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 桃花灼灼之时,大皇子迎娶了郑家元娘为妃。
掀开盖头, 元娘对着大皇子灿然一笑。
大皇子跟着一笑,抬手叫人都下去了。
两人四目相对,大皇子叹了一声,“在西北之时,以为能带你入主东宫。可谁成想,世事变幻……”
郑元娘抬眼看大皇子,“君救我于危难, 携我看了不一样的风景,此生嫁于君, 便与君同心。君欲如何,我必从之!终生不悔。”
大皇子紧紧的攥住了元娘的手, “终生不悔?”
春风细雨,落红点点, 郑家元娘入了皇室, 从此便为皇家妇。
三月十五, 皇室嫁女,圣荣公主嫁入承恩侯府, 于人作妇。
直到此时, 刘南德才带着两位真人下山了。
她没去见儿子,而是先去见了帝后, “此事我若早知,便不能答应。”
皇后抬手拉刘南德起身, “弟妹……”
刘南德起身后看着文昭帝,“济世肆意惯了, 却被皇位绑住了手脚。而今,又何必将四郎绑在那个位置上……皇兄,济世不得自由,又何苦再叫四郎此生不得自由呢?”
文昭帝摇头,“弟妹,济世爱自由,皇位才是束缚;可四郎便是为闲王,此生亦不得自由。为何呢?”他抬手点了点胸口的位置,“心也!四郎心系天下,不得此位,便是辜负了他!他去辽国,谋划的是什么呢?是吞并天下。他去西北,谋划的是什么呢?是万世基业。四郎乃是你与济世所生,却也是朕和皇后所养,朕只觉能有此子,朕心甚安。”
皇后将刘南德按在位置上坐了,这才道:“一直不见你下山,不见人打发人来问,便知此事你必是反对的!我跟圣上等你有些日子了……”
刘南德反拉住皇后的手,“嫂子,我是怕呀!我是怕到了最后,骨肉离散,此当如何?嫂子,为了这个天下,皇室再经不住陨落了。”
皇后不住的点头,鼻子一酸:“我知道!我都知道。”
里面再谈了什么,四爷就不能知道了。
只是下半晌的时候,他得亲自送刘南德和两位真人出宫。
长长的宫道,母子里长久的沉默无言。
眼看到了宫门口了,刘南德站站住脚,看向儿子,“四郎。”
刘南德抓住儿子的手,攥的紧紧的,“你父只做了数月帝王,便驾崩了。我常想,当年你父若是没有驾崩,若是皇伯父回来了,其结果,又会是什么呢?”
四爷叹气,“儿明白母亲的意思了。骨肉手足不可断!”
“更当保重自身。”刘南德帮儿子整理了衣领,这才道,“此一路艰险非常,明刀暗箭,数不胜数。人的欲望无穷尽,人心又最是难以捉摸且易变。我盼着你心如故,又怕你如故之心反害了你……”
“母亲!”四爷笑了,“母亲安心。儿若是觉得无此能,当日在大殿上削一手指以明志,皇伯父难道还能坚持?敢揽下这个瓷器活,那自是儿觉得有此金刚钻。您只管放心便是了。”
刘南德这才又打量儿子一眼,重重的拍了他的胳膊,上了马车,远去了。
两场春雨耽搁的,林重威距离京城还有三日的时候,韩冒劼的船已然到码头了。
韩珍珠带着婢女站在甲板上,眺望沿河两岸的风景。
婢女带着披风出来,“娘子,又落雨了,回船舱吧。”
韩珍珠将披风披在身上,不叫婢女啰嗦,“中原风光果然与西南大不同。总是听祖父祖母说起中原风光,却当真没见过。从江南一路而来,果然锦绣非常。比起西南,我还真就喜欢中原。”
婢女便笑,“中原不光风景开阔,便是儿郎也极为俊秀。”
韩珍珠脸上便带了笑意,见雨确实是大了起来,这才往船舱去。一边走一边问:“祖母可醒了?”
韩珍珠便换了个方向,往船舱而去了,“祖母,孙女进来了。”
韩老王妃将婢女举着的镜子从眼前推开,忙招手叫孙女:“淋雨了吧!这眼看进京了,着凉了如何是好?”
韩珍珠挨着祖母坐了,“景色实在是好,爱的什么似得。祖母果然没骗人,中原果然是好的。”
韩老王妃满眼都是笑意,抬手摸了摸孙女冰凉的脸庞,“还是吹风了。”
韩老王妃就叹气,“到了京城,少不得要与皇室女眷来往,又免不得要与京中闺秀见面。我儿需记住,不论何人欺你,莫要瞒着……”
正说着呢,外面来奏报,“码头已然不远了,王爷说,该收拾了。”
韩老王妃打量了孙女,又取了一支玉簪给孙女插在发髻上,换下了一支金簪,“玉乃君子,我家珍珠用,合适。”
是挺合适的。
站在岸上的人,都瞧得见,甲板上站着一个搀扶着老人家的女郎,当真是一副好模样。
肤若凝脂,面若芙蓉,身形适中,竟是没有一分不合适的。
四公主站在桐桐的身前,朝后倒了倒,低声道:“被人比下去了吧!韩家的千金,一瞧便是闺中名媛。跟你这泼皮无赖不同!”她呵呵呵的笑,“也就是你跟四郎相识早,又长于宫闱。若不然,叫你们一起选储妃,是你合适?还是人家合适?”林雨桐嗤了一声,说她:“你再多嘴一句,我就揍你。别觉得在这种场合我不敢打人!”
“我怕你呀?若不是怕你这风一吹就倒的经不起揍,我早揍你了。”
桐桐抬手拿住她的手腕,在穴位上用劲,小四不由的‘哎哟’一声,直接喊了出来。
大皇子回头看两人,两人这才站好!他低声斥责道:“都好好的,再闹回去面壁去。”
四公主白眼一翻,又用肩膀怼了桐桐,“那个就是南安王府的世孙呀?”
嗯!身材高硕,面容坚毅,是个美男子。
四公主又用脚尖踢韩嗣源的脚后跟:“跟你家堂兄一比,你像是在酱菜坛子里腌过的。”
韩嗣源脚朝后一挪,正好踩住四公主的脚尖,这一踩给踩结实,疼的四公主直接给蹦起来了,大喝一声:“韩二!”
韩宗道和林克用正从船板上上船去接人呢,这一嗓子喊的,差没从上面给摔下来。
把韩宗道给气的,朝>
韩嗣源瞪小四,抬手揪住了小四的头发,小四挣脱不得,扯住桐桐的袖子就不撒开。
桐桐低声道:“放开!”
小四不放,“你二兄放开,我就放。”
这丢人劲儿的,桐桐看见韩家这位老夫人这会子工夫,眉头一共皱了七次。
桐桐看见了,小四也看见了,觉得韩家这位祖母好生严厉!其实打闹他们自来习惯了,长辈们从不过分呵斥。
她被韩嗣源揪的生疼生疼的,低声求饶,而后说韩嗣源,“你没见过你祖母吧?你祖母好像不喜欢你!可怜见的,爹不疼娘不爱的,连祖母都不要你了……”
韩嗣源嗤笑一声,“我娘在宫里,我自小便有皇祖母疼爱,只不过皇祖母过世了而已。”
小四被说的:“……”我本意不是挑拨的,你别当真呀!我真就是随便说说的。
韩嗣源低声道:“桐桐现在是东宫的准储妃,跟以前不一样了。私下闹一闹就得了,你不分场合跟她闹什么?回头人家该弹劾储妃了……你是不是诚心的?你要再敢欺负她,我就立马把你扔到这运河里去。”
知道了!知道了!我保证不胡说了,不跟她闹了,你倒是撒手呀。
林克用见三个人又挨在一块,你一句我一句的嘀咕,就知道这又没事了。
这才过去见礼,“有些年不曾见到伯母了,您可好。”
韩老夫人扶了林克用起来,“好!都好!知道你好起来,不知道你二伯有多高兴。而今见你果然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说着就看身边俩孙儿,“成颂,珍珠,见过你们林家叔父。”
韩成颂和韩珍珠跪下磕头,“给叔父、林家叔父见礼。”
快起来,多礼作甚。
韩老夫人打量自己的次子,而后看着船下那个孙子,就说,“那么大个小伙子,怎好对女郎动手。”
韩宗道也不以为意,“是啊!就是那么该打。”说着,就看父亲,“下船吗?”
下船吧。
下船了,都得见礼。四爷要见礼,韩冒劼一把给拦住了,“君臣之礼不能错,万万使不得。”
说着就要行礼,四爷一把拦住了,“您是长辈,免礼吧!”说着,就扶住了老王妃,“一路颠簸,快些回京能早些歇着。”
老王妃瞧着太子面露笑意,“谢殿下了。”说着,又看两孙子,“还不见过殿下。”
韩成颂和韩珍珠便跪下见礼,四爷没拦,抬手扶了韩成颂,“快起来!在外面,不用多礼了。”
石坚抬手扶了韩家的娘子。然后又是一圈的见礼。
轮到桐桐了,韩老王妃打量了一翻,淡淡的点头:“是个可怜的孩子。”
桐桐:“………………”是长的可怜呀?还是身世可怜呀?她总觉得这老太太是内涵自己弑杀宋氏之事。这事怎么说呢?有人能理解,便有人不能理解。
毕竟,做女儿的活着呢,母亲却死了。只这一点,人家要是不喜,那便不喜吧。
她不喜自己,自己也不喜她。反正南安老王妃这个称呼,自己好似也觉得,不是太喜欢。
再一看见了礼之后就跟着自己一样退回来的韩嗣源,她:“……”不得不提醒,“你该陪着老祖母。”
韩嗣源‘嘁’了一声,然后说,“想要找我,要么去监狱,要么去宫里……”
不回府住了?
“不想回!”
林雨桐:“……”重规矩的祖母瞧见吊儿郎当的孙子不自在,吊儿郎当的孙子跟重规矩的祖母,当然也就不自在。瞧瞧这个别扭劲,桐桐才觉得:这就对了嘛!这才正常了嘛!人世间本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