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袁术丝毫不将他们这些汉臣旧儒放在眼里。
已临乱世,这些人实际上愿意追随的还是袁绍,并非是他袁术。
可实际上,论领土宽广、人丁兴旺,自己并不弱于袁绍,只是天下英豪大多都归属于他。
这些人却不肯来投袁术,江南之地的贤才,也大多是因符节所在、天子使者,方才肯来依附。
还有不少官吏,其实更是因马日磾的人脉,方才肯来。
金尚走后,又陆续有谋臣来进言,时值秋收将结束,田土五谷收归于仓,今年应当减轻赋税,让百姓稍稍感恩了。
处理完公务之后,又有杨奉、韩暹派遣副将来求见,他们驻扎于广陵一带,粮草短缺,将士只能食河中鱼虾,想来要数千石粮食,用以屯粮积草,方可保一境平安。
袁术听完,冷笑连连:“他这话的意思,怕是打算以此威胁,若是不给就祸乱广陵之地。”
“呵呵,我也无粮运输至远地,让杨奉、韩暹领残部,到淮南境内,进九江驻守,我可给予粮食安置。”
“唯。”
到下午,阎象又来请见,打扰了袁术和许多贤才会见。
他颇为不满的从正院到偏厅设茶,见阎象以问事。
“孙策领兵过曲阿,向会稽进发,击退王朗后囤军于会稽之中,请求粮草,他要再与吴郡交锋,为主公定取东吴。”
“东吴……”袁术撇嘴思索了许久,试探性的问道:“他要多少粮饷?”
“三万石,金银布匹犒军,同时需要铁、铜等石运输,还加请五百名工匠前去帮忙打造军备,另外,他说不问主公要兵马,只请孙氏旧部前去相助即可。”
“孙氏旧部?”袁术心里一紧,这些年的胜仗,几乎都是靠他们这些旧部老将打下来的,麾下大将纪灵、袁涣等人,都是中军镇城,还未曾有过大战。
当年他麾下的刘祥是个勇猛之人,却没想到在匡亭被曹操骑兵攻伐而斩杀。
若是孙氏旧部也还给孙策,他们的功绩就越发的大了,如此我将也会倚重于他。
“你怎么看?”袁术问道。
阎象长须浓密,伸手而抚,他面容较为富态圆润,但因操劳而有疲惫之色,此时深思许久,开口道:“在下认为,不可将孙氏旧部派给孙策。”
“他领兵伐会稽,已是功成名就,可回淮南受封赏,主公应该以次天子诏书至为名,让孙策前来商议功劳赏赐,提议将他父亲与他的功绩,全数记录于簿,送至许都,请天子封赏拜官。”
“这样,既不用调运粮食,也无需担忧孙氏旧将跟随孙策而走。”
袁术微微点头,但很快又摇头,“这不好吧……”
他有点难断,若是这么做的话,岂不是背信弃义,反而遭到孙策的怨恨?
要知道,当初让孙策领兵立功,是因为他献上了其父在雒阳所得的传国玉玺,以天命之称奉送于孙策之手。
那时,袁术已承诺让他领兵攻伐,立功夺取江东。
此事秘密而为,只有身边心腹近臣知晓,也因此暂且还不可让他人知晓。
袁术还在准备,等待时机成熟,便可不再受制于曹操。
否则,当下局势可说非常严峻,若是奉诏不可与曹操交恶,若是不奉诏还要被汉廷称为逆贼征讨。
而这天下,其实大汉早已是名存实亡,也就是曹操不讲武德,非要去将汉帝迎回来供奉着。
否则现在汉廷哪里还会存在,不都是诸侯的天下了吗?
曹阿瞒,还真是个损人不利己的玩意,他要天子有何用,我等诸侯奉诏归奉诏,但却绝不会真心归附于曹操麾下。
估计,都在想办法脱离他的掌控,曹操想要效法李傕郭汜,若是弄不好,他就会成为下一个董卓。
“嘿,”想到这,袁术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转向阎象道:“岂能如此防备臣下?孙策乃是侠义之人,用勇武非常。”
“主公……”阎象刚想要再劝,不过袁术笑着摆了摆手,轻声道:“有功之臣,应当封赏,将其父与他功绩送去许都,其余都依他,调运粮草与工匠给他。”
“让他暂领会稽,治理当地百姓,收容流民,以彰显我淮扬的仁德。”
阎象神色一愣,眉头一皱有些不服,正要开口时被袁术抬手止住:“阎君,不必担忧,眼下诸侯混战,孙策因当年我助其父之恩情,又因孙坚将他的家人托付给我,这些都是孝义所在,他若是要反叛,则江东之中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好吧,”阎象拈着胡须微微点头,而后拜别了袁术。
走出来时,阎象略有些感触,他以为自家主公已经深陷于如今的鼎盛之况,有些得意忘形。
但他方才所说的话却是考虑颇多,孙策有父恩在此,不会轻易的叛变,除非是发生了某些让他不得不叛的事情。
简而言之,主公只要自己不给孙策任何机会,他就不可能轻易的脱离扬州。
不过……
阎象走了几步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已经伏案在看军情的袁术。
为何,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
河东。
张韩领八百黑袍甲骑,护卫天子使节到河东来犒赏张杨,因为曹操心腹之中,目前就他每天无所事事吊儿郎当,所以给他点功绩得以让人记录。
张杨这位富有征战经历的中年将军,在今年封赏之后,得到了侯爵、将号,可谓声名显赫。
同时天子命他继续屯河东,不必迁徙,当然,在此之前曹操已经暗中通过董昭向张杨送来了很多礼物,彼此互通鸿雁数次,已算结交。
此次使节为钟繇,因护卫之功,他得拜为御史中丞,此官位实权不多,但地位尊崇。
不过这些年在长安,钟繇多于西凉诸将,南北各部镇守的将军走动结识,得到他们的尊敬。
所以他来为天子使,送诏书封赏,其实另有他意。
钟繇在马车之内,请张韩一同上车相叙,说起了此行的目的。
虽然已经有董昭在接应,但还是要商议准备,到时候如何与张杨商谈,张韩还是需在旁见证才是。
钟繇得到了天子和曹操的两重授命,都想要拉拢张杨,但钟繇是长社钟氏之人,对曹操的话没有给予回应,对天子的命令却不敢不从。
张杨最终会是何人的同盟,还要看他自己的选择。
说了一会儿,钟繇说起了一些有趣的事,“君侯,我当初在长安时,就听闻过你的一些事迹,曾经在颍川遭受伏击,而后——”
“中丞不必多说,”张韩连忙抬起手来,正气凛然,“此事我不会迁怒于颍川诸族,当时各为其主,他们或许有些人欲依附于袁术,故而如此。”
“这些事,当年已经处理好了,中丞不必担心,”张韩大气的笑了笑。
钟繇还是面色如常,嘴角微微上扬,淡淡道:“我听闻钟氏出资比八千金的财物,用于平叛扫贼?”
张韩脸色一滞,嘴角颤动了几下,同时怀疑钟氏肯定和当年刺杀有关。
因为他们出了一万,但是对钟繇说只有八千,这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不过,那都是已经揭过去的事了,现在提及也无用,因为当初搞钱的时候,就已经把罪名安在了山贼的头上,而山贼已经大部分归降,一部分继续逃窜,所以是自己人。
大家分了差不多四万多金的财物,有布匹、有金银玉器,还有的家族用粮食来抵,总之彼此都很开心。
颍川各族虽然失去了钱财,但是他们获得了除贼扶汉的快乐。
“呵呵呵……”钟繇看张韩不说话,又接着道:“君侯分了多少?”
“中丞,此话不可乱说,”张韩板着脸道。
你再说,我骑马跑了啊。
“呵呵呵……”钟繇轻笑了起来,却也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长叹了一声后道:“君侯,此次护卫我到河东,可是另有密令?”
“没有,”张韩摇了摇头,“主公只是让我护送,来回半月,赶在过冬时节回到许都,今年秋收之后,粮食满仓,除却减轻赋税以惠民之外,军粮积攒了几十万斛,宗亲将军领兵向汝南、颍川周围驻守,广安流民百姓,招募乡勇壮丁,故而我除却治安之外,无事可做。”
“所以让我来护卫中丞。”
张韩本来就不需要再亲和钟繇,他身边已经有孙乾、糜竺等人,和士族沾上关系并没有什么好处,此次来河东,除却拜见张杨之外,还是要将董昭带回去。
董昭在此前迎奉汉帝的途中,建立了不小的功绩,几乎从中为曹操争取了太多盟友。
若说密令的话,这算其中一件。
另一件,则是查探张杨对主公之心,是否能真正成为长久的盟友,若是不能,就该提早设局防备,要知道河东这个口子,不亚于南部的南阳。
因为它能够成为袁绍进军的跳板,早年张杨和袁绍颇有仇怨,但这并不能代表永远没有隐患,盟友是随着利益、时间而变化的,说不定哪天两人就会联合起来。
世道如此,人心难测,所以适当的多疑是好事。
想到这,张韩冷静了下来,不打算将话都和钟繇说尽。
钟繇点头笑道:“明白了。”
“君侯应当是来接应董昭回去,其实这些事不必瞒着,我在长安时,曾和董昭有过联系,且同谋于天子东归之事,而他曾代曹公写过三封书信给我,每一封都是情真意切。”
钟繇从案牍底下拿出了两封书信,放在了桌面上,然后悠悠的道:“我就不明白,这信上的内容,有许多主公对我欣赏、敬佩之语,但自从到了许都,却仿佛态度大变,全然不记得这些话。”
“嗯,对您的尊重,主公一直记在心中,何须随时表明出来?”
张韩立刻心虚的说道,他明白董昭肯定是没有提前和曹操通气,等天子东归之后,他马上又去张杨处禀报情况,中间虽然立下了许多功绩,但是一直没机会来到曹操帐下。
所以,董昭所说的话,曹操肯定不知道,或者说只知道他说过好话,却不知道话的内容。
钟繇能想到,但应该也不知道详细的状况。
“这话,我倒是爱听,”钟繇意有所指,深深地看向张韩,神秘一笑道:“君侯记得今日伱说的这话,我当是金言玉律记在心间,主公定会记得对我的尊重。”
张韩陡然一愣,连忙摆手道:“别别别,我可什么都没说。”
“哈哈,”钟繇又轻松一笑,然后颇为耐人寻味的道:“君侯此去,见到董昭之后,可去拜访张杨麾下诸将,其中有一人可以结交,叫做杨丑。”
“杨丑……”张韩默默沉吟,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除却杨丑,还有一人乃是君侯的旧识,名叫眭固,可还记得?”
张韩陡然一凛,这个名字的确熟悉,当初于毒、白绕黑山军,便是与眭固一起合攻东郡,导致了鏖战一年之久,除了这件事之外,张韩还有一些私下的仇怨,其实应该和眭固来算。
他当年一营的兄弟,共一百七十三人,都死在了眭固的埋伏之下,那时是曹仁中计,派遣失策,折损了一千多兵马,其中就有张韩的小队。
身为都伯的张韩无力进言,只能听令行事,而且根本不可能知道行军计略的全貌,也只能听从命令,张韩自然不能有任何判断。
他能活下来,是因为军中等级森严,他手底下没有逃兵而已。
同时,也是那些兄弟保着他跑出去,抢到了唯一的一匹战马。
没有战马的自然就只能死在追杀之下了。
张韩也是吃过败仗的人,想起这些事,脑瓜子有点嗡嗡作响,现在眭固居然已经和张杨混到一起了,也就是说他此刻是功臣下属,要看张杨的面子,不予其冲突为好。
想到这,张韩直接笑了起来,对钟繇拱了拱手,满脸都是玩世不恭的笑意,道:“中丞,我才听明白,你邀我到车驾上来,绕着弯和我说了这么多,原来是让我顾全大局,再见到当年仇敌,不可提及私仇?”
“放心吧,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张伯常最识时务了,又惜命,怎么可能在人家的地盘干这种事。”
钟繇听完,淡淡一笑。
他了解过张韩的许多过往,荀彧本是君子,对某些私密的事情颇有隐瞒,直言不说。
但是这些败仗的事迹,却是没有隐藏。
所以钟繇猜测,要么是曹操有密令,要么就是张韩自己有些目的,要陪同他来河东。
否则不可能肯护卫,又不是无事可做,难道屯骑校尉一点不忙碌吗?
张韩和钟繇拱手,下了车,径直叫纪伯骁牵来了战马,和典韦、高顺两人到一旁,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典韦眼睛一瞪,顿时兴奋起来:“好,杀他。”
“杀,”张韩斩钉截铁的道,但旋即又迷惑了起来,摸着下巴的胡茬,皱眉沉吟道:“但是,钟中丞又提到了一个杨丑,是何意呢?”
这老东西,好像也是个老银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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