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垂落下厉鬼巨大的阴影, 陆呦呦却对此一无所知。
她将装着面条的小碗往男配牌位前推了推,“燕将军,你死的惨, 又没什么亲人,这么多年想必在地下也没有什么吃食,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希望你能收下。”
陆呦呦说的挺真情实意的, 只是这人到底不是她的宝宝,她也无需做任务,凑合凑合差不多得了。
燕霜行:“……”
他黑沉沉的双瞳在那碗全都是水,只有两根细细的面条的小碗上扫了一圈,又看了眼上香上了一半, 觉得面条凉了不好吃, 于是放下了香烛,坐在一边开始小口嗦面的女人, 一口气哽在嗓子里, 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确实如她所言, 自从十年前, 他众叛亲离,被一百零八颗噬魂钉活生生钉死在焱山脚下那时起, 他的魂魄就无时无刻不承受着焚烧撕裂的苦痛。
无数个日夜,他的残魂在噬魂钉下战栗, 满怀恨意的被困在狭小的棺木中, 煎熬着酷刑。
活着当将军的时候, 都没有人亲近他,如今成了一只鬼,还是一只恨意滔天、罪大恶极的厉鬼, 自然更不会有人祭奠他。
吃饱,那是什么感觉?
燕霜行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品尝过食物的滋味了。
活着的前十五年没有,死了的这十年也没有。tehu.org 火鸡小说网
记事起,这还是第一次有活人主动将自己的食物分给他吃,虽然只有一点点。
可惜厉鬼的心弦并没有那么容易被触动,比起那两根细不拉几的面条,似乎还是面前人纯粹干净的灵魂更加可口。
苍白邪异的面孔隐匿在血色中,燕霜行一步步靠近,长而扭曲的黑色长发从半空垂落,洒在陆呦呦身上,泛起丝丝缕缕的凉意。
一只苍白修长、毫无血色的大掌从黑雾中探出,骨节凸起到几乎透明,冰冷的指腹充满恶意的摩挲着陆呦呦纤细脆弱的喉咙,几乎没怎么用力,上头立刻就沁出了一层晕开的红色。
陆呦呦喝面汤忽然被呛到,放下碗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她呼吸有点不太顺畅,发不出什么声响,乌黑清亮的瞳仁很快就蒙上了一层水雾,顺着卷翘的睫毛落下,连着软唇上滴滴答答流出来的透明汤汁,全都洒在了厉鬼粗糙的手指上。
燕霜行:“……”
他条件反射地松开了手,脸色铁青的看着手指上黏腻的液体,不断用戾气冲刷着上头温热黏糊的触感——
寻常人鬼物实力弱小,无法触碰到健康的活人,但厉鬼不同,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杀人。
“咳咳……”陆呦呦咳了两声,感觉脖颈处还是不怎么舒服,便微微解开了衣领,抬手去摸。
她才沐浴完,如今又是夏末,除了里衫,外头只罩了一件薄薄的素色纱裙,领口本就很松,稍稍一解,大片雪白的皮肤顿时暴露在空气中。
燕霜行才擦完手指,垂下眼就瞧见她微微仰着头,柔顺的长发披散,乌眸莹润着水光,软唇朝着他的方向微微张开,姝色的脸颊上一片绯红。
他愣了一瞬,听见陆呦呦从喉间发出了小兽呜咽般脆弱的浅吟,柔弱可怜的抬眼望着他的方向,“燕将军……疼。”
魂体几乎在一刹那僵硬到了极致,仿佛连此刻仍旧钉在骨上的噬魂钉也淡去了痛苦,燕霜行一双血色的凤眸死死盯着陆呦呦潋滟着水光的双唇,心口巨大的空洞微不可查地跳动了一瞬。
他头皮一阵阵发麻,手指上似乎又传来了她眼泪灼热的温度。
“你……”他沙哑着出声,尾音磁沉,语气冷硬,“既能看见我,为何刚才不躲?”
厉鬼血色双瞳落在陆呦呦脸上,忍着满腔暴戾,想要寻一个答案。
然而陆呦呦注定要让他失望。
她并没有发现面前多了一只鬼。
她摸了两把喉咙上泛红的印记,继续在脑海里和799聊天,“嘶……那么说燕将军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我的计划可行?”
“只是呛了下,脖子怎么那么疼。”
以上是陆呦呦和799聊天全内容,只是介于喉咙太疼,她话说不利索,含含糊糊的说出了“燕将军”、“疼”这几个字,刚好被某鬼听见。
见陆呦呦双瞳逐渐涣散,一副被吓蒙了的表情,燕霜行心中的暴虐渐渐减轻。
他抿了抿唇,“既然如此恐惧,为何还要祭奠于我?”
说着,他视线从她泛着水汽的肩膀上慢慢扫过,“难道没有人告诉你,我生来冷酷无情,厌恶苟且之事,勾引一道行不通么?”
屋子里凉意渐重,陆呦呦和799商量完对策,觉得有点凉,把衣衫拢好,又从柜子里找了一件薄衫披上。
燕霜行见她把衣服穿好,勉强冷哼一声,“还算识趣。”
陆呦呦完全不知道他丰富的心里活动,感觉喉间好一些了,继续端起碗旁若无人的吃夜宵。
燕霜行:“?”
他呆了两秒,意识到了什么,缓缓靠近陆呦呦,苍白的手掌离她脸颊只有咫尺距离。
公主府小厨房的大厨手艺很不错,陆呦呦只是吩咐要一碗简单的鸡丝面,他们送来的面却大有乾坤,汤是奶白色的,能尝出来是用大骨头和老母鸡渭出来的,香味纯正,汤底干净,面条切得细,却很有嚼头,上头洒着细细的鸡丝和葱丝,用芝麻点香,味道极佳。
只是分量太多,陆呦呦吃了一大半,竟然还剩下不少。
想了想,陆呦呦把还剩下的小半也摆在了灵台前,“燕将军,这是我特地省出来的,您要是不嫌弃我吃过,也可以享用。”
燕霜行:“……”
他被硬生生气笑了,看着陆呦呦取出了火折子开始点香,终于确定她根本看不见他,先前的几番交谈,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祭奠只给两根面,吃不完了又放在他灵前,把他当什么,她养的狗吗?
漆黑的腥雾翻涌,蕴藏着无穷无尽的杀意,如果陆呦呦能看见这个世界男配的好感度,就会发现在她开始分面开始,燕霜行对她的好感度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反反复复的横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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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停留在了一个危险的负数。
阴冷的寒意如附骨之疽,冻得陆呦呦打了个哆嗦。
她看了眼没关好的窗户,打算把香插上就关窗,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每次刚把香点燃,窗外就会刮起一阵风,把两根香给吹灭。
陆呦呦:“……”
她的倒霉指数难道已经上升到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无语的将香放下,陆呦呦走到窗边,正欲关窗,却忽然看见不远处的长廊尽头,恍惚悬挂着什么摇晃的人影。
她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定神仔细看去——
原来那只是挂在长廊上的灯笼,被风吹的四处摇曳。
“吓死我了。”陆呦呦刚松了一口气,抬手去够窗沿,一低头,对上了一张青紫发肿的鬼脸,吐着长长的舌头,没有五官。
“啊!!”陆呦呦惊叫一声,疯狂往后退,还不忘眼疾手快的关上窗。
她跌坐在地上,满脸泪痕,心有余悸的攥着手。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门外传来了侍女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陆呦呦刚想说没事,却注意到侍女敲门的次序不对——
咚、咚、咚……
一声一声,比以往的敲门声更有规律,声音沉闷,不像是手瞧在门上的声音,倒像是……舌头。
额上渗出了冷汗,陆呦呦手脚发麻,想到傍晚时碰见的那个吊在槐树下的人影,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她身上没有任何护身符,只听见799在脑海里疯狂给她搜索商城能用的东西,看着外面那个“东西”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嘎吱……
木门被打开一条缝隙,一只枯瘦肿胀的手攀住了木门。
陆呦呦吓得面无血色,她连滚带爬的往后退,视线满是惊恐,不断在四处寻找能用的上的东西,很快,余光落到了灵台上的牌位上。
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陆呦呦将冰冷的牌位抱在怀里,蜷缩在地上不停的发抖,“燕将军,救救我,燕将军,救救我……”
战神燕霜行,杀神降世,煞气冲天,人鬼勿近。
她喉咙上的伤痕还没好,声音很轻,只有抱着他牌位的双手很用力。
因为恐惧,她的心脏跳的很快,温暖的体温隔着绸纱,渗透到他冰冷的魂体上,可怜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