一声:“竟然觉得跟我无关?父母离婚了,竟然觉得这跟子女无关?!告诉你们,今晚这件事跟我干系最大!也只跟我干系最大!”说着,伸出来的手好似都要蜷缩在一起了。
桐桐过去,扶住她,“放缓呼吸……放缓呼吸……”
这是大声吼叫,继续急促呼吸造成的。嘴唇不住的颤抖,手脚发麻,感知都麻木了。
林方苒摆手不叫人扶,“我没事……我没事……”她说着,眼泪不住的往下流,拉着彭唯宽的手,满眼的坚持,“彭唯宽,你签了这个字,摁了这个手印,你还是我大姐……你今儿要是不签……不摁……别怪我瞧不起你……”
彭慧抬起手,啪的一巴掌打在了林方苒的脸上,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下来了,“你过分了!怎么对你姐呢!你有爷爷奶奶,你有你爸爸……你这边还有哥哥姐姐……你就能不要你妈了,就能这么对你姐了?你姐有谁呀?你姐在这世上还有几个亲人呀?你这么伤你姐的心呀!”
这一巴掌把人都打愣了,等反应过来了,林方苒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了。
林有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打孩子干什么?”彭慧看着自己的手,抬手想看一看方苒的脸,方苒朝后一退,然后惨然的朝彭唯宽笑:“我总觉得你自小到大也挺可怜的!姥姥总说,你姐姐可怜,你姐姐没爸爸,你姐姐……得看着脸色过日子;妈妈总说,你姐姐什么都让着你,你俩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是天下最亲的人了。我也觉得是呢!太可怜了!我只要在家,妈妈就围着我转,姥姥就围着我转……我总觉得很抱歉,觉得是我抢了妈妈抢了姥姥……可我发现我错了!大错特错了!妈妈看起来对我比对你好,姥姥看起来在意我比在意你多,这不是因为更偏着我……而是因着你们都要靠着我爸爸……其实,姥姥和妈妈疼你更纯粹!”
胡说!彭慧拉住林方苒:“听妈妈说,不是这样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呀!你要真认你姐,你就不能这么逼你姐。”
林方苒指着彭唯宽,“没有逼呀!这个钱本就该还回来了!她写了欠条……没钱了,等我挣钱了,我跟她一起还,我补贴她,我养着你们,养着她都行呀……但是,这个钱不一样呀!不能这样呀!你欺负了我爸的孩子,凭什么又要叫我爸实心实意的对你的孩子……没有这样的道理呀!这不是坏,这是恶,这是毒……这是丧了良心了!”
“我签!我摁!”彭唯宽慢慢的站起身来,“我没说不摁,也没说不签,你急什么?你总得容人把话说完吧。”
彭唯宽看向林有渠:“林叔叔,这些钱是还不清的恩德!您给我最多的不是富足的生活,而是良好的教育,良好的教养,良好的环境,良好的人脉圈子……这是无尽的财富。而这些,我却无法还给您。所以,您说,这四十万,便恩义两清,还是我占便宜了。这不合适。”说着,就拿起来笔,“但既然方苒这么大的反应,都气成这样了……那就如此吧!四十六万,我该还!”
说着,将要签字。可笔都要落下了,她却抬手将方苒写的欠条揉了,重新写了一份,签字摁了手印,然后递给方苒,以半开玩笑的语气道:“现在行了吧!能好好坐下说话吗?”
方苒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摇头:“不行!”
她一巴掌给将欠条拍在桌子上,“这里不该写‘今欠林方苒肆十陆万’,而是写‘欠林雨桐肆十陆万’……”
欠了林方苒的,可以无还款的压力。
欠了林雨桐的,那就太有还款压力了。
别看改了个名字,这代表的意思可差的太远了。欠条是不是真的有了欠条的作用和意义,全在这个名字上。
彭慧只觉得心里苦的跟吃了黄连似得。可看着坚持的女儿,再看她还颤抖着的嘴唇,她一把接过笔:“我写!这本是我欠的!”
林方苒看她:“你欠的,那我就有一半责任!你这是硬生生的将我姐的债放了一半在我我身上,是吧?”
不是这个意思!我只要还活着,这债务轮不到你们来背呀!“可你一月两千,有还债能力吗?若是没有,那不一样是死债。”林方苒分外的坚持,“这个欠条,必需由彭唯宽写给林雨桐或是林疏寒,谁都不能代替!”
彭唯宽没再言语,只面无表情的过来,拿了笔写下了这个欠条,然后递给林方苒:“可以了吗?”
可以了!林方苒接过来放在餐桌上,然后才又坐回墩子,“说吧!还有什么要算的,一块都算完。”
彭慧就冷笑:“不管怎么说,婚姻存续期间的财产,我有分割的权利。”
林有渠点头,“可以!可以分割。之前的积蓄投资失败了,血本无归。唯一有的就是那套过户到方苒名下的房子。”
“那套房子你过户并未曾通知我!我现在要撤销过户!你只有你那一半的处置权,却没有权利处置我这一半。当然了,你也可以购买我手里这一半房产。不多,八十万!再拿八十万,另一半的房产卖给你,你爱给谁给谁去?!”
林方苒以为自己听错了,“那是在我的名下。”你离婚了,没去住,难道我会不叫你去住?
林有渠嘴角隐晦的翘了翘,就说,“都说了,我手里没钱了,也买不了那一半的产权。你要非要,那就只能卖房,可房一时半会卖不掉……”房本我收着呢,想叫你卖不成,还真就卖不成!方苒又不蠢!于是,他就又说:“要不,这么着吧!叫方苒给你写个欠条……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不能因为急着帮唯宽还债,就非逼得方苒卖房吧!”
彭慧愕然的看向林有渠。此时,她明白了,这个男人什么都算计好了,他是故意的!他就是要叫自己承受这种骨肉割离的苦痛!
彭慧捂着胸口,满眼的复杂,“这样吧!那一半房产价值八十万,把八十万,我分成两半,一个女儿一半。也就是说,那套房产里,有四分之一是我打算留给唯宽的!”
说着,就起身,将餐桌上的欠条又抬手撕了,“这样好不好……这个欠条,不存在了!之前的经济账,咱也不算了。用房产的四十万,抵了唯宽这债,成吗?”
林疏寒用叉子叉了一块甜瓜进嘴里,看向父亲。钱也没多给出去,房还是那套房,这么玩了一圈之后,愣生生的给方苒跟彭慧和彭唯宽中间制造了裂痕。省的彭家母女成为方苒的累赘。钱在嘴里过了一圈之后,便办成了这么多事。
彭慧不敢纠缠了,别的目的也达到了,算计的——真好!
林有渠叹了一声,看彭慧,“你这么做,便是叫方苒欠了桐桐四十六万。”
彭慧要是不言语,不争取,房子就是方苒的。她非要如此,方苒就是凭空多了债务。
林有渠又说,“要是我也按照你那么分,那我的那八十万,还得三个孩子分呢。可过户的时候,疏寒和桐桐可都没有二话,一致认为那该是方苒的。”说着,就看彭唯宽,“之前不是说林家给你良多,一辈子还不清吗?那这房子,你妈坚持给你抵债,你呢?你怎么想?唯宽你是个懂道理的孩子,一直都争气。站在外面那也是端端正正的……彭慧呀,你这个打算,只怕唯宽未必答应呀!”
彭慧一把拉住要说话的彭唯宽,哀求的看向方苒:“孩子……你姐她太难了。”这债是欠你爸的,干嘛欠林雨桐呀?你跟你爸之间的债务,你爸能认真的吗?你只要点头,就解了你姐的难了!
林方苒却笑了,笑着笑着突然就哭了,看彭唯宽,“你怎么说?”
彭唯宽咬牙,“债是我欠的,这欠条还是我写吧!”
方苒蹲在茶几边上,重新写了欠条,欠款人换成了她自己的名字,然后摁上手印,又放在餐桌上,转过身来就说彭唯宽:“好了!你可以走了!”
桐桐看着那欠条,咬了一口甜瓜:对方苒来说,这真是一个悲惨的故事!继承了父母的房子,欠了四十六万的债务……这事发生的太快,估计被砸的有点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