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同起于主簿,我断不如他!

张韩骑着赤兔,欢快的奔跑在月色下,上山丘,下河沟,此马均无阻碍,如履平地一般。

即便是受了轻伤,依旧健步如飞,而且气息绵长,势头雄浑。

真是一匹好马!

奔回来后,张韩下马拍了一下赤兔的马臀,不同于绝影的毛色顺滑、皮肉紧致弹嫩;赤兔的毛发要坚硬些,后臀也有大股肌肉,后腿非常有力,所以翻山越岭较为稳固,拍打起来肉质坚实,像拍在地上一样。

也别有一番风味。

“追风神驹,身材就是火辣,”张韩不断的拍着,赤兔昂起了高傲的头颅,鬃毛飘扬,耳向后微动,仿佛一位孤高的绝世剑客不慕荣利,视夸赞如山风。

“噗噜噜!”

这时候,张韩耳边传来了另一声马叫,他身子一僵,回过头去发现绝影漆黑的眸子正盯着他,对视之后,又“噗”了一声,直接转过头去,向远处而行。

张韩面色一僵,疾步走过去拍打绝影的小黑臀,顺势靠近马首安慰道:“唉,唉……我跟牠只是逢场作戏。”

啧,这话好像有点不对劲……下一句是不是我真正爱的人是你?或者我心里只有你没有牠。

“噗噜噜。”

绝影吐了一大口气,前蹄在地上磨着,好似依旧还有些躁动。

张韩脸色登时一板,“别闹了啊,再闹以后不骑你了。”

“律律律!!”

绝影狠狠地踏了几下地,然后任由张韩又牵着回来,在一颗树旁栓好。

此时,张韩走到了吕布身前,低头看向他,还没等他开口,吕布就直接抬头问道:“小子,我问伱,文远是不是你击败的?”

吕布只听说是一名年轻小将,但记不住张伯常这个名字,夜市方才想起,如今心中略感奇异,是以开口询问。

“是我,”张韩咧开嘴笑道,“张文远武艺不错,但比起温侯要差了许多,温侯临力竭时都差点杀了我,不愧是人中吕布。”

吕布听着此话微微点头,这年轻主簿倒是也没有借此功狂妄自大,此番乃是自己先和那非人的猛汉缠斗几十个回合,又拼杀一条血路,以十几名骑兵同行,破张韩身前上百护卫骑兵,最后力竭而败。

同时,心中也的确轻看了这年轻人,他的武艺很纯熟,不像是自小学儒的普通学子。

吕布舔世族舔了半辈子,最清楚这些儒生,虽自幼兴学六艺,其中射便是武艺之一,而御乃是驾驶战车,也通马术。

有此二者可学,那剑术便也成了主学之一,但是任何儒家学子自小都博学。

光是射箭、书法、经学等,就要耗费大量时光,这年轻人就算是能学武艺,又怎能精通?

难道说,他乃是天纵之才,天生天资聪颖、文武双全?既有一手书法妙笔,也有高超的武艺?

呵呵,倒真是涨见识了。

吕布心中暗道。

思绪杂乱一番,吕布苦笑的面庞慢慢的严肃起来,再看向张韩时变得无比郑重,“张伯常。”

“温侯且说,”张韩笑着道。

“我且问你一个问题,还请如实回答,”吕布面色郑重不已,深吸一口气,显出一种又怕又非问不可的表情,“张,张文远……是否背叛了我,将我行军布置、徐州地势告知曹操?”

“没有。”张韩斩钉截铁的说道,同时他注意到自己否定时,吕布长长地松了口气,但又很快面色呆滞,好似纠结了起来,“张文远在被擒后,主公曾招揽他,不过他以不能背弃旧主拒绝,只求速死。”

“他死了?”

“没有,主公给了他一座宅子,让他居住其中,战事不休不得出门。”

“那你们又是如何对我行军了如指掌的?”

张韩笑道:“玄德公不是投奔过去了吗?你所驻军的这座城,还是当初他停驻之地,但百姓却已跟随他而走。”

“人有不同,结局便不同,若非是你征收赋税、加征壮丁,百姓也不会弃城而走;若是百姓居住夏丘附近,你驻军于此便能征粮,哪怕是纵兵抢粮……也不至于如此着急奔出。”

“……”

吕布听完这话,甚至不知是报应还是自己谋不如人。

“天意绝我。”

“天绝自绝之人。”

吕布沉默片刻,没有和张韩继续争论,又开口问道:“地势由刘备给予,陈登呢?陈圭呢?又是如何归顺的,须知陈圭曾答应我东联袁术,又怎会相助于你。”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骗你呢?先稳住你吕温侯,让你逐渐倚重于他,便可达成一种局面……表面上看起来,你坐拥兵马,威势浩大;但实际上,内治外联、官吏任用,无一不是需倚靠陈氏父子。如此,他们可将温侯你控于掌中。”

张韩毫不费力的就可以说出徐州的形势,哪怕他根本没亲自经历过,但在此之前,已经于很多个夜晚,激烈之后的心境平和里,用超常冷静的心力思考过徐州形势,早已得出了结论。

吕布听晚陷入了深深地迷茫,此时的他已经心冷到无力去愤怒,堂堂大汉温侯,竟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何等的耻辱。

俄倾,吕布发出了自嘲的轻笑,抬头看向张韩又问道:“曹孟德本是个善兵无仁的雄主,是谁令他成了仁主?”

张韩站定了身子,腰板挺直,淡淡的道:“我。”

吕布身子一震,不可思议的缓缓抬头,紧盯着张韩的眼睛,心中又有问题脱口而出:“识破陈宫、张邈献城计策的,是何人?”

“我。”张韩直言不讳,表情有些悲悯,好像在深表遗憾的缅怀一样。

吕布的青筋顿时暴起,眼神也宛如饿狼一般,“曹孟德为何会听你的?”

“因为我提出军屯之后,在境内以青徐降卒的命,屯起了良田百亩,这些田地就成了赖以生存的命脉,以此进言自然轻松。”

“不可能,”吕布眼眸晃动,“张邈和曹操关系极深,陈宫又是力举曹操的功臣,怎么会因为这个,就听你所言呢?若是寻常的主臣关系,曹操只会认为你在禁言诽谤,除非他本来就想除掉张邈!”

或者,你和他的关系匪浅,是他的义子!那就不一样了!吕布心说。

想到这吕布就涌起一股淡淡的悲伤,主簿出身、武艺超群、饲于猛虎身侧,且不是世族,善于叫父。

这不就是当世的另一个我吗?

沉默许久后,张韩虽说不愿,但还是露出了老实可靠的憨笑,道:“我进言救了曹老太爷,对曹氏来说是恩情。”

“曹嵩!?怪不得……”吕布瞪大了眼睛,他到徐州之后已听到了不少风闻,也是知晓曹军攻徐的出师之名。

那就不一样了,他做主簿,可比我称职多了,吕布心里一酸,更无多少眷念,叹道:“帮我照顾好赤兔。”

“我会照顾好貂蝉的。”张韩抱拳,算是送别。

吕布懵乱的抬起头来,直愣愣的盯着张韩:“我说的是赤兔……”

“哦,哦……”张韩脸一红,当即看向别处,心说完了完了,幻听越来越严重了,本来知道是赤兔,但一想到赤兔就想到骑,一想到骑,难免就会想到貂蝉。

张韩也是个要脸的人,如此尴尬后他也呆不下了,转身疾走离开,不再看向吕布。

身后传来吕布暴怒的大喊:“张伯常你回来!回来说清楚!!”

“竖子尔敢!!你回来!”

天明,曹仁抓住陈宫,反绑其回到营中,四万余大军进驻夏丘,在城门楼上见战俘。

此时的吕布,也算是如愿又见到了曹操,但是物是人非、高低易形,他已成了阶下囚。

在吕布身后,依次是陈宫、魏续、宋宪、郝萌,而吕布深信之将还有两人,一成廉、另一人则是曹性。

曹性在下邳被擒,成廉在郯城驻守待援。

“吕布,久违了,”曹操大摇大摆的缓缓走到了他身前,居高临下,垂首而视,始终在淡笑着,“一别数年,将军神威仍在眼前,犹记得虎牢关下战姿雄武,而今却败于我手,也是命运使然。”

“你侵吞陶恭祖的徐州,驱赶其家人,独自霸占下邳、郯城,祸乱百姓,强征兵粮,致以民不聊生,百姓弃你而去。而今兵败,也是咎由自取。”

“呵呵,”吕布跪坐在地,双手反绑得已经麻木,面色苍白嘴唇干裂,愤恨的抬头看向曹操,“你比之前用兵更加冷静,更为捉摸不透,曹孟德,你果真乃是当世奸雄!”

“呵呵呵!”曹操喜笑颜开,并不觉得被吕布辱骂,笑得左右相顾,“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不光不知己,甚至也做不到知彼,兵败后才来悲叹,倒不值得人敬佩。”

若是知己,就不会去接任徐州刺史,提领徐州,让世族有了戏耍玩弄的机会,弄得自己进退两难。

若是知彼,就不会被围困夏丘,不突则饿死城中,突围则必遭埋伏围堵,入这无奈绝境。

吕布彻底被击垮。

一番话后,吕布已经陷入了深深地的迷茫,低下头去已无话可说了。

吕布身后,便是陈宫,曹操对他也无话可说,方才在城外营中,该说该做的都已经说完了,现在陈宫的眼睛主要是盯着张韩。

他料想不到,一个年轻人竟然有如此本领,从未见面,仅凭借消息、军情的蛛丝马迹,就能立刻论断他与张邈暗中谋划。

说真的,陈宫在听闻曹操亲口说出后,陷入了极大的打击,他甚至不愿相信这是张伯常料敌于先谋算出来的,他宁愿相信是张韩和自己有仇,有心算计所以误打误撞。

但两人的确没仇。

此时,陈宫被押送路过张韩身前时,猛力挣扎了一番,紧盯张韩,怒骂道:“尔食汉禄,世代受汉恩!你为何要助贼!当初天下青辈若都是你这等人,何至于乱世!!!”

他朝张韩处奋力蛄蛹,但被两边的宿卫死死地摁住。

让人能感觉到陈宫确实是想咬死张韩,这种恨应该是对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那种恶心的痛恨!他将张韩当做那个蚁,但伯常并无穴。

操,我没食过汉禄啊,而且若天下年轻人都是我,洗脚城早就开起来了,你在说什么陈公公,张韩心里无力吐槽。

“伯常,”此时,曹操的声音传来,同时对张韩招了招手,“你生擒吕布,当扬名天下!”

“不是我,算典韦擒的,我就和吕布打了一个回合,”张韩坦然的笑道,露出洁白的两排牙齿。

微微转头,以余光看向典韦,心说典二愣子我对你够好了吧。

同时心中还换了另一种跳脱的语气:我今天就是要让你资道!这个鱼塘被你承包了!

站在张韩身后的典韦一愣,旋即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感动,鼻头略有酸楚。

今日先生居然当人了。

曹操的夸赞给了典韦,众人进城楼内商议,这些战俘的杀留之事。

“吕布骁勇,但我不愿用之,”曹操说到最后,直接表露了心迹,“得此猛将为我功法略地当然极好,可我并不信他,因为吕布乃是反复无常,心无忠义之人,此小人也。”

“疑人不用。”

曹操长叹了一口气。

张韩也不意外,这种疑人不用的感觉,他深刻去想便可明白一二,若是收降吕布,日后行军作战,带在身边怕他被策反忽然来一刀;不带身边又怕他在后方作乱直接偷家。

既如此,收降他图什么呢?徒伤悲吗?

是以……我也不必说那句“公不见董卓与丁建阳”了,曹老板本身就不想用吕布,张韩心说。

但他想了想,道:“主公等下问玄德公,听听他的看法。”

戏志才一听这话哭笑不得,心里笑骂着瞥了他一眼,对曹操拱手道:“在下附议。”

若刘备说留,则顺理成章可收归于监牢,或者是软禁起来,待日后再说,也算尊重这位大汉温侯,让那些打着旗号想借此发挥来中伤主公者,难以为继。

若是刘备说杀,那好,是玄德公劝的,这位当世贤者、汉室宗亲劝杀,我深受启发,于是便杀了,吕布虽是汉廷温侯,大汉将军,但他真的是凶恶之徒。

这样挺好。

“吕布?”刘备轻车熟路的到了夏丘,曹操果然问起了是杀是降之事。

大堂内,刘备眉头一皱,心中纠结苦思,不知曹操特意问他的意义何在。

同时吕布也有些期许的看向刘备,他若是能为自己说几句话就好了。

而现在刘备想的却是,此人之勇,还在二弟、三弟之上,若让曹操得此悍将,又如虎添翼。

刘备叹道:“曹公不见丁建阳、董卓之事乎?”

“大耳贼你!”吕布断然想不到,他和刘备虽有仇怨,就算不帮着说句话,却用往事折辱!

曹操恍然大悟,拍手而叹:“玄德一言,惊醒于我!我方才起了爱才之心,差一点便……”

“唉!多谢玄德!”

刘备:“……”

他眉头再次暗暗一皱,低头沉思起来,总觉得被算计了,但是又不好确定,我好像就不该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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