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桂说想在老家呆着,不想跟着走。韩翠娥就留了,“住着吧,跟我住。过完年开学前给你们送回去。”
姜婉如也没强求着要带走,老家......没什么不好。这个嫂子是个很明白的人,且有韧性!更别说司晔和桐桐了,住回来了,怎么了呢?
她特干脆,“想住就住吧。”有两身换洗的衣裳,够穿,这就行了。
姜桂靠在桐桐腿上,“我嫂子编的辫子好看。”
这孩子长了一头好头发,早起还在炕上呢,不洗脸不刷牙的,桐桐先给编了辫子,再用粉红色的手帕给装饰上,不知道有多臭美,一点都不敢挨枕头,就怕把头发弄乱了。
那边朵朵蹭蹭蹭的跑过来拉桐桐,“姐,我也住下,不走了。”
姜桂一把先护着她的头发,然后朝边上躲了躲。
桐桐揉了揉朵朵的脑袋,“怕是不成呀,老太太舍不得你。”
“我不,我就要住。”朵朵扯着桐桐的衣摆,憋着嘴,要是敢不应,她就哭给你看。
林心可不惯她这毛病,一把给拎起来,”懂不懂规矩?”那孩子是回老家了,这是人家大伯家。家里没有大伯了,人家大娘活着呢,人家堂哥在呢。人家根子就是这里的人。姑娘家回本家住,怎么说都是对的!可哪里见过姐姐新婚,小姨子跟着住过来的。
韩翠娥急着说话,要打圆场,桐桐一把给摁住了,蹲下来看朵朵的眼睛,“哭一个我看看。”拿哭吓唬谁呢?这怎么又添了这个毛病了?
桐桐这次真生气了,看老太太,“您看见了吗?您怎么纵着我姑的,朵朵全学去了。”要不是林温言在老太太跟前一直这样,孩子不能见样儿学样儿,“你管朵朵管的严有什么用呀?言传身教,您老纵着我姑,我姑一个不愿意就哭给你看,死给你看......你受不得这个就退让了。结果这一套全被朵朵学了。你就是说一百遍的道理,都比不上叫她这么见一回。回头呀,我姑怎么气你的,她得怎么气我姑。”
老太太就尴尬,这话却把林温言给惹着了,“她才多大?她气我,我乐意!”说着,抱着朵朵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拍打朵朵的屁股,“叫你不争气,就知道惹人厌。”
然后朵朵张大了嘴,哭的可响亮了。
就说大冬天的,穿着厚棉裤。那么大一孩子,林温言抱着都吃力,好容易腾出来拍打了两下,那能是用劲大的吗?那是能打疼的吗?
桐桐指着给老太太看,“您瞧,我能管什么?”我没见外呀,我当亲妹妹一样管教了,可我不跟她见外,她跟我见外呀。
老太太尴尬的很,跟韩翠娥跟朱有为夫妻连忙赔笑:“孩子不懂事,见笑了。”
一边说着一边朝外走,“别送了,家里的东西还乱着呢,赶紧收拾吧。”
走了好几步了,想起儿子家一家四口还没动地方了,就喊说,“不走?”
姜婉如就笑道:“您去县城,咱们不顺路。我们是回省城的,顺路就捎回去了。
大好的日子,送嫁的娘家人闹的不愉快,哭着走了。
林温平特别尴尬,周红谷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人家亲家了:长辈嘛,在孩子的大好日子的,就不能压一压脾气,怎么就这么任性。
桐桐趁机就跟林温平和周红谷两口子说,“你们也看了,我姑姑现在就是这样,以前我不言语,我俩还能处。现在我是不能说话,一说话她就炸。”
韩翠娥心说:你就是故意的!恨不能你姑姑从此恼了你,不好意思主动登门。
果然,紧跟着就听见桐桐说,“老太太说的那个事......到时候我就不去了!”
林温平赶紧点头:“你是晚辈,不用去。”
那边朱有为跟四爷凑到一块,咬耳朵说话,也说的差不多了。这会子两人转过来,朱有为就请林家人先上车,然后才跟韩翠娥道别,“嫂子,那我们就走了,等不忙了就回来。”
姜桂跟她爸摆手,“我过完年再回去。”
行!爱住就住吧。
车子走远了,家里其实也没什么乱的,周围的邻居帮着收拾干净了。喜事之后这桌椅板凳很多都是邻居家的,这会子也弄完了。
魏红霞从厨房出来,将袖子放下,“妈,碗我都数了一遍,少了俩。筷子丢了一半!小勺子一个都没了......”
韩翠娥摆摆手,‘嘘’了一声,“别言语,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这样,丢了就丢了。”
魏红霞果然不言语了,又喊老大,“大炮,抱柴火,给妈把炕烧了。”
金司炮在后面打扫厕所呢,客人多了就是这样,厕所腌臜的进不去脚了。他给弄干净了,出来用雪搓了手,又抱了柴火过来。
韩红霞蹲着去烧炕了,金司炮又去拿扫帚,前院、后院,除了新房以外的所有房间,挨个的扫了一遍。
四爷喊说:“大哥,别收拾了。我明早起来弄。”
”你赶紧整整礼簿......顺手就拾掇了,非得等明儿能咋?”
桐桐就从今儿收的礼里面,数了三十个鸡蛋,然后又把棉花拿了两三斤,鸡蛋放棉花包里。又把收的一尺两尺的那种小布头,统统给整理出来,跟烧炕的魏红霞交代,“......明明过了年就半岁了,该加辅食了,鸡蛋你带拿回去放着,一天给孩子吃一个。这布给孩子做小衣裳......过年了,添两件棉衣,这棉花是新的,别舍不得用。”
这两口子在这边踏踏实实的帮了三天忙,什么心都操。魏红霞把厨房看的紧,金司炮也是恨不能长一身的眼睛,处处留意,不用人交代,把该干的都干了。
这个不用谁说,长眼睛的都看的见。
临走了,韩翠娥又给拎了一酒瓶的油,有一斤上下。
两口子不好意思要,韩翠娥就低声道:“你兄弟在外面忙忙叨叨的,图啥的?不就是图日子好过点吗?拿着吧,别言语。”
邻里谁看不见呀,这两口子回回走的时候都不空手。
没有外人了,也无所谓新嫁娘,将新衣服脱了,换了家常穿的。坐在炕上看礼簿,韩翠娥把冻着的饺子拿出来煮了,又专门把煮出来的饺子用油煎了一盘子给姜桂。
姜桂将煎饺推到中间,“都吃。”
四爷给她推回去,“你吃,吃饱长的壮壮的,壮壮的好看。”
韩翠娥就笑,这孩子其实真的挺讨人喜欢的。
姜桂这才抓着筷子吃了,然后问说,“嫂子什么时候给我生侄儿。”
桐桐都忍不住的笑,“跟谁学的怪话?”
“等生了侄儿,我把好吃的给侄儿吃。”姜桂把嘴里的饺子咽下去,这才接着道,“我姥爷说大的不让着小的没有不对,但是大的如果让着小的,小的如果敬着大的,那啥时候家都散不了。”
桐桐把凉拌的豆腐丝给这孩子推过去,心说:这就是家风了。
好的家风熏染出来的,好歹总有个样子。
这话叫韩翠娥有了片刻的怔愣,晚上,儿子跟媳妇回新房了,姜桂也睡了。她辗转的睡不着。许是儿子结婚了,心里兴奋的?
她披着棉袄坐起来,将灯挑亮。取了针线活,她想着给姜桂做一双新棉鞋,过年的时候好穿。隔壁传来儿媳妇如银铃一般的笑声,她不由的会心一笑。
在家住了这么长时间,其实俩孩子都挺守礼的。
许是对这个家太熟悉了,桐桐是一点也不拘谨。
才这么想完,就听见儿子朗然的笑声,她听的也不由的笑出来了:“俩个憨子,不抓紧洞房,傻呵呵的笑什么呢?”
被这笑声打搅的,这针线活也没法用心的做了。抬起头看,看见孩子爸的照片。他还是一样,嘴角沁着笑意。
她就想,他要是活着,这家里该是什么样儿。
姜桂说的那些话,是人家姥爷教的。这话是明白话,看看姜婉如就知道这是一家什么样的人。
同样的,孩子爸要是活着,若是知道娶了桐桐这样的儿媳妇进门,又该说什么呢?等有了孙子,他又会教孙子什么呢?
一代一代的,把子孙都往好的教,这才是孩子爸想要的吧。
可金中州那样的人......能给孩子什么好的引导?
她寻思的是,交情到儿子这一代这里就算了。老四可以管他叫爸,但孙子绝对不认那是爷爷。这是两码事!
于是,新婚第一天早上,金中州想为昨天没来的事解释两句来着,却没想到韩翠娥直接给炸了,从来不大声说话的人这次将人拦在大门外,“......几个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娃们我都认呢。哪个儿子的婚事我也没马虎!但既然老四结婚这么大的事你都能不来,不认媳妇,那这个门从此以后你就不要进了。老四该管你还管你,但是除了老四跟炎炎之外,这家里任何人都跟你再没有关系。”
金中州急着解释:“......不是的......”
“不是啥不是!”韩翠娥就当着乡邻的面,话直接往出扔,“我这人说话向来算话,决定了谁劝都没有用。”然后扭脸看桐桐,“你进门拜的公公可不是他,以后生的娃也不许见谁都叫爷爷。你也不许改口叫爸,他在族里排行老六。你叫六伯就行!”
周围人都笑,这整的是啥西洋景。
他们都以为这是女人家闹脾气呢,就是金中州都没往心里去。但桐桐知道,自家这婆婆是认真的,她是真的那么想的。
于是,在别人都哄笑的时候,她特别认真的点头,然后对着金中州喊了一声:“六伯,就不请你里面坐了。”
周围的人笑的更大声了,还说桐桐:“你这娃子是不是憨了,不说劝着咋还跟着闹呢?”
桐桐没笑,搀扶了韩翠娥回家,然后转身把大门给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