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兵马来势汹汹。
刘宝顺之前退了,现在他不能退。
不仅不能退,他还要亲自迎战,杀出气势,杀出威望,杀出一片天地。
丢弃了半壁江山的刘宝顺,看起来的确要比做皇帝的时候冷静理智,各方面决策也都合情合理。
双方交战,都想一鼓作气,杀对方片甲不留,却不想竟然打成了拉锯战。
什么是拉锯战?
拉锯战的本质就是消耗战。
谁都不能一口气吞掉对方,双方僵持一下,只能拼后勤,拼士气,拼勇猛。
“眼看进入冬天,等过完今年,明年开春就往前线增兵。希望能一鼓作气拿下凉州。”
这是萧逸的计划。
他给靖忠侯下了命令,保持现在的局面,坚持到明年开春。
粮草棉服军械都不用担心,后勤充足,都会及时送到前线。
身为次辅的计平,他很想告诉天子,后勤真没想象中那么充足。
现在得庆幸,同南楚开通了贸易。
通过散落各地的粮商,从南楚各地购买粮食。
聚少成多,方能维持粮草供应。
还得庆幸,朝廷有钱。
靠着商贸,海贸,朝廷商税充足,这才没有闹饥荒。
只是……
这不是长久之计。
靠着粮商买粮,聚少成多,迟早会被南楚的朝廷发觉,被石温发现情况不对劲。
万一……
石温下令关闭关口贸易,那就麻烦了。
燕云歌胸有成竹,“南楚买不到粮食,就去找凌长治买粮。凌长治在南疆,那地方种粮食,一年两熟甚至三熟。找他买粮,多多益善。”
“和凌长治贸易,就只能走海路。海路颠簸危险,归期不定,万一遇上大风大浪……总之,不可完全指望海路运输粮食。”
“无妨!粮食一事,做两手准备。此事可以让凌长安出面,他和凌长治是兄弟,同族兄弟,他们之间应该一直保持着联络。”
就这样……
凌长安临危受命,负责联络凌长治买粮食。
见他面色迟疑,燕云歌问他,“凌爱卿可有为难之处?”
“启禀陛下,微臣上次和族兄联络,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不瞒陛下,族兄带领家族入南疆,联系十分不便。微臣就怕耽误朝廷大事,坏了陛下的布局。”
燕云歌问他,“你和你族兄联系,用什么方式?”
“派府中仆人送信,一路南下……信件自去年年底送出,到今年还有收到回信。仆人也不见归来,恐怕已经遭遇不测。”
“凌爱卿修书一封,这次朕派人送信。长期跑大海人,相信一定可以顺利到达南疆,将信件送到凌长治的手中。”
大周王朝在东阳郡设了一个海军衙门。
平时里冷冷清清,比不上隔壁的市舶司衙门,富得流油。
若是了解内情的人,就会知道,其实海军衙门才是正经豪富。
手中握有成建制的船队三个,大小船只上百艘,人员过万。
如今在大海上航行的船只,有一多半都归海军衙门。
朝廷有令,海军衙门沈从上到下,登船,扬帆出航,目的南疆。
他们此次身负使命,要为朝廷购买大宗粮食,同凌长治建立长期稳定的贸易关系。
码头人山人海。
码头难得一见的大批船只同一天出航,这是大买卖啊。
商人们激动,生活在附近的市井小民也很激动。
船只出航,需要准备大量的食物和饮用水。
这一次,家家户户,都和船队多多少少做了点生意,赚了点钱。
大家挥手送别,期待来年,船队顺利返航,又可以让大家跟着沾光。
……
京城,冬天来得比较早。
在建州城,大家还穿着单薄的的秋衣,京城的百姓已经换上了棉袄。
求实书院今儿在大礼堂,举行一场辩论。
话题是千古不变的南北争议。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
几个从南方来的学子,受不了京城的寒冷天气,就抱怨了几句。
结果被北方学子听见,就出言讥讽对方,“这么嫌弃,就别来书院读书啊!”
南方学子肯定不服气。
他们想到哪里读书,关对方屁事。
双方当场争吵起来。
本来只是一场临时突发的争论,万万没想到,双方都搬来救兵,妄想发挥人海战术,以人多压制对方。
好嘛……
这样一来,参与这场争论的人越来越多。
到最后,发展成为一场双方大辩论,还是公开辩论。
全书院都沸腾了。
学子们没心思上课,教书先生也跟着凑热闹。
反正,只要双方别撸袖子打起来,一切都是允许的。
书院的风气,一直都是如此包容,自由。
让思想碰撞,喷射出智慧的火花。
这般热闹,自然少不了萧家两兄弟,外加最近有点闲的燕守战。
燕守战领着两个外孙,占据绝对黄金位置,台子上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别看他老,他可没老花眼,一双眼睛贼精贼精,看得可清楚了。
他出现的地方,必然有杜先生。
这对君臣,可谓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他和对方吐槽,“什么智慧的火花,以老夫看,根本就是吵架。只不过换了个高大上的场合,将吵架地点从菜市场搬到大礼堂,竟然就成了辩论,狗屁不如。地域不同,人和物本来就有区别,这有什么可争辩的。”
杜先生悄声说道:“主公小声些,人多眼杂,当心被当成靶子。”
燕守战:“……”
这种基本上都是年轻人的场合,一群热血冲动的年轻人,真让人头痛啊。
他问萧元初,“恓惶这种场合吗?”
萧元初想了想,“一般。乱糟糟的,好像没人出面整顿秩序。”
他又问萧元嘉,“喜欢吗?”
萧元嘉频频点头,“喜欢。这么大的热闹,错过了可惜。”
嘿,臭小子果然哪里有热闹就喜欢往哪里钻,苦的就是一群侍卫,每天提心吊胆。
至于燕世青,他直接被亲祖父给忽略了,仿佛他不存在一样。
燕世青:“……”
怪委屈的。
他都准备好了答案,结果祖父都不搭理他,嫌弃他要死。
嘤嘤嘤……
他也喜欢热闹,但他更喜欢真枪真刀的比拼,而不是动嘴皮子。
他和他爹一样,笨嘴拙舌,没法和人辩论,反正辩不过正经读书人。
所以他更喜欢赤膊上阵,凭武力论输赢。
双方就位。
书院终于派人维持秩序。
为了让大礼堂所有人都能听见每个人的发言,双方不约而同准备了铁皮喇叭。
“喂喂喂……辩论马上开始,我先讲一下规矩。第一,双方不许动手斗殴,谁动手谁出去。第二,不许言语侮辱,人身攻击。第三,大家都要遵守规则,要等对方说完才可以发言,不许抢白。好了,开始吧!”
一位书院先生说完规则,然后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走下台阶。
双方开始了,开始了。
一张嘴,什么规矩什么秩序统统忘掉,开口就是之乎者也,特么的一听,全是人身攻击。
既然对方违规使用杀伤性武器,己方当然也不能示弱。
之乎者也谁不会啊,保证不带一个脏字,将对方从头到脚羞辱一遍,让对方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哦!
观看者起哄。
在场大部分人都是‘饱读诗书一二十年”的学子,或是先生。
不带脏字隐晦地羞辱人的发言,一听就明白,一听就激动,一听就是同道中人。
“骂回去,骂回去,赶紧骂回去。”
瞧瞧,观众比台上的选手还要激动三分。
身为不学无术的燕守战:“……”
他觉着,这场辩论分明是在羞辱他。
有点自取其辱的感觉。
他悄声问杜先生,“刚才那小子举例说的什么典故,下面一群人起哄,老夫怎么没听懂。你给老夫说说。”
杜先生正听得津津有味,结果被强硬打断。
他……
他想暴躁,想要原地爆炸。
身为谋士,还能怎么办?
认命吧。
正要开口解释,台上的学子那语速,就跟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一顿喷,又将燕守战给喷晕了。
“刚才上面那段话啥意思,老夫怎么没听懂?”
mmp!
一个二个给他拽文,显摆学问好,欺负他读书少。
信不信,他亮出太上皇的身份,台子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让金吾卫统统抓起来。
气煞人也!
一点都不考虑他的感受。
他不爱读书,尤其是不爱读文绉绉的文章。
兵书倒是看了不少。
只是……
台上那群王八蛋学子,举例都不知道举一些耳熟能详的典故,专门举例一些偏门典故,考究对方的学问基础。
典型的欺负人。
杜先生很痛苦,很无奈。
他听得津津有味,却时常被打断,好暴躁。
若非殴打太上皇乃是大不敬的罪名,他真想暴起将燕守战打一顿。
他指望有人能拯救他于水火中。
左右看看……
萧家两位公子听得津津有味,没空搭理他。
燕世青公子同样是听得津津有味,一脸乐呵呵的样子。
苦矣!
幸运的是,听了个半懂不懂的燕守战,自己选择放弃。
就看个热闹,具体说了些什么,有看热闹的心思,内容都不重要。
他就专门观察双方选手的表情。
面红耳赤,必定是对方骂得太狠,戳中了痛脚。
脸色煞白,眼神慌乱,定然对方言语犀利,才会六神无主,不知如何应对。
这么一观察,哎呦,还怪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