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反派(19)
桐桐自认为,她不是个没事爱找事的人,除非是有些事她真的看不过眼。而且,她一直坚定的认为,她是个性格温和,也能替人着相的人。想别人的难处,想人家为什么要这么做。想的多了,也尽量去理解人家。
她真觉得,论起善解人意,温和可亲,她自己是当的起的。
但有些事上,你就是再怎么想要去理解对方,可还是说服不了自己。
她把手里的书放下,看向站着的十几位大人,再看看坐在刘太后身侧的赵祯,以及站在赵祯侧后方的四爷和蔡伯俙。
这些人聚在这里是干嘛呢?因为王钦若死了。
王钦若是先帝时期颇受宠,后来没了先帝,刘太后也破格启用的人,前后两朝,他做了两任宰相。
一般按照惯例,这种级别的官员要是没了,这对朝廷来说也是大事。
桐桐心里就嘀咕,这个名字不陌生,最近她跟着刘太后,再是不碰触政事,官员大多还是知道的。更何况是宰相。
知道此人了,那自然要了解这个人的过往。了解了过往了,桐桐就想起来了,这是人是北宋著名的奸臣——五鬼之一呀!
这么一个人,而今死后这么被礼遇,她对刘太后现在的态度很是不解了。
刘太后竟然说,“哀家一定要亲往祭奠……”
桐桐把假装看的书放下,在侧后方看着刘太后,眼里的疑惑都要溢出来了。她甚至看四爷:历史上,刘太后真去祭奠王钦若了?
四爷微微点头。事实上,何止是祭奠了,甚至是‘临奠出涕’。史官用了这么四个字,来形容当时刘太后亲自送葬的情景。
桐桐抿着嘴,看向赵祯。赵祯一脸的遗憾,跟赵太后说,“儿臣听闻王爱卿病重,亲自去看望过了,赐了白金五千两……”
桐桐:“………………”亲自去看望,还给了这么大的赏赐?
太后好似有些欣慰,叹了一声,“打发礼部官员护葬……来年贡举……从王相公的亲属以及亲信中,简拔一些吧……”
赵祯又应着,半点也没勉强。
桐桐:“………………”人死了,照顾后辈原也应该。收揽人心嘛,有那出息的,提拔一两个,也在情理之中。这一点,桐桐叫自己尽量去理解。然后她看四爷:对吧!这也是收揽人心的办法。就跟千金买马骨是一个道理,咱看不顺眼,也别苛责吧。
四爷一脸的意味深长,心说,若是你知道之后简拔了此人的亲信以及亲属总计二十余人,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到这里,桐桐都好好听着呢。然后听到刘太后又说,“赠太师,中书令……”
太师、太傅、太保,此为三公。太师为三公之中最尊者,不能比它更高了。
桐桐抿嘴,看着默默的听着的人,心说怎么都不拦着呢。此人何德何能呀?
刘太后又说,“谥号……诸位议一议吧。”
桐桐就看着这些人左一句右一句的,最后得到一个结论:“谥——文穆!”
桐桐:“………………”她只觉得一口气哽在喉间门!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谥号这个事,认的可真了。其实人死了,对吧!很不必嘛。
但她突然就觉得,谥号这个事,太要紧了。而‘文穆’这两个字,王钦若这等人凭什么就能用呢?
就在刘太后叫散了之后,大臣们都往出退了,桐桐突然叫做晏殊,“先生,学生有一事不明。”
晏殊:“……”烦死了!谁收你了?
不等他拒绝,也不等人彻底的出去,就听这位郡主说,“先生,学生近日也有读《谥法》,怕是未曾读懂之意,特来请教。”说着,她就从书案后走出来,“学生一问,经天纬地曰文,敢问王丞相,有何经天纬地之才?”
这话一出,要走的也不走了。刘娥抬头看过来了,赵祯坐着也不动弹了。四爷微微低头,嘴角微微翘起。
晏殊:“……”你这话问的,“不只是只有经天纬地之才者才能称为‘文’的。”
“或是王丞相慈惠爱民?故而以‘文’谥之?”桐桐说着,就看向这十几位大人:来!列举一个王钦若慈惠爱民的例子来?
刘美就皱眉道,“王相公自是慈惠爱民的。郡主年纪小,又生于房州长于房州,不知也情有可原。”
“刘大人说的慈惠爱民,指的是檀渊之战伊始,当时的王大人便主张迁都金陵,弃百姓于不顾么?”这是真的!当时仗才开始打,此人就说咱迁都吧,往金陵跑吧。因为此事,他曾被寇准弹劾,也因此被贬谪过。
如果这是一种仁慈的话,来!诸位谁来告诉我,是因为这般的‘慈惠爱民’,故而谥一‘文’么?
是不是你们做官的都以为人死了,朝廷不翻旧账,对你们就是一种仁慈呢?毕竟这不损害你们的利益,你们每个人都会死,死后都希望有哀荣,所以,就默许了这样的行为呢?
王曾皱眉,看向这位小郡主,说道,“给予‘文’自有我们的考量,郡主所指之事,确有之,但朝廷并未曾采纳,他也未曾真做了不慈不仁之事。因此,以心观人,不妥。论迹而言,昔年蜀地有贼寇,平定之后王相公曾出任安抚使。他所到之处,一一询问被羁押的囚犯,从死罪开始,依次减刑……此亦为‘仁’。”
桐桐的眼睛瞪的更大了,转脸看向晏殊,“先生,学生只觉得骇人听闻。律法之约束若是如此,其意义何在?若是恶得不到惩处,善何以张扬?若是为恶不用付出代价,如何能叫天下人不敢为恶。此若为‘仁’,他日若助长了为匪为盗的气焰,致使盗匪为祸一方,又该当如何?彼时,面对受害之人,可敢说一句‘仁’。”
等到满地盗匪,朝廷又该如何呢?梁山无好人呀,那不就是一窝子匪吗?
若是为匪为盗者,不给杀怕了,谁不顺心了就能占山为王了,天下还不得乱了?
她说着,就指向四爷:“县公亲眷皆被匪盗所害,若是被缉拿了的匪盗,也因种种缘故免于死罪,你们县公心气可能平?”
她就这么看着晏殊,目光灼灼,“您是先生,请您解学生心中之惑。”说着,就往后退了两步,长长一揖,再不言语。
事实上,从古至今,大赦天下,施恩给囚犯,这就是仁政。
晏殊想举例说给这位郡主听的,可嘴角翕动数次,都没有说出口。要说,这个事也不能今天说,说到底,这位郡主问的是:王钦若他配这个礼遇吗?
王钦若此人的作为又何止是郡主说的那些呢?
先帝一朝,最叫人诟病的其实是‘天书’!自从檀渊之盟之后,先帝就觉得他的功勋无与伦比。可其实呢,城下之盟就是一种耻辱。王钦若当时给先帝建议,说是封禅吧。檀渊之盟乃是神的旨意。
于是,王钦若就为先帝炮制‘天书’。朝廷花费巨大修建道场,修建好的那天,先帝果然就在道场里发现了‘天书’。于是,朝臣的俸禄涨了、大赦天下,囚犯全都减刑放出来了。打从那时候开始,先帝一朝都充斥着‘天书’。天下的官员、百姓都在逢迎。今儿,这里说黄河的水变的特别的清澈甘甜,这是预示着要出圣人呀。明儿那个马上就说,我们这里的山上,发现了数万株灵芝。
而后先帝还格外的配合,说是:朕做梦梦见了,果然是水清澈甘甜了。那灵芝瞧着也能收了,该收就收了吧。
之后再没结果了,反正也没有谁真的去尝一口黄河水,也没有谁见过采收上来的灵芝进献给先帝的。
桐桐心里思量的就是这个事,只因事涉先帝,这是没法说出口的事。事实上,这场闹剧就是在王钦若等人的一再加油添醋下,一闹就是整整十五年。
这十五年里,大肆的修建道观。朝廷的赋税主要用来做这个了。
刘太后掌权之后,废了‘天书’,终止了闹剧,这也成了她政治功绩中特别重要的一项成就。
而这个王钦若,一直宣称他幼年的时候就在田地里见过‘紫薇’二字,有异人说他将来一定是宰相。不仅如此,他还说,他是唐朝宰相裴寂转世。曾经向先帝上书,请求恩赏裴寂后人。然后还被恩准了,裴寂后人数十做官,就是那时候提拔起来的。
更有无数的小事,无不说明这是一个逢迎之辈,只靠着揣摩圣意做官。
这么一个人,给这么大的礼遇,你们是想鼓励什么?谥号给一‘文穆’!
文就不说了,这个‘穆’那需得‘布德执义’。布德,便是要将他的德行广布出去,感召他人。执义,便是要坚持做正确的事情。
敢问,这样的德行,他感召了谁?
再问,他所坚持的事情,都是正确的吗?
文无文样,穆无穆样,到底是怎么选出这两个字来的?
顾着先帝的面子吗?那你们这些臣子骨子里真有铮铮之声么?
刘美皱眉,“郡主,你僭越了!”一个异性郡主,议论朝事,这是大大的僭越。
桐桐一脸愕然,“不是议事完了么?不是大娘娘叫散了么?我请教的是我的先生,最多便是私议王钦若。如何算是僭越?怎么?王钦若议论不得吗?议论他,有罪吗?”
说完,她转身对着太后和赵祯行了一礼,“我这就去太|祖牌位前思过去。原也是我出身寒微,长于乡野,无人教导,不知道厉害关系。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