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标卖首……破砖烂瓦……云长的口气倒是不小。”
韩浩听闻登时笑了笑,不知如何评价,但乍看周围的将士,听到关羽话的,也都自然而然有了几分气势凝聚。
这倒是一个细微之处的变化,关羽的话,颇为振奋人心。
在军中,能有这种气质的人,大多都很容易牵动军士的情绪,若是再能有所斩获,令其所言不是空话狂言,则更能让人信服。
只需一战,其气势就能冠绝三军,军心大涨,深得人心。
“云长之语,可谓狂言,既观阵如此,可敢率军冲锋?”
韩浩和其余将军都看向关羽,生怕他这时候说出一句不敢。
当然,关羽并不是张韩,应该不会说出这种跳脱的话。
“有何不敢?”关羽冷着脸立于马上,抓住缰绳拍马向前,回首向后大喝下令,身后骑兵步卒一同随行而出。
在众将注视之下,自高坡之处冲锋而下,向颜良阵中去。
厮杀之声骤然宛如疾风骤雨,战场之上尘沙扬起,交兵之地血流成河,战马乱奔,已杀得难分难舍。
这番气势身姿,也的确令人敬仰,关羽马上交战之时,不光是凶猛勇武,而且因他身高臂长,美髯飘动,挥动斩马刀时都是行云流水,极为自然。
马蹄滚滚之中,尘土飞扬,关羽奔至山坡下,看敌军两翼骑兵并无动作,于是举刀向东面一指,朗声道:“随我入东阵,击其右翼。”
不到片刻,刀光亮起,闪转腾挪,墨绿色的人影突破重围杀出,敌军将领莫不能挡,只有长矛兵在四周围住,不断叫喝来惊吓他的战马,但却也是被冲得七零八落。
命令一下,寒铁骑军的长刀兵直冲右翼骑兵,颜良兵马自然是变阵而来,左侧的步卒和骑兵就好像是坍圮的沙土,向前方移动。
“此番说不定真能大胜。”
的确。
到得此刻,关羽已搅乱了颜良大军的所有布局,便刚好是可以观出破绽之时。
“韩浩,领军出击,横击其步卒,不可让他们形成包夹之势。”
“唯!”韩浩抱拳得令,立刻拍马前去,待他走后,夏侯惇又再次静下来远远地观察。
“太守,该立下决断,不可让云长孤军深入。”
这时候,忽然有人惊呼了一声,众人远远望去,见关羽那墨绿色的标志性颜色,已经撞入了一片漆黑的铁铠军阵之内,和敌方的几名副将纠缠。
而关羽纵马前行的速度根本不减,更是愈发显得游刃有余。
此大军交战,不可尽出其兵,立时进入血战阶段,如是敌军还有后手,或者埋伏了别处突袭的奇兵,那想要抽身出来就太难了。
夏侯惇在马上隐约可以听见这些言论,默默点头,他心中自然明白此前关羽的用意,这是为了让军士提振信心。
若是他只剩这些人,或者说只凭借这么一点人就把整个东郡搅得天翻地覆,那颜良以及其麾下兵马,似乎也并不一般。
“何等威风!”
“敌人恐有暗兵埋伏,不宜如此,”夏侯惇谨慎的看了看战阵,觉得颜良的兵马似乎比料想之中要少。
这时,关羽已经冲破了右翼骑兵,杀向了深处,也和颜良首次碰面,在不远处相互疾冲。
企图左翼包抄,此时片刻间,关羽已经率军先行撞了进去,斩马刀极速挥动间仿佛有青光流转,刹那冲破三四人围堵,斩杀数人,破开了敌军骑兵之势。
“不好,随我去右翼,左翼包抄,步卒不可乱,传旗令,严阵推进!”
众人本来就关注战场,看到这一幕更是忍不住伸直了脖子去看,只见两道身影飞速靠近,没有太多诡谲的招式,四平八稳的挥动长刀相对而撞。
双方兵马一旦在战场上杀红了眼,想拉估计都拉不住。
“关将军的确勇猛!”
曹军这边,在山坡上的几位将军远远观望,此刻见大战已起,凑到了夏侯惇身前,遥遥一指道:“敌军欲前后包抄,太守何不出兵,抵挡其势。”
砰!
一刀之后,各自错开身位,又杀向了彼此身后的兵马之中。
“并未决出胜负吗?”
“关将军被丞相如此看重,恩宠有加,果然是有过人之处,其势真如天神也。”
“看,已交战在一起了!”
那时候若是想要再命令军士退出战场来听从调遣,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看到这一幕,站在前列的曹军已经发出了欢呼,军心大振。
狠狠地压制住了冲锋,颜良见他此人勇猛,自然不敢有所保留,只一次猛冲就杀进骑兵之中。
而他冲锋之后,却也的确达到了这种效果,再过不久,待军士们战意高涨,就可立即分派出兵。
“不愧是将敌阵视作破砖烂瓦之人!”
刹那间,颜良加入后,骑兵振奋不已,不敢后退,叫喊着奋勇向前,又前赴后继的猛压了过去。
颜良大声下令,拍马而去,同时中军前列的旗令兵立刻划出了并不复杂的几道动作,此时位于中间的步卒持盾向前,整齐列队,逼近交战之地。
“并不是,我看颜良的战甲虽然沉重,但似乎身形动摇了一下!”
“嚯……”
一举一动都颇具仪态,自然是容易惹人关注。
自己的骑兵,竟然拦不住这身姿高大的红脸将军。
夏侯惇眯着眼,心里想着耳边听见的这句话,方才颜良的身形的确是摇了摇,似乎不稳。
他心神一定,双目了然的看向战局,久未大战,现在可谓比任何时候都看得清晰明了。
“左右,待韩都尉击至追兵时,全军进发,直奔中军。”夏侯惇当机立断,下了命令。
“遵令!”
四周将士面色一正,各部将领也约束下属,四周很快就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是全神贯注的看着战场之上的动静。
韩浩后领的骑兵已冲下了坡度不高的山坎,一路奔驰向平地战场,坡上几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这一幕,紧张的看着两边战局。
待韩浩兵马撞入颜良左翼骑兵的时候,将领们忽而奔马而走,旗帜翻飞,无数道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
“随我冲!”
“冲啊!!”
“不畏生死!随某厮杀!”
“斩杀颜良,击退援军!”
“啊啊啊!!”
一群人喊杀打脚之下,战马奔腾之声一阵高过一阵,随着大风吹拂而杀向战场。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颜良正杀得兴起,眼前血红一片,满是雾水,忽然听见了喊杀声,猛然抬头看向远处:“何来的兵马?!”
这一看,便是心中一紧。
“夏侯惇,已全进出动。”
“立刻派人告知后军,依计行事!!”
颜良情急之下,抓住左边一名亲卫,大喝了一声说道。
那人得了命令立刻调转马头,直往后走,前去传令,不多时就见到几名骑兵向后挥动小旗。
此刻,颜良愤恨的回头看了一眼如同猛虎入羊群的关羽。
好个勇猛关云长,当初讨董时传出来的名声还真不是虚的。
此人勇猛,不是数合可斩之敌,不应在此耗费过多精力。
颜良心有此想,立刻转而带兵冲向了中军,当他的身影穿梭在战场各处的时候,整个军阵也会受此激励,每有兵士见他到来,都会更加奋勇杀敌,以图表现。
无形之中,颜良的存在便是这支军队的主心骨。
不多时,他就杀到了韩浩所在,韩浩手中是一把长枪,正挑落了两名骑将,横扫挡开捅到身前的长矛。
而猝不及防间,一道黑影忽而模糊了他的视线,韩浩心道不好,环于嘴边的胡须猛然颤动,凭借本能的横举长枪双手递出,心中却毫无把握。
当!
一声闷响,韩浩只觉得双臂发麻,长枪立时被打到了胸口,狠撞于身体之上,差一点身形不稳掉下马来。
好在他多年习武,精通多种武艺,善于马术,生死之间又有一种意念支撑,拉住缰绳拖拽战马,依次来稳住重心。
同时也催动战马向右掉头而行,好不容易稳住了之后,再去看那人,身着黑色的铠甲,面有棱角,气势不凡,手持大刀仿佛更为高大,微微回头来看了他一眼,双目如豹,面色黝黑,一看便是常年战场厮杀的猛将。
韩浩心里一沉,自然马上认出此人定当是颜良。
主将已到阵前,若是稍有不慎,则可能今日命陨于此。
恰在此刻,远处的平地山后,忽然出现了旗令兵马,但见那山间尘埃飞起,动静嘈杂,好似有无数人在嘶吼。
众人心中一慌,不自觉的向那個方向看去,一时露出了空荡。
只听得颜良立于马上,高举长刀,大喝道:“夏侯惇已中计!立刻缠住曹军,待我大军一到,将他们全灭于此!!”
“吼!!”
“杀!!!”
袁军忽然振奋,疯狂的厮杀上来,那些原本因兵马数量较少而被围住的人猛然间暴起,以命搏命的缠斗上来,此态便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人。
颜良一刀未果,也没有再和韩浩继续纠缠,而是持续穿入阵中再杀,随行在他身后的数百骑兵已成气势,不到几个呼吸,已经砍出了一片空荡。
远处的夏侯惇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如此变化,虽在他的意料之中,却还是没想到有两处伏兵。
左右到身前来轻声道:“太守,听闻颜良并非一人驻防黎阳,而是他在前,文丑在后。”
“袁绍的两位大将,都做先锋到此,这些兵马很可能是文丑的部曲,据闻此人也是骁勇善战,有显赫战功之人。”
“嗯……”
夏侯惇心里一颤,若是如此纠缠下去,胜负不知,但损伤各半,也可能会被文丑大军冲散,毁了根本,若是濮阳有失,整个东郡都有危险。
这个险,冒不得。
夏侯惇在东郡驻守多年,堪称曹操北面的壁垒,他一生虽说冒进较多,但到这几年固守以来,早已逐渐养成了守成的性子。
如此费力不讨好的一仗,并没有必要坚持。
在不知情形的状况下,最好不要去强行血战。
“下令鸣金,”夏侯惇腮帮子鼓了几下,略作挣扎,还是选择了撤军。
这白马渡口,有的是机会来拿,现在战局的状况也不算好,不需要血战到底。
“叮!叮!叮叮叮!!”
一声又一声清脆急促的金鸣响起,听闻的将士连忙勒住缰绳,向后不解的看去。
但也就只是迷茫这一瞬间,很快就听从了命令,调转身形而回。
关羽又挥刀斩杀了几人之后,眯着眼回头而望,眉头不自觉的皱起,他已觉得心中不悦。
杀得正酣,有胜之机,便是人力可图的境况,如何这般就撤军而回,如此对士气的打击也不小。
他当然是也知道远处或许有敌援军到来,但却没有如何担忧。
只是,军令如山,即便他并非曹操一路培养而来的亲卫部将,也不能不听,否则传出去,为难的还是自家大兄,对自己的名声也不好。
“撤军!”关羽鼻子里喘出一股粗气,脸色发寒,面沉如水,带着兵马又脱离了战场,命令先锋骑兵断后,缓缓撤离。
约莫一炷香后,两军都已退到远处,颜良在原地驻留了一会儿,带兵归营,这一战到此便就此作罢。
……
回到军营之后,颜良却是坐立不安。
今日这一计,乃是他深知不敌,兵马不足,若是夏侯惇铁了心的要和他大战,可能会玉石俱焚。
到时候不光现在所得的优势要让出,自己的兄弟也可能会在战场上打光。
夏侯惇并非庸才,这一点他很明白,也得到了张郃的反复嘱托。
此人虽说没有显赫的战绩,名声也不如曹营别的将领,但他能得曹操信任,六七年来,一直守住这濮阳重地,足以说明其能力。
而现在,虽然用一个小巧的疑兵之计吓退了夏侯惇,但不代表他反应不过来,等回去之后,夏侯惇仔细思索,也许就会卷土重来。
白马渡,或许不好守了。
必须要撤军。
颜良在深夜召集了各部属下,准备回军三十里后,渡河而过,守一条宽大的河流,毁掉桥梁后,抵抗曹军,等待袁绍亲自到来。
与此同时,已经摸到黎阳后方的张韩,和典韦在一处山中埋伏,他们兵马不多,就数百人。
选的地方却狭窄阴毒,乃是渡河之地。
已经守了一夜了,毛都没等到。
“君侯,若是守不到人,不就白等了?”
“守不到,回去全部罚跑圈!”张韩自信满满的道,“你信我,稳中!我气运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