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驹子觉得自己真的小看这个二世祖了, 真的!
这人长的瘦弱,甚至有些病弱的样子,小白脸一个, 比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要好看。要不是他这人十分持重,还不定多少人想轻薄一二呢。
可就是这么一个他本没怎么往信上放的人, 这会子骑在马上,搭弓、射箭、瞄准、放!
顺着箭簇飞射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这个二世祖对下人还不错。之前跟自己一起看药材那小子, 胆气不俗, 拿着一把破剑, 这会子正陷在马匪群中。他的武艺尚可呀,周旋中并没有受伤。
这位小侯爷为了救此人,也是拼了。那一箭一箭,都设在跟此人缠斗的马匪身上了。且每一箭都正好在脖子上,这就很难了。
桐桐心说,还有更难的。知道要准备的把每个人的脖子塞过去正好撞到他的箭上有多难吗?射人的脖子跟射兔子不一样。你射兔子,兔子是有那么一个身体面是真面你的, 平展展的,不需要寻找角度。但是脖子不是!人的脖子是转动,兔子的移动那是平面的点的移动, 不一样的。
他以为他能准确的射到每只兔子的一个固定的点上, 就一定给能射到人脖子上的固定点上……那是大谬了!
可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彰显他的武力,他又是那么自信,自信的人都闪闪发光了,好似开启了宝藏一样。那你说怎么办?
射就必须射中!不就是射中脖子吗?
来!射不中那不是你的本事不行, 那一定是我没配合好。
瞧!这不是很好吗?箭箭都射中了。
尹禛的手都抖了,他利索放下了手里的箭——不射了!那一刀刀都贴着她, 多凶险呀!之前他真没反应过来,可此时再看她,她还一脸疑惑的朝这边看。他就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吕大力带着人,将马匪围在中间。尹禛一 摆手,绊马索被同时拉开。马儿还没倒地,以三对一的朝马匪扑了过去,不要活的,怎么砍都行,砍哪都行,务必刀刀见血。
三个人对阵,应该是提前研究过法子。第一刀先伤手,然后夺走武器。第二刀都冲着脖子、脑袋、肩膀这些位置砍。
桐桐心说,尹禛必是知道他最多能射十一二箭,力气就跟不上了。所以才用了这么一个法子。再加上自己在边上补刀,必能万无一失。
这些人何止砍了三刀,人人都是五六刀,等尹禛过去查看的时候,这些被砍的马匪早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飞驹子心说,这次完了:太快了!没等乱起来,马匪就被剿灭了。
本来到了那边的粮铺子,谁知道还没动手呢,外面就说有镇北军来剿灭马匪了。那人家商铺围着他家的粮食压根就不乱,他这才又溜出来了。
娘的!这么一弄,今年冬天山上的日子可怎么过。
谁知道正琢磨着呢,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正是那个看药材的小伙计。
“干嘛?”飞驹子转过脸来,没个好脾气。
“只要药材,你有多少我要多少。”桐桐说着,就把背篓从对面拿出来,里面的箭筒里,还有舅父留下的箭簇没有用。当年用了八支,回来又拔下来清理感情,尹禛帮着自己打磨之后,依旧在箭筒里放着呢。她现在等闲不动这些箭簇的。
但今天,她把箭簇里的箭取了一支,然后递给飞驹子,“这是信物,有货了,拿着这一支箭去千户所,找小侯爷。”
说着,又把身上带着的剩下的金叶子全都拿出来递给他:“银票你拿了也没处兑换去,对你来说没用,这个是定金。”
飞驹子眯眼,没接东西。只是一双眼睛锐利的看桐桐:“我只是个牙人,帮着撮合买卖的人而已。”
桐桐将金叶子塞给他:“别玩了!你也不想想,这次为何粮行里带了那么些人出来。人家防的是马匪吗?不过是看在老弱妇孺的份上,不想把事做绝罢了。这套把戏别玩了。再玩……人家就是大开杀戒,这个地方也没人能管。我是真的想做生意,白头上的药材乃是极品,尤其是人参、鹿茸、灵芝。这些往京城卖,能卖出天价。往江南贩卖,能卖出更高的价钱。像是五味子、不老草、天麻、党参、黄芪……等等,等等,你有多少,我要多少。价钱公道!”
飞驹子看着手心里的金子,“这么好心?我们不全是汉人,还有狄人。”
这是什么话?尹禛过来就接了一句:“哪分什么汉人、狄人,都是一样的人。不管什么人,都有善有恶。而你带着老弱妇孺求存,虽不光明正大,但你一颗悲悯之心难得!拿着吧,便是不做买卖,若是有难处,依旧拿着那一枚令箭找我。那令箭一共十六支,第一支给了你。那便是承诺!见它如见你。若是不尊今日之诺,怎敢称大丈夫?”
飞驹子这才将桐桐手里的那一支箭接到手里了,然后翻来复去的看,除了箭簇上有一个花纹一样的标识之外,指示打造工艺更精良一些而已,“有何特殊之处?”
桐桐带着几分怅然:“此箭乃舅父遗物,只有十六支了。这是舅父亲自打造的,不用怕有赝品,我自有验证之法。”
原来是遗物啊!那意义是不一样。飞驹子收了,而后从脖子上摘了个坠子递给桐桐:“这是信物,若是难处,叫人拿信物去白头山飞云寨找我。”
这坠子是一颗没雕琢过的狼牙,看成色和磨痕,应该是一头狼王的牙。
桐桐才要抬手接,尹禛就先从对方手里抽走了,还顺便挂在了脖子上,“好!那就后会有期了。”
好!后会有期。
这条街上的人瞬间都散了,尹禛只叫吕大力告知了粮商一声,说自家需要粮食,他们便知道去送粮的,其他的不用管。
这次是剿灭了马匪,尸首得拉回去。另外,还缴获了十八匹好马,这也是战利品。
这些马匪身上的东西,吕大力叫一件件的都搜集好,规整在一起。
尹禛提前就说了,“每一件都有登记,回头都折成银钱、粮食,按照各自的功劳,按比来分。”
这就是一个相对公平的分法了,谁勇武谁敢拼,谁拿的多。不光是记功,还得在物质上倾斜。但是呢,按照以前大家默认的分法,那就是主将拿一半,剩下的逐级往下分。
就像是这次,王百户跟来了吧?
那所有的搅和里,他一个人先拿一半再说。
剩下的一半了,分三份。因为是三个小旗的人数嘛,就分三份。
这三份里,每个小旗再拿这小份里的一半,剩下的才是兵卒子平分。
也就是说,王百户能拿一半、王家占一小旗的人数,还能拿一半的三分之一,也就是六分之一。剩下的两小旗呢,人家两个儿子是小旗,各自都能拿六分之一的一半,也就是每人再得十二分之一。
这么加起来,王家能拿走三分之二。
剩下的二十人,才能分那剩下的三分之一。
这次收获这么大,如此健硕的马匹十八匹,这得是多大一笔钱呀!还有马匪身上的武器,以及零碎的银子,乱七八糟的配饰,这都是钱呀。光是马鞍,一个好马鞍四五两银子置办不起来的。
大家搏杀了一场,最后都给王家吗?
王家的人呢?不就在妓坊里寻欢作乐呢吗?
尹禛可好脾气了,说朱富贵,“去请百户大人出来,就说该回去了。”
朱富贵利索的去了,然后妓坊的帐篷撩起来。好家伙,王家醉的醉,耍酒疯的耍酒疯,很不成个体统。
是恶狠狠的。
“有解酒的汤药吗?熬一碗来,灌下去。咱们拾掇拾掇,也该启程了。”
老|鸨|子低头安排去了,才一转身,就看见飞驹子。她嘘了一声:“外面那是个煞神,你还不赶紧走?”
“他是我朋友,我来是为了帮他的。”
嗯?干什么?
“你们那个什么药……给这些孙子都用上。”
这鸨母呵呵一笑,朝飞驹子点了点头,然后骂骂咧咧的去了:狗东西,什么便宜都占?老娘叫你占!挨千刀的短命鬼。
桐桐看着被搀扶出来的王家人,挑眉看了那鸨|母。
这鸨|母四十许岁的年岁,吓的脖子一缩,再不敢抬头。
桐桐取了一张银票递给她:“他们不曾付账,拿着吧。”
这?
桐桐递给她,低声问了一句:“缘何会流落边陲之地?”
啊?
“为何会流落在这个地方?”
鸨|母尴尬的笑了一下,“劳小哥动问,实在是……有家难回。”
“你的口音……还有些江南的韵味。”
鸨|母愣了一下,然后忙道:“我们这样的人,什么客人都接,自是学的杂。什么口音都有的!小哥慢走,不送!”
桐桐细端详这鸨母,“我告诉你一个方子吧,内服外洗,可祛身上的脏病。”
鸨母朝后退了一步,“不……没有……”还要否认,可对上桐桐的眸子,她只得道:“没有纸笔。”
桐桐皱眉,抬头撩起身上的衣服,从白色的里衣里撕了一块下来。
才看了看手指,就见面前伸出一只手来。是尹禛的手,他隔开了自己的手掌。
桐桐看他,他微微点头。她这才用手指蘸着他的鲜血,在白布上写下了一个方子递给这鸨母:“拿着吧。”
鸨|母接过去膝盖就往下跪,桐桐一把拦住了,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而后转身翻身上马,快速的离去了。
小胡子老板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只怕:此刻,只有自己读懂了这其中的意思。
当年的事,与两个小儿有何干?
可今儿,一个当众扯下了里衣的一角,一个以鲜血为引。
所为何来?因为歉疚。
对子民之难之辱,感同身受——太子嫡裔,有一颗帝王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