谥号这个东西, 后世的人是压根无法理解这个东西有什么好争执的。可其实,这玩意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林雨桐脑子里转圈圈, 想着这个事该怎么办。这真不是一个信口开河, 嘴炮一开就能随便去怼的事!
因为每个朝代在律法上对此都是有规定的,它也有完整的规章制度。周礼这个东西, 一直延续, 错了礼,便是违了纲纪。像是后世说的《谥法》,它的全称是《逸周书·谥法解》。历朝历代, 你制定谥号, 不能违背了这个呀!人家就规定了,说是勤学好问, 博闻多见,谥号可曰文;而博闻多能,聪明睿智可曰献。
《礼记正义》中又有话说,说是:谥者, 列平生德行,而为作美号。
放在唐朝, 自有唐以来,便在《唐六典》中也有规定,说是凡是王公以上拟谥,皆迹其功德而为之褒贬。
一般官员, 三品以上,人死后规定里是得给个谥号的。
在而今坐的姿势不对都会被说无礼的朝代, 那你说谥号这个重要不重要?!
其实不止唐和唐朝以前如此,之后的朝代几乎都一样。像是宋仁宗, 想给他的老师上一个好一点的谥号,礼官不同意。说他的老师是个小人,官家想给好的谥号,这就是天子私恩,败坏的是朝廷的法度。而且人家说了,谥者,有司之事!啥意思呢?就是拟定谥号,有相关的人拟定,皇上只有最终选择权,没有拟定之权。
也就是说,谥号得大家公评这个人的是非功过,而不是皇上一言能定的!
实在没法子了,宋仁宗想拖下去,结果朝堂上下无一人答应。司马光连着上折子,一次比一次激烈,都是抨击宋仁宗在这事上的所作所为。最后宋仁宗想用‘文正’没用成,选了一个‘文庄’这种无褒贬在内的平谥,大臣还只说:姑且如此吧!
皇帝退了一步,换来的只是大臣勉强接受。平息了一场朝堂间的谥号之争。
别说宋仁宗这个明君在的朝代,就像是宋徽宗,他也不敢在这个事上乱来。像是李清照那个做宰相的公公去世,宋徽宗亲自去祭奠去了。李清照的婆婆就上前,说是有三个事有所求。开口求的第一件事就是:希望给逝者的谥号里带个‘正’字。
士大夫谥号里带‘文’很常见,可赵家开口就要个‘正’字,加起来岂不是文正?
宋徽宗不敢答应,只推脱说:待理会。
这事不敢专断,随后商量商量再说。其实还是婉拒了!
哪怕是到了清朝,谥号都是很严肃的事情。像是大清入关对崇祯皇帝的谥号,那时候李自成是真不懂这个,就没给崇祯谥号。到了多尔衮呢?他给了一个‘怀宗’,叫好好重新安葬,还做戏的哭了三天,才完成了这一场政治秀。后来进关时间长了,顺治帝读汉人的书读明白了,觉得多尔衮做的不对,又特意为这个下旨,取消了之前这个号。
林雨桐脑子里过的飞快,就是说从这个层面考虑,你不能说礼部不对!
况且,这只是礼部的事吗?谥号这个事,得太常寺说。人家说给个‘缪’,结合许敬宗此人一生的所作所为,给错了吗?
如果把心放公正,不一味的站在武后的立场上去想这个问题的话,人家用‘缪’评价许敬宗的一生,并没有错。他违背律法知法犯法,以原配之婢女为继室。不好好教养原配之子,儿子与继室私通,流放了亲儿子致使其死亡。收了南地外族人的大笔的钱财,将女儿嫁给了对方,跟卖女并无不同。做臣子呢,不是没才华,而是品行不行。投靠武后,制造冤案,篡改史书,哪一条他是对的?在晚年,府里养着数百的妓子,修建亭台楼阁,专供妓子们居住玩乐,骄奢淫逸,占了一个全。
而且,这个字,不是一个人能定的。这是需要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公议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对此人不满的官员很多很多。这也说明,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八|九成都是不支持武后的。
这不是义气之事,这里面折射出来的东西,太危险了。
林雨桐现在考虑的是,真想稳住,就得把心态摆正。不能只看着朝臣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其实换个角度,朝廷里这么多的五品官员,就都是没事找事的?
不是!李世民在位期间,朝堂上有两个原则:第一,官风清正;第二,言路广开。
官风清正,就是对某些人某些行为,零容忍。因此,许敬宗在李世民一朝,哪怕是十八学士之一,也始终没被提拔起来,得到重用。
言路广开,那就是在朝堂上有什么就说什么,想什么就说什么。容你说话,准你说话,有理你就说。这样的风气不可能换个皇帝瞬间就消散了,他们也有他们的坚持。许敬宗就是不对,还不让说了?我觉得不对,我就谏言,我错了吗?
李治押后谥号这个事,就是想避免因为此事叫皇后跟朝臣的碰撞。
这会子李治依旧没言语,他扭脸看桐桐,“安定,你说呢?”
林雨桐就看戴志德,戴志德也讶异的看林雨桐。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戴志德默默的垂下眼睑,以示尊敬。
林雨桐就说,“谥,乃行之迹;号,乃功之表。人到这个世上,站立于天地之间,是可以肆意妄为的活,这是每个人的自由。可自由有限度,除了要有律法约束之外,还得有道德约束。也就是说,他一生的行为可经得起别人的评说?官职越大,不敢说他的人越多。这才有了谥!生前没人说,死后依旧会有骂名。以此来补充律法和道德可能约束不到的一个群体,这是设立谥法的初衷。”
戴志德愣了一下,意外的看了一眼这位护国公主。她这话说的,可谓是公正。
“谥法,就是劝善戒恶的!善就该有个善谥,恶就该有个恶谥。该叫世人知道,哪怕是死了,名号也常存。”林雨桐就道,“既然提了谥号,那就不要拖着了,该请哪些人来定,那就宣召,进宫议一议。今日事,今日毕!”说完看李治,“您看呢?”
林雨桐低声跟李治说了一句,“我去请母后。”
好!这边说好了,还得去找武后,这个事得事先跟她说。
去的时候武后在批折子,明崇俨在帮着整理。见林雨桐来了,也没避开。
武后指了指边上的位置,“是又出什么事了。”
林雨桐就把事情给说了,“……母后,是非功过,不是咱们不谈就避过去的!这件事本身不大,大的是上上下下那么些士、那么些官的反对。一味的偏袒许敬宗,其结果就是站在那么多人的对立面。这于您,于朝廷,都不是好事!儿的意思,便是不扩大化!单就许敬宗一生在官场中的所为而定起谥。”
武后放下笔,她感觉到了,这是一场危机!一个处理不好,就是一场大大的危机!上上下下,五品以上的八|九成反对她,这会影响政事的通达。若是如此,圣人也得考量这个事的后果。
所以,桐儿的意思是,得退一步!不能对了去争,错了也去争。若是如此,反对的人只会更多。
武后沉吟了一瞬,就起身,“走吧!”
京中五品官员齐聚,好似对武后的出现丝毫不奇怪,但对紧跟着进来的林雨桐,还是会多看两眼,直到林雨桐站在圣人的身后。
此时圣人的身后是护国公主,圣人的两边,一边坐着皇后,一边坐着太子。
武后看向之道。劝人向善,奖其善行;劝其勿要为恶,且需得惩其恶行。若是能惩恶扬善,那天下人人乐于为善,人人惧怕为恶。朝廷,当为百姓楷模。而朝中诸位也当知道,刑罚哪怕再严,只能叫人警醒一时;恩赏再重,可后世不能得知。只有荣辱之名,美恶之谥,能不朽于后世。这便是身虽死而名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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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着呀?就给定‘缪’吗?
太子就看礼部尚书,“礼部呢?何意见?”
礼部尚书乃是杨思敬,他娶的是李渊的女儿安平公主,跟皇家的关系自是亲近两分的。太子这么一点,杨思敬就知道什么意思了。太子的意思是:皇后退了一步,朝臣也该退一步才是。
因此,他就建议说,“不若以‘恭’为谥。”
林雨桐看了此人一眼,心里点头,这个人反应很快。
恭,这个字比‘缪’好听一点。但是《谥法》上这个字的注是:知错能改曰恭!
既能兼顾大家对许敬宗不满这个态度和立场,也算是给了武后和太子一个面子,折中了一下!
没人反对!毕竟许敬宗一辈子不总是错的。比如从瓦岗下来投唐,参与玄武门之变,难道也是缪的吗?这个恭字,相对就客观了。
于是,李治叫人拟旨,许敬宗谥号为‘恭’!
这才把这一篇给翻过去了。
而散朝之后,该得消息的都得到消息了。这位护国公主留用御前,说话办事有板有眼,非一般人!在朝事上,她的态度,她的看法,还是要重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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