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桐回来就坐在榻上, 一幅魂游天外的感觉。
她自嘲的笑,低声跟四爷道,“你说我可笑不可笑, 我竟然觉得我也当过女皇。”
巧了!爷也觉得你当过。如今这是……怎的了?受什么刺激了?
桐桐一幅认清自己, 人间清醒的样子,“我现在可以笃定, 那些都是我的臆想!我压根就不可能做过女皇。”
桐桐瘪嘴, “我成不了她那样的人。”说着就看四爷,说今儿这事,“……给直接赐婚了, 而后上折子, 要做天后。”
你是知道结果的,现在你经历了过程, 觉得有点受冲击?
是的!桐桐喟叹:“当真不是一般人!”说完,又不由的为曾经愚蠢的自己羞愧。她偷偷跟四爷说,“我好似以前还觉得武后跟李治是真爱。”
四爷记在心里,桐桐嘴里这个‘以前’是什么时候呢?别管什么时候, 证明她曾经有多纯然。只是后来,经历的多了, 认识不一样了。
他不能这么打击桐桐,只能很笃定的告诉她,“在李治跟上官仪打算废后之前,他们夫妻关系应该不差。那个时候李治病了, 武后拿着权利,但初次接触权利的结果就是不会掌握度, 有些过界,李治稍微好了一些之后, 夫妻之间就有了裂痕了。你回头看看朝堂上那个时间的官员变动就知道了。在这之前,武后的人就是李治的人,武后用的人李治都愿意提拔。可之后,武后的人和李治的人才了标签。”
林雨桐不由的为武后辩解了一句:“李治想要废后,这是导致后来武后扒着权利不放的主要原因。她得自保,得保住她的孩子。”
四爷:“………………”没说她这么做怎么了。身处权利中心本就是如此的。但,他们有矛盾,他们有权利的划分与争夺,但这不意味着彼此都是无情之人。这是两个概念!他坐过去,说桐桐,“你现在的问题是,你知道的太多了。”
“你自觉你知道这段历史,知道许多有名有姓的人他们的一生和最后的人生走向。”对吧?
四爷一言难尽的看她,“可你认识的,都是史书上的。史书上的不都是真的,且三言两语的,能说明什么?况且,你读的史……”
林雨桐讪讪的,是的!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很可能混乱了。比如正史、野史、影视、小说,然后时间一长,能不糅杂在一起才怪。
“所以呀,你就是被你那所谓的‘知道’给捆住了手脚。”四爷看她,“你在我家的时候,尚且能按照你自己的节奏过日子,怎么到了你能打主场了,却总按照别人的方式过日子?”
嗯?嗯?嗯?等等!稍微等等,叫我捋一捋。
她觉得四爷说的很有道理!她这会子想什么呢?想当年在雍王府,四爷是怎么做的?
他是事没少干,权没少拿,却永远给自己留一份退路。
关键是,人家把家里的生活也兼顾到了呀。
日子过的那叫一个多姿多彩。别人的事当然影响四爷的情绪,但影响了情绪没影响四爷的其他方面呀。
不是别人,是被你自己那半瓶子水的历史知道给裹挟了。
四爷就说,“本心难得!以本真、本心、本性去做事,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心去体会,做你想做的,做你认为是你该做的。剩下的,就是天意!”
嗯!有道理。否则,改明儿自己成了第二个李弘了。
她决定了,她就尊着本心做事,然后第二天……她不想起床。
赖在床上叫不起,香菊隔着帐子叫了一声再一声,越叫她越往被子里缩,然后双脚在被子外面胡乱的蹬着,头藏在被子里就不露头。
实在叫的烦躁了,蹭的一下掀开被子,“我去的晚了,父皇会扣我的俸禄吗?”
您看您这话说的,自是不会的。
“又不会断了俸禄,迟半个时辰,大唐的朝廷就不转了吗?”
更不敢这么说了。
总之,从天不亮起床,把时间更改为天蒙蒙亮才起床。起床洗漱之后,也不穿那见鬼的宫装了,怪麻烦的。她随性了起来,怎么舒服怎么穿,怎么有利于行动怎么穿。
洗漱出来换衣服呢,她还跟四爷安排,“今儿你去东西市看看呗。”
想要什么?
桐桐低声道,“昆仑奴……帮着找来,打听这些人到底是从哪来的?都能把人远渡重洋的卖来,那么其他的东西呢?”
“比如种子?”
对!
四爷就说,“应该不是你要找的那个地方来的!如今多是矮黑|人种……”
一定没有非洲来的?
四爷:“………………”也不是很笃定!
桐桐得意了:“看!史书上的东西不验证就不知道真假!所以,验证一下吧,万一真有呢?”况且,而今所说的昆仑奴,她也发现了,并不都是皮肤黝黑。是相比而言,肤色深的那种都叫昆仑奴。多是从阿拉伯那边来的。
都出门了,她想起来了,“瓜该打顶了,有摘下来的青瓜蛋别叫人扔了,晚上回来我给你炒青瓜吃。丝瓜也该搭架子,你叫人别给忘了。”
四爷这才笑了,这就对了嘛!每天高高兴兴的出去,天下的事情多了,别管好办的还是难办的,到了跟前总有法子办的!没有咱们,历史也没停,文明也没断。忧心忡忡,这就大可不必。每天高兴的出门,欢喜的回来,这才是日子。
说起来,桐桐其实是个实心眼的人。自己在外面关于朝事还能看看这个的热闹那个的笑话。桐桐则不然,她把谁的事都当大事去办。谁遇到点事她都能感同身受,感慨的不行。
这种的……说不上来哪里坏!
叫她秉着本心去办事,会怎么着呢?
他嘴角闪过一丝莫测的笑意,继而消失不见了。
秋实问郎君,“要去东西市吗?”
爷今儿不想去东西市。
“可公主说了。”
四爷:“…………”死心眼呀!他干脆起身,去找李敬业,“阿耶?”
干嘛!翻身不想起,起来也无所事事。
四爷再叫,“起吧!您得替我跑一趟,帮着去买些昆仑奴回来。”
这个有管事呢!公主府那边还有可调派的侍卫和官员,干嘛指使我?
“真不去呀?”
李敬业:“…………”去吧!也没个什么事!他嘟嘟囔囔,“老子现在也就这点用处了。”
完了又问儿子,“你……哪又不好了?不能去市里?”
“丝瓜该搭架子了。”
什么?
秋实说,“驸马说丝瓜该搭架子了。”
李敬业往榻上一坐,“咱爷们现在就这点用?”
四爷:“………………”还得哄他,“您先去办事,回头差事就下来了。”
真的?
真的!把二叔也喊上,省的他闷。
“闷了?”李治看着这个迟到的女儿,笑问了一句。这才坚持了几天呀,就惫懒了。
林雨桐嘿嘿的笑,“也不是闷了,就是懒的起来。”
边上的刘仁:“………………”这么多国事要处理,您说您懒的起来。
他抬起眼睑偷瞧这位公主,就见她似乎还带着早起的晨露,展颜一笑,就如同晨雾里太液池里盛开的荷花,朝气又明媚。
然后就听她清脆又朗朗,语调轻快的道,“您也是,以后不许起那么早了。这有些差事,早半天,迟半天是没有影响的。”
李治也笑,“你呀,就是给你的偷懒找借口。”
林雨桐跟着笑,嘿嘿嘿的,也不辩解。
该处理政务了,林雨桐再不跟之前事无巨细的去问了。拿来第一份折子,是吏部请调官员的折子,拟定了名单直接给送来了。这官员的任命是皇权中最不可撼动的一部分。哪怕是东宫有要提拔的人,哪怕是武后要提拔谁,都得通过吏部的手,把名单送上来。
林雨桐把折子合上,跟李治说,“识人,甄选人才,也是堂部官员的职责。他们举荐,他们负责。儿臣以为,官员考评该细化。哪些过错,举荐人得负连带责任。哪些过错,举荐人不需负连带责任,这都得罗列清楚。多大的过错降等,多大的过错免职,这也应该形成制度。”
嗯?
李治愣了一下,然后坐起身来。这个法子,从小处说,可以避免几方就任命官员的事上起争执。这个法子的好处就是,你如果非要提拔这个人,你的人非要提拔这个人,那出事了,你这一方就得负责。不仅小位置上的受牵连,位高权重的也一样受牵连。这便是掣肘,都得去实心任事。如果都去好好做事了,是谁的人有什么关系?
从大处说,这一招更妙了。世家出仕,多是举荐。好啊!你们举荐吧,要么都别犯错,但凡一个犯错,那便能顺藤摸一串。不一定都是砍头的罪过,咱也没砍头的爱好,但是一巴掌给扇回去,是能的。
这事若是办成了,好处这么些。这事若是办不成,一样能扯住大多数世家出身的官员的神经,他们忙着应对这个事了,就没精力再去在别的事上掰扯了。
比如天后,比如储位。
至少,这件事能成为跟这些官僚集团谈判的筹码!
竟是成了是好处,败了也是好处。这是个只要一提出来,就能有好处的想法。
李治哈哈就笑,怪不得她说早一点晚一点影响不大呢!是啊!是影响不大,催着叫别人去干活,比累死自己好多了。
他往下一躺,竟是难得有了困意。临睡着前就说,“你母后说的改称呼的事,不是什么大事。你说的这件事,才是大事要事!你去见你母后,跟你母后谈谈。”
林雨桐应了一声,给他盖好就退出来了。
这便是李治的回复。他说,改称呼可以,但是官员考核标准的制定,得武后来做。
而这正是武后所期盼的。
桐桐一说,她就眼睛一亮:“是你提议的?”
是!
武后一脸的欣慰,觉得女儿是向着她的。
这事不用多解释,真的!事不复杂,就这么点事!提出来了,事情简单了。复杂的事情叫能干的人去干。
每个人对权利的理解大概是有些不一样的吧!在桐桐看来,我想做的事情有人去做了,能实现我的意图,这就足够了。其他的……都是小事啦!
林雨桐见武后心情不错,就说,“我给您按按试试?”明崇俨隐晦的看了这位公主一眼,垂下眼睑不敢说话。
武后却笑,起身直接往里面去了,“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
肯定的呀!
“您忍忍,肯定是有些疼的。今晚上我回去迟一点,给您熬些汤药泡泡再回去。”
烟熏火燎的,叫别人熬吧。
“您是我阿娘嘛!”桐桐说着就笑,“我的手劲可大了,刚开始有点疼,您得忍着。”
行!忍着。
哎哟!这一声疼还没喊出来呢,那边手一松,好似血都流通了起来,真真是舒服,“手艺如此好了?”
林雨桐就笑,“不是手艺好了,是力气上来了。早几年给您摁,效果就没这么好。手上没这把子力气!也就是我是您的亲闺女,您放心我。也是因着您是我阿娘,我敢下手。换个人也不敢用这个力道呀!治病就是这样的!这个摁呀,天天也不行,这一次,能有个成十天。您要是不舒服了,随时叫人喊我。也就一刻钟的事。回头,我叫驸马给您送一套桌椅来。您别觉得别扭,如今那个姿势,就是折磨人。叫瑞祥他们记着,用膳之后,活动一刻钟。哪怕是出去走走,左右扭头看看花呀草呀,都是可以的。要是一个人闷着,叫旦儿和太平陪着您转吧!要是能三四天打一场马球,天天骑马半个时辰,有个半年,就再不会如此了。”
嗯!这话是有道理的!早年服侍人,要干的零碎事情多了,一天天的站着走着,反倒是没这么毛病。像是李绩那样的战将,七十多了一样能御马征战,可见‘老’不是身子不好的理由。‘不动’才是身子不好的根本。
身体的好坏,这个很重要。
长孙皇后身子不好,有帝王的宠,有帝王的爱,有帝王的敬,跟帝王生了那么些个孩子,可有什么用呢?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太|宗皇帝若是多二十年的寿数,也没有自己的今天了。
再看看圣人,看看太子。觉得桐儿的话真说到了最最要紧的地方了,其实人这一辈子,比到最后,就比寿数了。活的够长,才有无限可能呀。
因此,林雨桐就觉得武后当真是个特别好的病人,配合度太高了。说要运动,当天就运动!她叫人在宫里给绑了秋千,她站在秋千上,自己荡秋千,这真是一种运动。得蹲下去,得使劲的蹬,双臂脖子肩膀,乃是浑身,哪有不用力的?
不得不说,她是真胆大,敢把秋千荡起来站在秋千上看到墙外。
不仅她荡秋千,她还叫林雨桐一起。
两人面对面站着荡,这种的桐桐当然不怕,两人玩的不知道有多高兴。把太平招来了,在
可她胆小,得武后带着她荡,她坐着,武后的脚分站在她的两边。一荡起来,裙裾飞扬,欢呼声,喊叫声,好似宫廷一下子变的热闹起来了。
可李治这个病人,却当真不是个好病人。
回去之后,桐桐把不是大事的事利索的处理了。李治还没起呢!那她就去厨房了。
他劳心劳力想彻底好是很难,但却能叫人舒服一点。她给做药膳去了,不多,三两样,吃饭的时候一一叫太医给瞧了,太医许可了,才叫李治吃的。
这玩意当然不如红烧肉好吃了。
但李治馋红烧肉了,自从桐桐刚进宫那阵做过一次红烧肉之后,他就爱上了。真觉得宫里做的不如桐桐做的好吃。对着这个药膳,胃口不大。
林雨桐就说,“您得这么吃,连着吃三年,身体就轻省了。”
他对此的态度就跟悲观,嘴上应着,可胃很诚实。吃完了这个药膳,他想喝一碗银耳莲子羹,多放糖。
是的!唐朝当然有糖,说的糖霜和糖冰,有些类似于现在的冰糖。宫里用的糖霜多是冰糖磨碎的。或是炖汤的时候多是用大块的,比□□糖颜色更深的一种冰糖。味道很纯,林雨桐做甜食也爱放这个东西。
但是,油糖这东西,李治食用过量的话,危害等同于DU药。
她就看太医,太医们对着这位公主苦笑:不是咱们没说,是这个病人太特殊,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怎么办呢?
林雨桐开始用豆腐素鸡这些做替代品,做出荤菜的口感。一顿添这么一道菜,带着御厨一起。内行看几遍,便是口感有差别,但味道肯定也还可以。于是,很多大臣再来的时候,就发现这位公主……跟想象的不一样。他们以为会多了一位武后,结果人家没有。人家穿着襻膊,利利索索的,手端着餐盘正叫圣人试菜呢。
见了他们笑的可热情了,“诸位相公来了?稍等一下,父皇午饭进的少了……”
那当然是圣人要紧了。
就见公主举着筷子喂到圣人嘴边,“您尝尝这个,像不像是红烧肉?”
懂医理的都皱眉,圣人的身体不能食肉。
李治就解释,“不是肉,公主这几日愣是用豆腐做仿红烧肉。”
众人:“…………”世家的女娘是会下厨,但不是如此的。女娘们金贵,能指着人下食材看好火候的女娘就是好女娘。
结果公主在下厨做羹汤呀。
这是个什么路数?争宠并不是一个好品格。可她……也不需要争宠。
所以,这位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不争权、不谋利,一个纯孝的赤诚之人?
是这样吗?大概、也许、可能吧!要是一直这么着,那她应该就真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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