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人间仙人出手

老道的自报家门,让夜三更几人怔立当场。

这可是传言里已证得大道跳出五行的仙人,怎就…怎就还在人间?

看着面前两丈开外一脸惊讶的五个后辈,张上甫嘴角挂笑,道:“要么就说武道气运几百年来日益稀薄,说出来也不怕笑话,贫道闭关二十余载,到底是未够过得归真境啊,不敢大开天门飞升,怕就怕身死道消,毁了这几十载承担的武当福泽。悲也哀哉。”

夜三更四人被张上甫气势锁住,倒是夜遐迩一身自在,开口道:“习武一途多坎坷,一层一层的越往上越难,没个机缘想要突破谈何容易。”

张上甫目光转向夜遐迩,不免多看了一眼,道:“曾听闻夜二小姐从未习武,却不想对这武道还有些见解。”

夜遐迩略微躬了下身,道:“上甫道长谬赞,小女子自小就看舍弟练武,不过是纸上谈兵,做不得真。”

“旁观自比当局者清,纸上谈兵反倒能喟叹其中一二,也要比我们这些个局中人多太多。能有这认知实属不易,多少习武之人都想蝼蚁吞象,山外武道炼气武人所谓一朝天象一宿登堂不外乎是。殊不知这内里门道,何止坎坷曲折,走的对了可证大道坐享天地清福,一步走错便人鬼不分。”

“上甫道长所言极是。只是方才听道长说气运浅薄,恕小女子愚钝,还请道长赐教。”

张上甫似是对眼前这个比他要小一甲子都多的女娃娃有些欢喜,说的话也自然就多了起来。

“自古以来习武证道要看机缘凭气运,想来二小姐跟前这几位武道中人,三教里如释教如儒家如我道门,抑或三公子这般可窃取天地之力的炼气武人,包括山腰里曾与三公子交手的外家武者,一步一步习得一身修为,大道机缘与世间气运相辅相成,方可证道。只是如今这世间,机缘清淡如水,气运浅薄若棉,浩浩武者如过江之鲫,万万人只分这一瓢,如何能够?众位不曾入得最高境,自是体会不到这天地之力日益稀疏,待得飞升前夕,自会明白。诚如几百年前,我武当弟子人人可御剑千里,眼下却是御物已成难事。比之殓刀坟,那手威震江湖的千里请刀,听闻建派之初,可真是与我武当御剑不相上下,如今呢?三公子应该最是清楚不过,怕是就在你跟前,你可有半点灵犀?便是与贵派合称巴蜀双绝的剑阁宗主,百年前也能借气御剑千百把,遮天蔽日,眼下可曾听说过剑阁有人有如此道行?此中深浅,可做天机,绝不是我等人间能窥探内里玄妙。”

这般武道里高深学问夜遐迩自是听不明白,可也是听得仔细,诚然,更像是在帮自家弟弟问询武道疑难。待张上甫说完,夜遐迩躬身拱手,行的是天揖,拜道:“恕小女子眼盲,请受小女子一拜,谢道长点拨之恩。”

张上甫不言不语,长身受了。紧接叹口气,道:“聊也聊了,说也说了,二小姐与三公子所为何来贫道也都理清了,眼下,该向三公子讨个说法了吧。”

仍旧是那般不容拒绝的神情,老道仍是不给别人一丝回答时间,又道:“贫道于这世间活了几十载,不想被人说以大欺小,可三公子闯山之事若就此揭过,又怕被世人胡乱说道我武当势弱,那可是大大的不好。不如这样,贫道说个法子,三公子思虑思虑?”

“好。”此时似乎除了答应,夜三更也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连硬闯下山,夜三更似乎都没得底气,真应了那句上山容易下山难。

“只要在我手下撑过三招,所有事情,一了百了。可好?”

掷地有声。

只是其他几人的诧异在夜三更这里只变作了一个字,“好。”

引得颜衠和一山一水侧目,夜遐迩皱眉。

别说夜三更,即便是四人里现下最不清楚修为境界、用了个“误伤”败了武当守山人的颜衠都没把握能在这个可算地上神仙级别的人物面前撑过三招。

现下已然没了打架心思的一山又习惯性的摸摸大光头,开口说道:“老道长,要不折中一下,我们两个大和尚也一起?”

老道士也不搭理大和尚,只是看向夜三更。

“道长既然这么说了,我接着就是。”夜三更倒是坦然,“三招而已。”

“三公子真性情。撑过了,你们下山。撑不过……”

“生死有命,怪不得道长。”夜三更接口道。

“不敢要三公子性命。”老道士摇头道,“撑不过,三公子便自废修为留在我武当可好?”

“好。”

夜三更答应的很干脆。

大石台上归于寂静。

沉寂良久,山风似是都刮得烦了,却是夜遐迩率先打破沉默,道:“我去外面等你。”

说完话,也不等让人谁来搀扶,自行摸索向飞升坛外。

一山一水颜衠三人见夜遐迩都不阻拦,也是无话可说,跟着向外走。

几个呼吸的功夫,飞升坛下丢来一物,“当啷”落地,是那把装刀的木匣落在夜三更身后不远处,夜三更却是头也未回,阔步走到石台中心,“来!”

刹那间山风又疾,夜三更气息全开,衣服鼓鼓囊囊,下摆裂裂作响。

不用老道士吩咐,石台周遭众道士尽皆退到外围,只等着看九转炼气武夫,如何抵挡人间仙人三招。

老道根本没有任何花哨的起手式,仍旧是背负双手,“我自有分寸,不会真真以大欺小的难为三公子。”

“上甫道长尽管施为,我接着便是。”夜三更声音朗朗,豪气干云。

这位几十年前名震江湖的武当上任掌门人不再多言,大袖一挥,周身气机炸裂一般透体而出,顷刻鼓荡此方天地间,漫天卷地,直冲九霄。

“我等人间人上人,不敢过多施为,三公子,请接第一招。”

话音一落,老道身形一跃而起,直升云霄,约摸到了两丈高,如鹰抓兔,陡然俯身下落,速度迅疾,空气都如撕裂一般。

老道于空中张满怀,臂膊一抖,离着一两丈便让夜三更觉得周遭空气一张一合压的自己喘气都有些难。

“落九天。”

老道身形于夜三更头顶三尺生生停住,左手背负,右手一翻,竟如穿针引线般慢悠悠印向夜三更面门。

夜三更只觉自己腰快要断了一般,随着老道右手慢慢靠近,两膝不受控制的微微弯曲,两手不着力似的有劲使不出。

眼看老道一掌慢慢放大,忽听石台外颜衠高声道:“他自横来他自强,千盅酒后再四两。”

夜三更气沉丹田,体内气劲迅速游走于一百零八经脉,双膝借势一沉,踩裂脚下青石板块,马步扎稳,双手内外划圆,仍是太极起手式,双腕重叠挡在面门,恰恰迎上老道伸来的手掌。

“嗵”的一声以两人为圆心的澎湃气机轰然迸发,肉眼可见的气劲如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

老道飘飘然落下,夜三更身子如离弦箭倒飞而出,落地又滑出几尺距离方堪堪停住,留下一道不算深的沟壑显得触目惊心。

老道也不上前,负手而立,就这么看着不远处动也不动的夜三更。

这一击比得半山腰莫万仞那一下半斤八两,眼前老道可是真真正正的人间仙人,即便留了几分余地,可力道仍旧恐怖。

夜三更强撑起身子,吐出一口体内翻滚压制不住的气血,调整呼吸,内里气劲又走了一圈,站直道:“再来。”

“第二招。”

老道士双手背负双膝微弯,脚尖发力点地,蹬出一块碎石,身子与地面近乎于平行的姿势掠出一道残影,三四丈的距离连夜三更想都微想的须臾之间便到近前。

“下靠黄庭。”

仍旧斜斜而立的姿势,老道士双膝又是一弯,就要着地之时两脚未动身子瞬间绷直,以右肩撞在夜三更小腹。

“嘭!”

这次连抵挡的机会都没有,夜三更身子复又飞出,撞断石栏,落出石台。

“三更!”夜遐迩惊呼声起。

到底是姐弟连心,眼盲的夜遐迩翻身下马,一脚踩空滚落石阶。也等不了身旁人去扶,夜遐迩摸索着起身踉跄着脚步循着声音向夜三更的方向跑去。

“我没事!”歪头再次咳出一大口淤血,夜三更脸色苍白如纸,双手一拍地面翻身跃上石台。

就这一个动作便让刚刚站稳的夜三更又接连咳出几口血来。

老道士眼中闪过一瞬的异色,出言问道:“三公子可还好?”

“无妨。”夜三更摇摇晃晃的站直,擦了擦嘴角鲜血,“再来。”

“三更咱别撑了行不行。”夜遐迩声音里都带着哭音,就要奔上石台。

虽是看不见,可听夜三更那几声咳和那句话的声音,在夜遐迩印象里,即便三年前那个晚上,自己弟弟受那么重的伤也没有这么的中气不足。

“我求你了,认输行不行?”常说三年前就把这辈子的泪都哭完的夜遐迩还是泣不成声,挣不开身后一山的胳膊,也就只剩下哭喊。

“我求求你咱别打了,你说过最听我话的,你不要这样了。”仅是几句,夜遐迩嗓子都变嘶哑。

弟弟从小就没让她受过欺负,她何曾愿意弟弟受欺负?

到底是放弃了挣脱一山的束缚,夜遐迩软倒在地,哭的连颜衠都撇过头去。

“你要是真有个好歹了我哪还有脸去见娘?”

“你答应不让我受欺负你现在就在欺负我!”

“你要是死了我就算不答应,也没人带我躲出去了。”

“你要是死了谁还护着我啊三更。”

“夜三更,你到底听不听我话。”

“别撑了,咱认输行不行啊三更。”

张口就杀气的夜遐迩语无伦次,仅仅几句话竟说的一山一水两个斩断红尘的大和尚口诵佛号借以静心。

用几个呼吸压住体内乱窜的气息,夜三更稍微平复一下口气,强行笑道:“哭什么哭,我这不还没死呢?万一让上甫道长三招打出个登堂入室,你脸上都有光。”

“道长,最后一招。请!”

待得夜三更站稳,老道士脚一顿地,大石台上气息瞬间皆无,如若死一般寂静。

“第三招。”

三个字,如投石入湖,如虎进羊群,如耳边炸雷。

夜三更七窍渗出血。

老道士未动,却如幻影般分出两道人影,尔后如轮转动,到最后又合为一道。

“活子时中化三清。”

如涛般气劲涌现,震得夜三更后退数步。

这便是人间人上人真正的本事?

“意可到,皆可为。”

老道士刹那停住,气劲更盛,竟化为一道实体如柱撕裂着空气夹杂着刺耳声轰向夜三更。

夜三更此时动都动不得,何谈抵挡?眼见着那道气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袭来,夜三更瞳孔放大,头一次感到了害怕。

看来不用自费武功,单是这一击估计自己就得去半条命。

夜三更心里不免自嘲了一下。

“鸾纛!”

又是夜遐迩一记轻喝,不远处木匣颤动。

“护主!”

夜遐迩声音未落,木匣“嗖”一声立于夜三更跟前。

“嘭咔”两声响。

气柱击在木匣上,木匣碎裂,露出匣内钢刀。

一阵嗡鸣声,钢刀轻颤,入地三分,尔后光芒大盛,嗡鸣声又厉几分。

气柱推着钢刀堪堪行进三指距离,余力皆无,抵消了大半气劲,却于钢刀外侧泄出又重重击在夜三更身上。

夜三更喉咙一甜,喷出一口血的同时,咬牙硬硬抬手抓住刀柄,原本要飞出去的身子滞了一滞,刀刃于地又生生滑出几尺距离,将青石地面割出一刀指深口子。

待得气劲全消,夜三更又喷出一口血浆,借着拄地钢刀跪倒在地,又是一口血浆,带得体内五脏六腑一阵抽痛。

眼下夜三更除了意识清醒想喘息一口都觉得胸腔都要炸开一般,内里气机紊乱到毫无一丝头绪。

咽下一口血,夜三更干咳两声,抬头看向对面负手而立云淡风轻的老道,咧嘴一笑,露着一口被血染红的牙,道:“姐,我没事。”

……

……

恰于此时,东天门门口,两名着金黄戒衣的年轻道士,一男一女,朗声道:“龙虎妙道师夜思服、夜寤寐拜会武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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