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去,人家就站起来了。林雨桐忙笑,“快请坐!最近精神有点短, 中午睡了一觉!前儿接的电话, 还想着你们明儿或是后儿能到,不想这么快!”说着就忙道, “表姑, 跟我妈说一声,这是贵客,割肉做饭。”
林雨桐给几个人倒茶, “到了家里了, 哪能不吃饭呢?”
“是啊!得吃饭!”杨淑慧端着果盘进来,里面放着细细的牙签, 客气了让了几句,又忙去了。真的!城里面现在这日子,不是谁家都这么讲究的。
两个年轻人伸手吃着,张导跟林雨桐谈这个改编的是, “这是刘编剧,很有经验, 想请他来主笔。”
可以!虽然自己好像也是可以做编剧的,但人家把编剧请来了,咱就不说了!其实也是有点懒,不想改了。
但是刘编剧在改编上, 试探的问桐桐的态度,“林老师……”
您是前辈, 叫小林或是小桐就行,不是啥林老师!
刘编剧就笑, 也从善如流,合作嘛,这么生分也不行!他就说,“说实话,张导要改编的时候,我看了本子,当时也没想着接。小说当然是很好,尤其是在这个改革的年代,没有沿海的日新月异,也没有城市里的喧嚣,在一个内陆的农村,这样一个背景,可以说是特别有代表性!可是呢,真要是改编,你要知道,有些东西是会引起很大的争议的。”
“比如主角月亮,她叫月亮,可她不是月亮,她是骄阳!她个性鲜明,甚至于在婚姻中剥离里爱情这个属性,她在为她的生存、生活,以后的后半生在谋划。她的第一段婚姻,是有蜜月的幸福,之后因为婚育等家庭矛盾,她从第一段婚姻里挣脱出来之后,她就是在谋划!她没有选择一个带着孩子的离异或是丧偶的男性重组家庭,那是她觉得后娘难当。她觉得,当个好后娘,就是牺牲她自己而成就别人,但种下的善因未必结得出善果。她不想她的后半生去牺牲去奉献。于是,她宁肯选一个各方面都差的人!只所以选这个人,就是因为这个人不好,能随时一脚给踹了!当时能答应这婚姻,最打动她的,是结婚就可以抱养孩子。然后她抱养成功,转身就离婚。她一步一步稳扎稳打,那是不是可以认为,抱养孩子的初衷,其实也是养儿防老呢?”
林雨桐沉默了,是的!这个人物很真实,所有的选择都在人之常情的范围里。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讲,很多人认为这个人物身上缺乏了一种美德!
刘编剧就说,“若是以此人为主线,可以说是……很难改编。但是她若是作为配角,这么有争议性的人物,确实可以出现的。有时候,浓墨重彩的配角,这一出戏里画龙点睛的东西。所以,我跟来就是要跟你商量,是不是能把小说中的人物,主次稍微做些调整。但尽量保证你想要传递的东西传递出去。”
主次颠倒?“你想用莲子作为主角?”
林雨桐沉默了,莲子是以花莲为原型创造的觉得!
咱就看看花莲,花莲家贫,但是作为女性,在出嫁以前就去石场干男人才干的活,甚至一度差点被欺负。后来碰上了刘成功,刘成功家的啥情况呢?家里有瘫痪的老人要照看,有混子小叔子要她帮着成家,有不咋正常的小姑子要她谋划。她还是妇女主任,是热心的服务于社员的妇女干部。这个人身上,如果去塑造的话,可以说是有很多正能量的东西!或者说,是有传统美德的一个人。将传统美德与现代女性融合,塑造出这么一个角色来,这是一种歌颂的态度。
刘编剧就说,“小说创造出来的人真实,真实就真实在,小说里这个角色有许多的缺点。比如,邋遢、粗枝大叶、大而化之,过度的热衷外面的事之后,又过度的忽视了家庭职责……正是有了这样那样的缺点,这个人才那么立体,那么真实!但如果以此人做主角改编剧本的话,就得将主角身上很多缺点得剔除掉。放大其优点,隐藏其缺点,使得人物有个升华。包括莲子的小姑子这个……也得从小说中剔除掉一个人物,将其嫁接到莲子身上……”
林雨桐就挠头,这么一改编,感觉得面目全非。
但是从改编的角度来说,刘编剧确实说的很有道理。
她笑了一下,还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去说!沉默良久,她才开口说,“刘老师,抛开小说和改编这个事的本身不谈,咱说点题外话。什么话题呢?女性的权利问题。咱们的老一辈前辈,为了争取女性解放,是付出过生命的代价的!牺牲了无数人,女性才有了今天,男女平等,女性可以在各行各业的工作,有相对公平的机会,这是朝前迈进了一大步。但是,有一个问题,各位有没有想过?当女性迈出家门,为社会承担责任,为家庭承担经济压力的时候,女性所担任的家庭责任,男性有没有想过去承担呢?家庭的责任除了经济责任,还有生活中遇到的所有的责任,是否男性有想过共同承担?女性跟男性一样挣钱,回家男性休息,女性带孩子做家务,那请问,谁的付出更多呢?付出的多,我们歌颂,把这叫做奉献。然后高高举起,将其摆在神坛上,赞一声她真了不起。反之,缺乏奉献精神,不愿意自我牺牲,就一定是错的吗?”
刘编剧不说话了,良久之后才看张导:这是个从来没有去考量的角度。
但是林作家这话不对吗?其实道理是对的!当女性迈出家门分担家庭的经济压力的时候,男性是应该为家庭承当一部分家庭琐事压力的。
当然了,万事不绝对。比如说女性在外面不擅长,那就主内。男性在外面挣的更多,那就男主外。这是一种需要调整的家庭模式。
不是非得一样的模式,各有各的情况。但是,却不得不说,是得有人呼吁,正视家庭劳动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
为什么提这个题外话呢?因为小说中的主角月亮,在第一段婚姻里,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她除了生育有障碍,其他的都很好!但一旦离婚,她为那个家庭付出的一切都归零了!离婚之后,她一无所有,甚至因为怕娘家村上很多人反对她回去落户分地,她连娘家都回不去!夫家不要,娘家回不去!她除了谋划,别无选择。
厅堂里又是沉默,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刘编剧看张导,然后苦笑,“我觉得其实小桐说的有道理。”
张导白眼一翻:那你折腾了个嘚!我就说按照原著拍,你非要试着调整一下。饶了一圈这不又回来了吗?
刘编导就对着林雨桐笑,“不过也好,当面一沟通,我便更知道你要表达和传递的是什么了。放心,这个本子一定在尊重原著的基础上改!回头剧本给你送过来,你看过之后,觉得可行,咱再拍。”
四爷回来的时候几个人相谈甚欢,彼此认识了一下,家里就摆了席面。按照这边的规矩,一水的水席,十个菜轮番上,吃的真叫一个好。
临走四爷就说,“县城那边有人接,今儿肯定是走不了了,先在县城的小招里安顿一晚,车票也都帮着订好了,软卧,都在 />
招待的尽心尽力!
因着俩小年轻都是县里文化局的,也没啥要送的。天不黑,就开车往县城去,二十分钟就到地方了。
桐桐和四爷目送车离开,这个时候天就擦黑了。
然后一伙子小娃子,溜溜达达的往回走!我的天啊,打头的那脏兮兮的是谁家的娃?头发挂的也散了,脸上都是黑,粉色的毛衣还能看吗?鞋带也看了,就那么耷拉着。然后手里抱着大大的一枝啥果子。
桐桐都想朝后退,这脏兮兮的,她都不打算要了。
知道的说是金明明上学去了,不知道还以为她去挖炭窑去了!
人家没有这个自觉呀,一看爸妈在门口,欢腾跟个小马驹似得跑回来了,“爸……你看我跟我妈折了一枝山楂……”
别!别打着你妈我的名头!我并不想吃山楂!边上的四爷就笑,孩子弄的再埋汰,这也是亲生的呀!还真能扔了?他抬手把孩子手里的山楂给接过去了,“这么大一枝,你怎么弄下来的?”
人家得意洋洋,黑皴皴的小脸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来,“我上树,先摘了好多,留了长得最好的一枝,绑上绳子,再跳下去,使劲一拉,就下来了!”
不是!你摘下来的其他山楂呢?
金明明用手一指,“他们分了……”
进入巷子的小孩各回各家,各个的小口袋里都鼓鼓囊囊的。
才要说话,就听见花莲喊:“金明明,我家那俩呢?”
才不到三岁的小屁孩愣是给送去上学去了!金明明指了指后面,“在后面呢!”
果然,有俩走路慢腾腾的正往前挪了!不过不对呀,俩孩子穿着毛裤,没穿外裤呀!孩子的外裤呢?
走近了看见了,俩小小人儿,外裤的裤腿里装着山楂,一路拉回来了。关键是,人家孩子这么小,是不会想到用这法子弄山楂的!
人家当妈的还哈哈就笑,“金明明……你把谁的裤腰带给拆了,给这俩扎了‘两口袋’?”
是的!裤腿会露,得绑起来,得有绳子!你扯人家的树,不也说绳子吗?你上去去哪里有绳子?感情是谁的裤腰带呀!
不过孩子都是穿松紧裤的,谁能有裤腰带?
金明明缩着肩膀捂着嘴巴嘿嘿嘿的直笑,然后拉着他爸就往回走,回来就关门。一关门就笑,“是马奶奶的裤腰带……”
后巷子住的马梅!
四爷哭笑不得,“你从哪弄的人家的裤腰带!”
她笑的嘎嘎嘎的,她家的地就在回家的路上,每回一下晌的时候,都去路边上的草窝子里上茅房,“……我们一说话,她还骂我们打搅她解手……弄的草窝子脏兮兮的我们都不敢去逮蚂蚱……”
四爷认真的听他闺女在哪里控诉马梅的种种‘暴行’,淡淡的问:“然后呢?”然后呀,“然后我还知道,这山楂树是她家的,就在地头种的。”
你故意把人家的树弄了,山楂全摘了?原因呢?就因为人家随地大小便?
金明明撇嘴,“才不是!上次有大集的时候,我上学去的时候逮了一串蚂蚱,去晚了……”
哦!你逃学,还迟到!
四爷没言语,继续听着,看看这孩子的道理在哪。
谁知道金明明义愤填膺,指着后头马梅家的方向,“我看见她早起不下地,就又去边上的草窝里,我当她去撒尿,就扔蚂蚱吓她……”
四爷:“…………”不能去那个草窝子逮蚂蚱,这是多大的仇呀!你非去吓人家干嘛!公德心这个东西,你不能强求人家的。
金明明气的呼哧呼哧的,“我一吓,她蹭的就起来,她不是解手去的,那她去哪里干嘛?也逮蚂蚱?”
是啊!她躲着干嘛呀?桐桐都觉得要是我,我也觉得好生奇怪,我得猫在哪个角落里瞧瞧,这人是要干啥?!
然后金明明就说,“她一个大人,躲在哪里干嘛?我就是觉得好生奇怪,就想着看看她要干嘛,就躲到一边猫着去了……”
林雨桐摸了摸鼻子,缩了。
四爷一脸的兴致,还问孩子,“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有些外村来咱们镇上赶集的人,走了一路走累了,渴了……看见路边的山寨,摘了一个解解渴,才咬了一口,她就从草窝里挑出来了,非说那两人是贼,要拉着去见官!人家来赶集,肯定是带钱了!两人说就三五个山寨,给一毛行不行!她问人家要五块!”金明明特别气愤,“我都去问过了,人家说一颗成年的山楂树,才两块钱……摘了她几个山楂,她就敢要五块!要是赔偿一毛,我觉得合理!那两人也不对,不能随便乱摘人家的东西。既然摘了,赔偿一毛,合理。但是马奶奶要五块,就是讹诈,就是欺负外村人!”她气哼哼的,蹭蹭蹭的跑屋里去,“这是我攒的两块,我等着她找我赔!”
四爷扒拉这两块钱,心说:这是什么都打听好了,憋了好长时间了,终于把赔偿的钱攒够了,于是,你果断的把那个用来讹人的树给毁了!?
他没说孩子,只扭脸看桐桐:这作风像谁?
桐桐摸摸鼻子,轻咳一声,这叫人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