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观察了几天, 到底是写了折子往东宫送,旱灾已见端倪。根据经验,北边旱情一旦严重, 南边水灾的可能就比较大。
当然了, 他只是说可能性比较大,并不是说一定会有。这种事说出来是要负责的!到了这个程度, 正好圣人和皇后的身边都有可信赖的术士了。那自己正可以以身体为由, 致仕了。
只是……人吧,还是太重视名声了。决定都下了,还是忍不住去了公主府。好叫人知道, 自己真不是没本事的。结果被公主给拿住了!
如此也好!公主的气运极旺, 她说有灾情那就真有灾情。但是折子上,他不能提公主。这位公主聪明已极, 正躲着不想出头呢。那正好,自己就出头了。因着他的身份也特殊,折子一进来,李弘就见了。
从进秋以来, 旱了吗?李弘几乎一天都不出这个大殿,没那个时间。早起天还黑着呢, 不到半夜休息不了。一天见不到两头的太阳,是不怎么注意这个雨水变化。
看着跪坐在/>
李淳风便道:“天道尚存一变数, 更遑论其他!殿下问了,臣只能说, 九成。”
李弘把折子打来再看,这个折子自己没法批复。赈灾是施恩, 施恩的事得叫父皇去做。于是叫了专人传递折子,务必尽快递到圣人的手里。
等折子递走了,李弘才看李淳风,“李太史当的起国师之称了。”
李淳风一愣,忙谦虚:“臣之本分而已。”
李弘就道,“是啊!为臣之本分,该是为君分忧。治理天下,哺育百姓,李太史当谨记才是。”
李淳风告退从里面出来,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暗道一声可惜。可脸上不敢有丝毫露出来!却也知道,太子对那位明崇俨的,不怎么喜欢。太子觉得,便是有些阴阳术士之道,也该放在正事上。整日里说些神神鬼鬼的,非臣的本分。
可见,东宫对这样的事其实是深恶痛绝的。
这边正思量呢,身后追来一个特别俊秀的小太监来,是太子的近身内侍,就见他微微一笑,开口就道:“殿下吩咐了,太史公最好是先去山下等着,怕是圣人随时有传召的。”
李淳风赶到山下的时候都下半晌了。而今山下有小店能歇脚,他到了,见山上无人下来,便下去守山门的侍卫说了一声,告知他到了,若有传召,就不用宣旨的人再跑了。对方也没为难,很客气的请他去一边只管歇息。
到了店里不敢要酒,就是随便要了一口吃的,再来一壶热水就可以了。若是能叫我洗把脸方便见驾那便更好了。
拿了汤饼正吃着呢,就见有两人前来了,走的好似有些累似得。在山下磕了头,而后起身,朝这边的小店来了。
店家取了几个汤饼,水瓢里舀水等着。这两人过来,穿着看着还行,结果一个人拿了汤饼,一个人递了水囊来,店家把水瓢里的水灌进去递过去。那边递了一把钱来,这个交易就算是完成了。
等人走了,李淳风才问,“那是什么人呀?”不是朝中人,“求什么事呀?”
“皇后的娘家侄儿,每日里走来,磕个头,再走回去。每日都是如此,寒暑不辍,雨雪不止。”
李淳风慢慢的嚼着汤饼,若有所思。
正吃着呢,山门口有人喊了。果然是圣人宣召。
皇后站在一副舆图面前,“圣人乏了,修养着呢。你奏报的事,本宫已然知道了。”她的手点在长安这个地方,而后皱眉,扭脸问李淳风,“去安定府上了?”
李淳风眉心一跳,忙道:“是!臣……去了公主府上。臣老了,病体难以尽忠。公主跟孙道长常有消息往来,臣听闻孙道长打算去云游,也不知道去了没有。若是已然走了,臣便不跑这一趟了。再加上,臣忧心旱灾水灾,路上不太平。原不过是顺口提了一句,公主怕是种了不少冬麦,知道灌溉之紧要,盯着农时呢。这自然也就知道天旱了。臣本不是太确定,但公主言说,既然有端倪,就该叫朝廷知道。若是不准,臣损的是名声。若是准了,救的是黎民百姓。臣听了这话羞惭的很,便赶紧上了折子。”
武后笑了笑,没再问这个话,只追问道:“到底有几成把握,实话实说。”
是!
等李淳风走了,武后焦心了半晌。还是起身去找圣人去了。
圣人的头疼又上来了,这种疼……就如同什么东西在脑子里搅动,之前按摩还能起到一些作用,可现在,好似作用微乎其微了。不知道为什么的,说疼就疼起来了。疼起来之后,真能疼的满地打滚。
刘仁一脸焦急的在边上守着,太医们围着又是针灸,又是熬药的!
武后皱眉,说太医院:“想想法子,这么疼下去怎么得了?”
可这有些药用一段时间之后,就无用了。
太医里有个生面孔,年轻一些的,他直接站出来,“臣……臣想试试用针刺百会穴。”
其他太医便变脸了,百会穴乃是人体大穴,怎么敢?
武后看这年轻太医,“秦鸣鹤?”
是臣!武后就道,“百会穴……你先给本宫刺一下,针扎一下,能有什么危害?先拿本宫试吧。”
臣万死。
明崇俨忙跪到边上,“用臣吧!娘娘玉体贵重,不可!臣晓得医理,要紧不要紧的,臣知道。”
武后点头,催秦鸣鹤,“试吧!快些。”
针刺百会穴,挤出鲜血,明崇俨就点头,“放血之法,看着怕人,其实不凶险。”
那就用!
武后做主,给圣人用了放血之法,许是第一次用,有了一些作用。还疼,只是没那么严重了,属于可忍受的范围。圣人一个劲的拍打着头,不住的呻|吟着。
秦鸣鹤就道:“娘娘,圣人的状况,住在宫里,冬取天然地热取暖,夏去别的宫殿避暑,这都是合适的。按说不该这么重才是!太医应该都是叮嘱过的,圣人不能久泡汤浴。”
武后就严厉的看刘仁,“给圣人泡了多久的汤浴。”
刘仁扑腾一跪,“泡的时间不久,不过是圣人常不常出虚汗,身上不爽利,一日不定时的多泡了几次而已。”
谁老这么泡也不行呀!更何况是大冬天,汤浴并不在宫殿里。这得露天泡着,身子热,头凉,这对整日里闷在屋子里的人来说,当时是很舒服的。身体正常的人不怕,可圣人这身体,绝对不能这样。
秦鸣鹤就道:“其实最好的,还是回宫。回宫修养一冬,明年就能好些。”
院正觉得这个秦鸣鹤呀,真真是多事。圣人和皇后住在山上,难道只是为了泡温泉的?可如今你这么说了,谁也不敢说叫圣人一直在山上呆着。
等林雨桐知道的时候,御驾已经进城了。
四爷当差去了。桐桐想了想,取了一小瓶药油就往赶紧往宫里赶。迎着这一行人回来。李治的情况打眼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真就是纸糊的灯笼,稍微一不注意就坏了。
等安顿好了,林雨桐拿了药瓶叫太医看看,“能用吗?”
闻了闻,秦鸣鹤先说:“好药!驱风散寒的,正适用。”
是!好药。关键是外用的,用不更好,也不会更坏。
林雨桐搓热了手,把药油蘸在指尖,给抹在了太阳穴,而后使劲的很按摩。这一按,给按的睡着了。只要保暖,这睡一觉,药效就发挥出来了。头疼的就不那么厉害了,能放松一些。
药交给刘仁保管,“不可多了,一日最多用三次。”
嗳!
李弘李贤李显几人都过来守着,李旦和太平坐在边上,等太医都退了,这才过去。
武后叫李弘,“弘儿过来。”
是!
武后说的是赈灾的事,林雨桐没兴趣听。她抓着李治的手腕号脉,这个病其实长期吃药是可以控制的。她觉得她回去得请孙道长。自己才学了几天,配的药不入口,用的只是手法,太医们接受了。可要真治病的药,非道长不可。
今儿都这个时候了,肯定来不及了,等明儿吧,明儿有时间了,先请孙道长来一趟。或者,自己去南山一趟,见见孙道长。
结果第二天,林雨桐还是自己带着人去南山了。孙道长年纪大了,别折腾人家了。
可她快马到了南山,才被告知,孙道长昨儿夜里就被请去宫里了。
直接给错过了!
宫里请了,那这也就罢了。赶在晚上又赶回长安,想着明儿进去见见道长。
洗漱出来,四爷就说朝廷发布告赈灾的事,而后看舆图,在洛阳的方向点了点。
林雨桐扫了一眼,“洛阳而今已经是东都了吧?”
对!洛阳而今是东都。
而今这个洛阳的位置很重要。隋炀帝在洛阳建了东都之后,又下令开凿大运河。这就是后来说的隋唐大运河,南边能到余杭,北边能到北|京,如今是涿郡。以洛阳为中心,朝北边修,就到涿郡。往南边修,一直到余杭。所以,洛阳是一个南北交汇点,又是九州中心。前几年,武后愣是将此地定为东都。
后来武周时期,这里是神都、都城。
长安城建的这么完备,为什么非要挪去洛阳。在有灾情的时候,弊端就出来了。长安没有洛阳那么四通八达的交通网。这各种物资的运输,南北的调运,陆路可没水路便捷。
所以说,武后动迁都的心思绝对不偶然,她是深思熟虑,各方面的考量过的。而之后,武后怕是得跟历史上一样,不停的东巡洛阳。在那边一住就是大半年……这未必不是想暗示朝臣迁都之意!
四爷就说,“从大唐开国以来,长安人口最为密集。周围有产粮之地,八百里秦川,可多大多数都在开国之处封赏出去了。再加上皇家园林,皇家猎场所占用的地方……自身产出有限,调拨的话,交通不如洛阳方便,”
其实,武后考虑的是对的!
那边有隋都城打底子,又有隋炀帝迫使大商家落户洛阳,在洛阳建都城,比之长安,是有些优势的。
奈何都城这个东西,轻易迁移不得。风水、龙脉等等等等,支持的是少数。
四爷考虑的是,得叫人再找一张东都洛阳的地图来,回头先在那边置办点产业。
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夜里降温了,风又大了。要是能落点雪就好了,就怕干冷。
早起四爷当差,她得进宫去。
结果今儿进宫,瞧见李治好了许多。也见到了好几个道士,其中就有孙道长。孙道长很矜持,别人说话,他老人家就那么坐着呢。
刘仁低声道:“殿下,昨儿圣人用了丹药,今儿好多了。”
丹药?
林雨桐有些瞠目:“怎么就用了丹药了?”
当然了,如今不能说一切的丹药都是不好的!丹药得区分的!孙道长也炼丹,但他的丹其实就是药。在隋末的时候,起了瘟疫,是孙道长的‘太一神精丹’起了大作用,遏制住了瘟疫。当然了,中药的药不全是草药,很多矿石也是中药!孙道长也用矿石炼药,有一味‘诸霜雪方’的药,能清热,能治疗嗔惊,对开窍有奇效,后世认为这药算得上是开窍三宝之一。
这都是以丹药的形式出现的!在而今,孙道长把他这些药叫丹药。
但不是所有的丹药都跟孙道长的丹药似得,当药用的。
当然了,孙道长也尝试着去炼各种的丹药,但就一点,他炼丹不服丹,也不对外把丹药给人,就自己炼着研究用的。
李治真要是叫孙道长给炼丹,其实林雨桐没那么大的担心。
可孙道长炼丹吗?林雨桐听见孙道长说,“老道一直在寻一味药,但这一味药只在药典残篇上见过,究竟在哪里能找到,老道还真不知!本就定好的,要云游……为的也不过是把这些上古残方上的药品找齐。许是找到了药,便能治好也不一定。”说完就看桐桐,“云游的是公主殿下知晓,这是早就定下来的。”
孙道长多聪明呀,要躲了!
林雨桐点头,“是!本就要走的,这是早就定下的。”
李治点头,“那倒是不好耽搁道长了!找到药之后,务必叫人传信。”
当然!孙道长答应的可好了,“一旦找到,一定找当地的官府,速速给宫里送消息。”
甚好!
林雨桐就干脆道,“那师父,我送您出宫吧。”
好!
很顺利的带着孙道长从里面出来了。一出来林雨桐才小声道:“从哪里弄那么些道士来?师父,您觉得丹药有用。”突然就觉得四爷炼制的丹药都要比他们强。
莫名自信!
孙道长的声音不高,“殿下……为人子女,拦一拦是本分。可作为殿下的师傅,也要交代殿下几句。”
您请讲。
“疾病在谁身上,谁知道难过。病痛来了,你有一丸药,能镇痛,但也会缓慢的损伤其他脏器。病人关心的不是脏器损伤影响寿数,他关注的是,这药吃下去,会有哪里有明显的不舒服吗?若没有,那这就是好药。因此,病人会以身体的感知来判断是否有用,而非大夫的诊断。所以,谁的劝都该是没用的。”
林雨桐点头,表示受教了。然后将道长送上马车,叫人去送。要走了,这才低声跟孙道长道,“……本该派人护着您的,可是……您但凡跟我有了联系,宫里若是有个病啊灾的,就总能找到您。所以,就不派人保护您了。天地之大,总有您落脚的地方。您要是听我的,隐匿了行踪,许是最好的!”
孙道长看这位公主,然后心里叹气。她是真有天赋!
是的!自己这一走,就没想着再回长安。从高祖、到太|宗,都有些病症。更不好的是,文德皇后那个病呀,未必不会影响子嗣。
昨晚还见了太子,太子身上似乎已经见了一些端倪。
作为大夫,一个不好,就不得善终了。其实,他昨晚已经告诉太子了,说要精心休养,但身为太子,又怎么可能好好休养呢。这么熬着,这位太子……一旦倒下,就是大事!要么,直接崩殂。要么,常年缠绵病榻。
连着两代君王若是如此,再留下去,真要不得善终了。
孙道长又低声交代了一遍太子的事,“万事以你为先。不可做不可为之事!记住了吗?”
记住了!
孙道长这才道:“书我留在山洞里,今日之后,我便离京了。你师兄我拜托给你了!但愿我们师徒今生还能再见。”是啊!但愿咱们师徒,今生还有再见之日。
目送孙道长离开,再跪下行了大礼,这才看着恩师远去。
等再回宫里的时候,刚好碰到李弘往那边去。
他问说,“孙道长走了?”
嗯!林雨桐抓了李弘的胳膊号脉,“昨晚又没怎么睡吧?”
“赈灾之事压在肩膀上,睡不着。”真不是不睡!是安神汤药喝了,都作用不大!心里不得闲,昏昏沉沉似梦似醒,更累!
怪不得呢!太子妃从来没说太子休息的不好,想来也是夜夜回去睡了。太子妃睡着了,并不知道太子辗转反侧几时入睡的。
这么熬着,真能敖干了。
而今呢?太子睡不着,耗费心血;李治又肯定是信了炼丹那一套,估计谁劝也没用。
林雨桐现在知道了,武后就是这么走到台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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