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机会

李余走进了含凉殿。

虽然成了皇室子弟,但皇帝与他并不亲近,只有跟随金玉公主才能来见皇帝。

而且除了宫宴,也很少有这个机会。

殿内站着几个内侍,视线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白妃穿着华丽的衣裙坐在龙案前,姿态慵懒,手里将一本奏章打开合上,反反复复,似乎在斟酌思考,也似乎没注意到李余走进来,不看也不理会。

“见过娘娘。”李余躬身施礼。

白瑛似乎这才看到他,但没有放下手里的奏章:“殿下来见陛下,是要说我幼妹的事?不用你提醒,我如今还是罪妃身份,陛下也知道的。”

李余再次施礼:“在我眼里,娘娘可不是罪妃,而是大周的功臣。”

白瑛哎呦一声,打量他,这个年轻人生的极其漂亮。

“殿下不仅长得漂亮,说的话也漂亮,怪不得能博得公主欢心。”她说,“但你现在来夸我让我开心,公主知道了,可要生气了。”

“无妨,我有很多娘娘的坏话让公主高兴,比如。”李余说,抬眼看着白瑛,“你的妹妹是东阳侯世子少夫人,你知而不报,且与周景云勾结隐瞒。”

听到这话,白瑛依旧含笑,神情戏谑:“看来周世子跟殿下果然情根深种,竟然连这种让侯府获罪的私密事都告诉你了,他可真是想要与你同生共死啊。”

神情又几分不屑,将奏章拍在桌子上。

“你都知道我是功臣了,就别拿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来威胁我了,你此时当了楚王,就能当一辈子楚王,你父亲当年的教训还没吃够吗?”

“我不是在威胁娘娘。”李余说,在白瑛身前跪坐下来,“我是想请娘娘帮忙,我想知道,你妹妹到底有什么奇异之处,让周景云如此呵护,宁死不忘。”

白瑛没忍住瞪圆眼,什么意思,这楚王来真的啊,跟女人抢男人抢到她面前了?

这种皇室子弟是废了。

不对,也许是故意装作如此,让人放松警惕。

“我妹妹,自有过人之处。”白瑛看着他,似笑非笑说,“但,我为什么要帮你?”

说着摇头。

“不对,我是应该帮你,但要帮你避免做荒唐事,我要告诉陛下,把你关起来,好好管教,免得有辱皇室声誉。”

随着说话她的眼神闪烁,可见真动了心要这么做。

这可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说不定还能把李成元的死栽赃到他身上,毕竟,金玉公主要跟李成元结亲,这个李余当然可以为爱疯狂,杀了李成元,这样话,就算陛下顾念亲情不杀他,让他守一辈子皇陵不为过吧。

对啊,没错,这么好的时机,白瑛又微微皱眉,张择怎么没想到,这么快就跟陛下说李成元死的荒唐?

最近张择办事越来越不利了,是觉得她有了皇子,将来的位置稳了,人就懈怠了?

这可不行,刀不用就钝了,正好拿这个皇室子弟磨磨刀。

她正走神,听得李余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请娘娘帮忙,当然是也会帮娘娘。”

白瑛笑了笑,看向他:“我可不需要殿下在我膝下承欢。”

李余也笑了笑:“那娘娘或许需要我帮你盯着其他人,比如,张择去见了周景云。”

白瑛脸上的笑微微一顿,但旋即恢复如初:“殿下也太小心眼了,世子是朝官,当然要跟朝官们来往,总不能只围着你一个人转。”

“如果你问张择见周景云做什么。”李余没理会她的话,接着说,“张择一定会说,去询问李成元之死的案子,因为周世子那日也在场,但其实”

他看着白瑛,黑黝黝的眼闪耀着光芒。

“他们要说的不是这个。”

白瑛脱口问:“是什么?”

这年轻人却一笑:“我不知道。”

白瑛看着这张明媚的脸,接过奏章放在桌子上,轻叹一口气。

“我妹妹,可不是一般人,她可是”她看着李余,“天生鬼魅。”

皇帝走出来时,见白瑛已经将桌案摆放的整整齐齐,正亲手在擦拭桌面,只是不时捂住眼。

皇帝不解问:“你在做什么?”

白瑛说:“非礼勿视,臣妾唯恐亵渎奏章。”

皇帝被逗笑了,将她拉过来:“这里又没别人,别这么小心翼翼。”

白瑛笑着跌入他怀里,但下一刻又转到皇帝身后,伸手推着他:“陛下带孩子累了,林美人出身杏林,非常懂得推拿捏骨,我已经将她传来,在侧殿等候了。”

林美人,皇帝眼前闪过一个娇俏的女子。

“阿瑛你真是,体贴入微。”他笑说,又想到什么问,“先前没有人来吧,好像听到说话。”

“没有啊。”白瑛说。

王德贵在旁陪笑:“是奴婢跟侍卫们说话,让他们帮忙抬些桌椅。”

殿内侍立的内侍宫女无一出声。

皇帝听了便也不再问。

“陛下快去吧。”白瑛说,带着几分惭愧,“因为皇儿总是劳烦陛下。”

皇帝笑着说:“那也是朕的皇儿。”说罢跟随内侍宫女们向侧殿去了。

殿内安静下来,白瑛脸上的笑意也散去。

“娘娘。”王德贵小心翼翼说,“那楚王暗示中丞对您有二心,但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也不知道中丞去见周景云做什么。”

然后说,可以替娘娘去打听。

然后娘娘就真把她妹妹的事讲给楚王听了。

“你,你这是信了楚王吗?”

“我没信啊。”白瑛说,笑了笑,“我不信他,但又不是不用他,他送上门让我用,我何必推辞?”

更何况问的是白篱的事,无关紧要,楚王愿意拿来怎么用就怎么用,她那个妹妹,扫把星,克死母亲,又克死一族人的事,被越多人知道越好。

话说到这里,脸色微微沉了沉。

“等中丞回来,让他来见我。”

虽然不信楚王,但楚王也的确提醒了她,张择,她也的确该多一份警惕了。

“殿下。”

看着从皇城走出来的李余,蔡松年忙迎上,问。

“陛下见您了吗?”

见过金玉公主后,殿下又说要来皇城见陛下。

“毕竟李成元出事那晚,我来御街跟禁卫们说了要见陛下,不能就此丢下不管,免得引人怀疑。”

殿下心思缜密,所虑极是,蔡松年立刻跟着来了。

听到蔡松年的问,李余摇头:“没有,白妃拦住了。”

蔡松年皱眉,但也不意外,白妃好手段,借着皇子把持皇帝,朝臣们如今见皇帝都要去她的含凉殿,听说已经有朝臣私下贿赂白妃,得到更多面圣的机会。

对白妃来说,李余这个曾经的皇长孙是很大的忌讳,她防备的很。

“无妨。”蔡松年忙安抚说,“殿下来过就好,不算白跑一趟。”

李余嗯了声,没说话,面色平静上了马车。

当然不是白跑一趟,他来本就不是为了见皇帝,而是见白妃。

他分不清不了解白篱是什么样,但白篱的姐姐一定了解。

果然,通过白瑛的讲述,他认识的白篱再次变得清晰。

白瑛说,白篱是个扫把星,是个天生的妖邪,谁碰到她都会倒霉,都会发疯。

他的眼前浮现那个女孩儿的面容,很早的时候,他以为她是鬼,她也偶尔才能见他。

她说:“我原本觉得我运气很不好,非常不好,但世上的事福祸相依,我遇到了公子你。”

白瑛说,她是靠着妖邪之术逃过罪罚,满门都死了,就她一人逃了。

那女孩儿说:“还是你先救了我,才有我能救你。”

她唤他恩公。

白瑛说,白篱还嫌弃家人,不想待在艰苦的边境,卖身为奴给一个教书的读书人,庄蜚子,结果,霉运加身,那庄蜚子也死了,真是害人不浅。

他想到了她说请他帮忙盯着一个庄夫人。

当他问是否遇到凶险的事,她在他面前,落下了眼泪,满脸酸涩,但她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说她遭受了什么苦难,但让他帮忙的时候,还会再三提醒“一定要小心。”

伴着摇晃的车马,李余不由闭上眼,放在膝头的手紧紧攥起。

白篱,真的存在过,在他的身边。

她救过他的命。

世上真的有个白篱。

自认识以来,他也一直在帮她,因为她总是陷入各种危险,虽然她没有详细描述都是什么危险。

“你睡觉就能帮到我了。”

直到元宵宫宴那一次,她没让他睡觉,让他清醒着,让他捧着一个莲藕。

“因为有你,莲藕才能救我的命。”

那一次出现了两个月亮,一切变化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所以,那一次,他没能帮到她,还是让她遇到了危险,被那个鬼占据了身子。

“殿下,张择进了东阳侯府,只怕不好查,周景云身边防备很严”

蔡松年的声音传来。

李余闭着眼:“不用查了。”

当人不做梦之后,再看身边的事,就会很清楚。

是啊,张择是干什么的?追查蒋后党,还为白篱发过缉捕文书,但后来呢,与周景云走得很近,还去了楼船,但对白篱毫无威胁,也不问也不查

而周景云呢,虽然人人都说他是被蒋后赶出朝堂,但没有被蒋后砍头,且这么多年一直在维护蒋后当年颁布的法令,更别提,余庆堂还查出过,他曾经掩护过两个蒋后党

然后就是那个庄先生。

李余睁开眼。

“让黄掌柜再去一趟登州。”他说。

蔡松年愣了下,黄掌柜是一个以跑商身份作掩护的人手,登州,怎么突然要去登州,登州有什么事要查?

李余看着摇晃的车帘。

“查跟庄夫人有过往来的人。”他缓缓说,“尤其是庄夫人回登州以及离开登州这一段,身边出现的各种人。”

蔡松年不多问了,应声是。

李余再次缓缓闭上眼,手放在心口攥紧。

阿篱,你等着,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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