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在说话, 就见大公主身边的掌事宫女过来了。
桐桐的手从赵有颜的领口移开,看向这个宫女:“是你跟来伺候的?别来无恙呀。”
宫女眼里带着几分笑意, 低声道:“夫人, 公主请您过去说话。”
一个一个的,各个都有不同的立场,挺有意思的。
桐桐走的时候拍了拍赵有颜的胳膊, “约好的事,别忘了!改天一定带你去。”
赵有颜转身看着林桐的背影,嘴角紧抿起来, 而后轻轻的掸了掸被她拍过的地方。
伺候的丫头过来,低声道:“姑娘, 回帐篷吧。外面挺冷的!”冷吗?比之周围人前后态度的变化, 哪个更叫人冷呢?
丫头就说:“帐篷里……该是侯夫人叫人布置的, 都是上好的。”
“我是准太子妃,那自然都是上好的!怎么?你还寄希望于她存着几分情分吗?”丫头不敢说话了。
“哼!她不是早前的她, 我亦不是早前的我。她学会了虚伪, 我学会了……狠辣!”谁也别说谁吧。
桐桐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变的更虚伪, 但是眼前的大公主, 却叫桐桐觉察出了一丝危险。
她浅淡的笑着, 指了指边上的火堆边上的位置,“坐吧!请你来说说话。”
桐桐坐过去了, 她跟着坐过来。坐在火边晾着刚洗的头发,一下一下的顺着,“又跟大嫂打架了?”
大公主笑了笑, “她那性子其实也挺好的!别管多大的事, 没变的就属她了。”她说着就看身边伺候的人,“表姐叫捎带的东西呢?拿来吧。”
话音才落下, 就有人捧了大大的包裹过来。
大公主亲自接过去,然后递给桐桐,“你姐让捎带的。”
“都不是外人,何必这么客气。”大公主说着,就抬手给火堆上架了一根柴,“你别多心,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母妃的事,之前我心里却是是怨怪的。可是后来想想,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她做了很多错事,换来了半生的富贵,这是她的选择。凡是决定,就有对有错。若是对了,那是运道;若是错了,或是输了,那也是命中注定。在这件事里,我谁都不该怨怪。”
桐桐点头,“这话也正是我跟尹禛要说的。生在皇家,就是如此。皇权更迭,不能单论是非。若是这么论起来,冤冤相报,何时才能了呢?我现在就盼着,就在这里安家,能有个像样的府邸,将来再生养几个孩子。许是时过境迁了,事不那么赶着来了,当年的事情也就过去了。有时候想想,当年的事情,跟你,跟我,跟尹禛,又有什么关系呢?咱们相伴着长大,我们失了父母,而今你也失去了母亲,谁是获利者?算了一圈,没有赢家。”
大公主缓缓的点头,“是啊!我也这么想。有不少人都在嘀咕,说是军权交到镇北侯手里,必是要坏事的。可父皇却独独不信!当年的事不是一句是与非能定的,父皇相信镇北侯明白这个道理。”
这是给了尹禛这个侯爷一个封号吗?之前可没有封号的。整日小侯爷小侯爷的叫,可这个侯前面是没有号的。
两人坐在火堆边,你一句我一句的,一个和蔼可亲,一个温言细语。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大公主的头发彻底干了,桐桐才起身告辞,“不打搅您梳妆了,今儿早早歇着,明儿接风宴咱们再见。”
好!你也跟着受累了,回去早点歇着。改天去你府上转转,看看你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两人依依惜别,一个在帐篷里留步了,一个转身走了出来。桐桐的脸上一直带着笑,直到走到很远很远了,她脸上的表情才收了。
韩况小心的打量夫人的神色,“侯爷还在议事厅,要等侯爷吗?”
韩况应着,路上问说:“夫人跟公主关系最亲昵?”
桐桐摇头,“大公主一向不喜我跳脱的性子,我也不喜她高高在上、一副天生冷漠的样子。她看我不顺眼,我看她也别扭。”
韩况:“……”可是在外面都能听见里面说的挺好的,感觉关系特别的要好。
桐桐笑了一下,“所以说……世事无常呀!”
大公主不一样了!
“林桐也不一样了。”大公主坐在榻上,对着面前的镜子,自己跟自己嘀咕了一句。这个林桐,早不是宫里那个有些淘气和暴躁的林桐了。说起假话来,她比自己说的都真挚。
身边的嬷嬷将伺候的宫女打发了,这才低声道:“殿下,赵家姑娘似是跟侯夫人说的不太愉快。”
赵有颜吗?
是!
大公主将镜子推开:“不管她,咱们有要紧的事要办。”说着就低声问:“信号放出去了吗?”
“放出去了。”
“那就好!只要一联系,你想办法带他来见我。”
是!
尹禛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酒气,显然是喝了不少。
回来就往炕上一躺,这得有七成醉了。
“泡了脚再睡吧。”
嗯!泡呢。
“泡了就安心的睡,我叫黒鼠盯着呢。”
尹禛翻身:“谁愿意动,就叫他们先动。有些事……不砸到实处,不好处置。”
我知道!
这一晚上睡的很安心,但却像是陷在梦里了一般。不知道是不是因着白天那一声‘老四’给叫的,她一晚上的梦里都是‘四爷’。这个喊‘四爷’,那个也喊‘四爷’。她好似都听见她自己喊他:“爷!”
这一声喊出来,她蹭的一下睁开眼了。再一摸头上,一把子汗。
尹禛睁开眼,看着还迷糊的桐桐,“你刚才喊什么?”
“我做梦了。”
尹禛捂住胸口,只觉得心跳的特别的快。
桐桐看看外面黑沉沉的天,再回头看他,见他不住的捂住胸口便赶紧搭了手过去:心跳极快,但是身子并没有什么问题。
“怎么了?”她探出身子去取炉边的茶壶,里面是温水。倒了一杯递给他,“你是觉得怎么了?”
“没什么?”尹禛端着杯子冲桐桐笑,“我好像是拉着你赶了一晚上的路,总像是怕把你丢了。”
“你在哪,我就在哪,丢不了。”桐桐说着就摸了摸炕,“是不是烧的有点多呀,这一晚上给我热的。”
其实摸了摸,也没有很烫。
正说话呢,窗户被人敲了一下。
“我醒了,说吧。”
外面是黒鼠的声音,“夫人,昨晚营地里有人动了。”
谁动了?
“佥书黄凯善。”
他?“他干什么了?”
“他围着营地走了一圈,好似喝醉了乱撞,但昨儿我看见一个老妇人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了?
“那老妇好似怕路滑跌跤,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当拐杖用。那拐杖的一头有烧过的痕迹,凡是有墙的地方,老妇便举着拐杖,在墙上撑一下……我瞧见,那墙上会留下一些痕迹。”
“那夜里了,黄佥书是举着火把的?”
“是!他醉醺醺的,说是要巡营。巡营的小旗碰上他了,劝了半天没用,陪着他走了一圈,然后给人送回去了。”
“换个人盯着他,看他要干什么。”
是!
结果黄佥书天一亮就去营地外面转悠去了,然后去了千户所的杂货铺。买了什么不清楚,人进去大概有个一盏茶的时间又出来了,之后就回营,再没离开过。
桐桐叫了韩况问杂货铺的情况呢,结果人家来了。
獾子禀报道:“刘掌柜说铺子里有发好的豆芽,问咱们要不要。”
桐桐敲着手里的杯子,轻笑了一声,“你告诉他,多谢他的好意。今儿,咱们府里就不用了。多了那么多贵人,叫他送去营地里,给贵人用吧。另外,几位女眷尤爱鲜菜,叫他略等等,许是有另外的赏赐也不一定。”
是!
獾子这次去的时间有点久,回来就说,“我亲眼看见刘掌柜被带进去。”
那就行了!不用管了。
早膳吃到一道素炒的绿豆芽,是这一路上难得的素净的菜色。
大公主擦了擦嘴,看了一眼盘子上的标记,就说身边伺候的,“谁进上来的绿豆芽?是侯夫人吗?替我谢她吧。”
“不是侯夫人!是一商户,平王妃已经叫人赏了。”
“那咱们也赏吧。”大公主起身,都转过头了,想起来了,“这样,你把人带来。父皇怕派我来,本就是叫我看看戍边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的。如今,有这么个有心人,叫来我问问。”
是!
于是,刘掌柜就见到了在外面散步的大公主,他规矩的见礼之后,便低着头弯着背,不敢直视公主。
大公主一边走一边跟他说话,“跟你们的主子传话,就说……故人来做交易来了。”
刘掌柜低声道:“殿下什么时候要见人?”
“越快越好!”大公主站住脚,“过年……便是过关!今年这一关,咱都好好过吧。我想你们主子该是离这里不远吧。”
刘掌柜没回这个话,只问了一句:“殿下便能做主吗?”
大公主看着他:“等你主子来了,请你主子来问这句话。”
是!那小的告退。
大公主朝身边的嬷嬷喊:“他也不容易,赏!”
谢公主赏赐。
大公主继续转悠她的,良久之后才转身,缓缓的闭上眼睛。
嬷嬷看见公主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她皱眉:“殿下这是?”
大公主手握成拳头,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一般,低声问了嬷嬷一句:“你可听过‘甘心卖国罪滔天’的话?”
这嬷嬷愣在当场,对着公主的眼睛竟是不能答。
大公主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笑,一边笑一边低声唱:“……为子死孝……为臣死忠……死又何妨……当时卖国……受人唾骂……安能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