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
曹操听见这个消息松了一大口气,情绪已经不再焦急,取而代之的是愠怒。
他进了府邸之后,来往忙碌的人极多,两位有仙风道骨之感的医者,已经在加紧准备药材。
待他们忙碌出来后,头戴方巾束发的老者华佗擦着手和曹操道:“丞相不必惊慌,荀令君没有性命之忧,其身所中两刀伤口,都不在要害之处。”
“然,护卫令君的六名宿卫,却被乱刀砍死,令有两人无法医治。”
曹操惭愧的拱手道:“承蒙先生不弃,之前乃是我态度过于急躁,不可体会先生之好意。”
“我已让左右为先生送去了宅邸,金银布匹,以及可令先生差遣的宿卫,日后若要采药或者腿脚之事,尽可吩咐。”
“丞相……”华佗拱手,面色略有动容,道:“老夫之法,以刀劈头颅,的确惊世骇俗,这些年很多人听闻都不曾信,不怪乎丞相这等身份之人疑心。”
“只是,误会解除即可,不必这般耗费钱财,老夫一生行医,踪迹不定,节俭处世,这些外物可用于发放抚恤与这些勇士。”
华佗没有感动之意,脸上表情是发自内心的悲天悯人,他只觉得这八名宿卫,因刺杀而亡,死得或许委屈了些。
他们的家小,应该得到抚恤,否则日后又该如何生存。
“宿卫者,护重要之人,他们若是以命换取令君得生,则其家应当更得抚恤,方才有所值;政令应当更加惠民,方才值得。”
“那先生更不该离去,”曹操握紧了华佗的手,诚恳的道:“现在许都应当培养更多的医者,惠及百姓耳。”
“呵呵,好……”华佗轻笑了两声,干脆利落的答应了下来,“老夫,不走,医官署刚立,正是值得推及医术,以安万民的时候,此乃是功德无量之事,当然不会走。”
“那就仰赖华佗先生与仲景先生了。”
“嗯,”张仲景在远处点了点头,轻抚胡须以待,旋即很快走到了张韩身旁,深深地看了他几眼。
轻声说道:“君侯可是因为赈灾之事,得罪了不少人,导致党派之争愈演愈烈,最终遭难的是荀令君。”
“应该是,”张韩叹了口气,“实乃是想不到,竟会是荀令君,他们已经是丧心病狂了。”
“在迎奉天子的时候,就该想到此节,”张仲景仰天长叹,背手而立于地,脸色略有失望之色,“朝堂争权,断不停歇,无论打压下去多少次,都还会有人以异心之名,再起争端,这就是我不喜朝堂的原因。”
“荀令君,一心为公,忠心汉室,在尚书台日夜苦劳,这样的人还要被刺杀,目的为何?”
张韩笑了笑道:“仲景先生,好好治病救人嘛,分析什么时局,您要当首辅啊?”
“啧,”张仲景表情一崩,连忙一脸无奈的看向张韩,“我就是感慨一下!”
“当然是为了激怒——”张韩朝曹操努了努嘴,“那位。”
“丞相一怒,朝野震动,加上校事府、大理寺审讯下来,不知要死多少人,可一旦如此,那朝堂之上的局势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还能保持君臣之礼、周之至德,但杀起来肯定就保持不了了。
也许,这也是他们的真正目的,让陛下厌恶、惧怕,后便不敢再轻信曹操之政。
祸乱,不一定是要刺杀什么目标,引起某种骚乱,只要破坏现在的和谐,便可以成为目的。
现在一劳永逸的计策,就该是立刻将董承、伏完正法,或者彻底让他们离开许都,扳倒伏氏和董氏才对。
“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张仲景气鼓鼓的看了张韩一眼,“哼,老夫不感慨了就是。”
这时,荀彧已经醒了,让仆从叫张韩和曹操进去。
两人连忙进入内屋之中,见到面色苍白的荀彧躺在床榻上。
气息非常虚弱,嘴唇干涩而苍白,一见到曹操之后马上挪动了一下身子,似乎是眼神是让张韩和曹操到近前去。
曹、张二人也缓缓上前,观察其脸色,荀彧嘴唇动了动,道:“丞相,伯常,此次刺杀不是董、伏二人而为,恐怕是冀州、关外诸侯的诡计。”
“呵呵,”曹操听完就笑了,“你被人刺杀,刚刚苏醒,就能知晓是何方派来的刺客?”
荀彧深深呼吸了几次,马上就露出了难受的表情。
张韩连忙插嘴道:“好好好,是关外诸侯,是冀州,令君你接着说。”
荀彧喘了几口,又接着道:“以此为由,说定刺客为关外诸侯所派,便可震慑他们。”
“而后可以借此为由,派遣使者以安抚、拉拢关外的诸多诸侯,可以从袁绍的手中,抢来不少盟友,此为大计耳。”
“你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大计!”曹操满脸愤恨之色,忍不住骂了起来,“不就是为了让我不在朝堂上大开杀戒吗?!啊!”
曹操叉着腰来回走了几步,他就没想明白荀彧的性格怎么会这么轴,这等决断的确是为大局考虑,而且若是可成,获利自然也会不小。
但是,他自己受的委屈如何伸张!?那刺杀之人,难道就让他们在许都附近继续蛰伏,再杀其余的谋臣吗?
“即便可以重兵把守,重重保卫,但岂能提防一辈子?”
曹操直接问出了深思许久之后的问题,让荀彧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张韩在旁道:“现在已经禁出许都城了,想必今年冬灾赈灾之后,我们也深得民心,令君不必担心闹得太大导致百姓惶惶不安。”
“不,不,伯常……”荀彧艰难的摆了摆手,“不可,应当将城门大开,行日常之效即可。”
“我并无大碍,无需担忧……”
“只是,区区一令君,怎敢扰世之安宁,我休养数日,便可再去尚书台。”
曹操听完这话眉头紧皱,几乎是一股怒火猛然窜了起来,但看到荀彧真诚的眼神,却又生生地压了下去。
他刚想要发脾气再执拗的骂几句,但是张韩马上拦在了身前,不断以眼神示意,各种使眼色让曹操别说话。
见状,曹操深吸一口气,瞪了张韩一眼,愤恨的转过头去。
“荀令君,那就听伱的,”张韩蹲伏到荀彧身边,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在家中好生休养,尚书台之事,暂请他人暂代。”
“何人能代?”荀彧反手用力抓住了张韩,还是忧心忡忡,时至今日,曹操和张韩再看到他着内服的模样,已发现荀彧不再如当年那般英俊挺拔,儒雅留香。
而是瘦削了不少,眼窝也颇为深陷,头上有了苍发。
他觉得郭嘉和戏忠两人来暂代此职,都会难以招架日夜繁复的公务,且还有上通下达之监察。
这需要有非凡的心力,以及对朝野上下,举国礼仪都极为熟悉的学识。
无人能暂代呀。
“没事,没事,”张韩又拍了拍手,“令君您放心便是,学生可以请前太尉杨彪,暂代此职。”
荀彧一听,率先看向曹操,他心里有些担忧,杨彪身份特殊,丞相能否接受。
曹操似乎懂他的意思,不客气的沉声道:“杨德祖在五官中郎将收下为侍郎,无妨也。”
“那,那……”荀彧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张韩连忙握住他的手:“令君在家中休息便是,我一定按照您的想法,力劝我岳父。”
“也力主向西边的关外诸侯,派出使者安抚、拉拢,一定以大局为重。”
“丞相,也不会因为一时的气愤,放弃当下大好局势的。”
“再者说了,丞相这般动怒,实则是对令君关心非常,此乃是情谊无价方才关切至深。”
“我明白,”荀彧淡淡的点点头,面露笑意。
从内屋出来,曹操叫住了张韩,愠怒的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呵呵,真要忍下这口气,定为西凉诸侯,借此派出使者?”
“是,”张韩连忙转过头来,走到身旁来,堆满了笑意,道:“然后再派遣校事守在府邸附近,再多派守卫在此地。”
“之后,关闭许都城门,三日内不允许任何人通行。”
“诶,你刚才不是答应文若——”
张韩理所当然的眨了眨眼,“对,我答应的,和丞相并没有关系,和府君、祭酒都没有关系,你们可以封城。”
曹操:“……”
“另外,查出凶手之后,无论结果如何,说辞如何,交送大理寺审讯。”
“我会写出刺客为董承、伏完等所派的供词,交尚书台。”
“到时候,会由前太尉杨彪,这位弘农杨氏之长,递送给陛下,岳父只需要向陛下求情,同时告知荀令君之言,以感天动地即可。”
“最终,会由丞相府、尚书台、大理寺共同求情,让这两位有救驾之功的功臣,免除死罪,降职为令,调任往淮南。”
“到达淮南之后,他们会死于山賊之手,尸骨无存。”
“而广陵现任太守陈登,会在山野之中找到他们的尸骨,再当地以礼厚葬之。”
张韩一路说完,发现曹操早已顿住了脚步,在身后笑着看他。
“丞相?”
“嗯,”曹操的笑容越发欣赏,沉声道:“伯常成长了。”
“谬赞了,”张韩拱手而下,“荀令君也是小婿尊敬之人,而且他心里其实一直向汉。”
“可是,你这般计策,恐怕文若日后知晓,还是会怪罪于你。”
“不怕,”张韩咧嘴道:“丞相只管推给奉孝、志才二位兄长,我年纪小,和他也不是莫逆之交,背不起这种责。”
他说到最后的时候,脸都褶皱起来,真诚不已,一点都不亏心。
见曹操就看着他不说话,连忙又补充道:“他们三友,在颖水的时候就已经互相钦佩,府君和祭酒的关系您也都见到了。”
“其实只有他们能劝说令君,而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令君好生休息。”
“至于我骗他这事……没关系的,反正我年轻活得长,文若先生他记恨不了我一辈子。”
曹操苦笑摇头:“你倒是想得通透,好,依你之计,那就如此。”
“先行回去吧……”
当天夜里,许都封城之后,百姓得知尚书台荀令君遭到刺杀,纷纷帮忙抓捕,并不私藏。
在一番骚乱之后,校事很快抓捕到了十六名逃走的刺客,还有一些问不清来路的探子大致数十人,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在校事府用刑之后,交送给了大理寺审讯,最后关押在许都牢狱中,交给满宠看管。
夜间,张韩披着一件大氅,伏案在大理寺正堂中,整夜操劳,甚至已经眼皮打架,就快睡着了。
他自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正堂忙碌,主要是盯着孙乾帮他写刺客的供词。
审讯之处送来的供词根本看都不看,一进来就一根笔,一张锦布,其余的全靠编。
“君侯,如此不是欲加之罪……难以令人信服。”
“而且日后查阅卷宗,您在青史上的名望恐怕会有所折损。”
“没事,我不在乎那个。”
张韩打了个呵欠,摆了摆手,非常的疲惫,“我睡了多久?”
典韦无语至极,嘴角抽搐的看了他几眼,“人家写了多久,你就睡了多久。”
“真的,不知道还以为是你在忙碌呢?君侯,要点脸吧!”
“啧,他就他,还人家……”张韩白了典韦一眼,怎么跟个姑娘似的。
“唉!”典韦被这一眼就看到气抖冷了。
写完了供词之后,连夜送去尚书台,杨彪因被好几名位高权重的人相请,并且知晓刺杀一事之后又极其气愤。
于是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怒而代为尚书令,等他拿到这封供词的时候就明白上了贼船。
深思熟虑数个时辰,在天亮之前还是送交给了内侍,递到天子面前。
刘协勃然大怒,当即下令派遣羽林卫去鲁阳抓捕董承、伏完。
朝野震动,百官非议,大部分人是震怒于荀彧这样的人也遭刺杀之事。
而且,在此前曹操也遭到伏击刺杀,张韩也说他遭到过刺杀。
这许都境内,竟使得凶徒不断嚣张跋扈,逍遥法外,岂不是人人自危!?
不到朝议散去,伏完、董承就被捉拿回来,两人甚至还在大殿上叫嚣对峙,不肯认罪,甚至大放厥词,认为是曹操构陷。
但此刻,却没人相信他们。
连刘协看向他们的眼神都无比冰冷,当堂怒喝道:“丞相难道还会自己派人去刺杀荀令君吗?朝堂之乱始于尔等,便该消弭于尔等!”
“你二人,本是有功之臣,又是朕的亲族,居然暗中残害忠良,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校事府、大理寺之供词皆在,还有什么可说的!”
刘协拍案之下,要重罚两人,不过曹操却站出来拱手道:“陛下,他们毕竟有功绩在身,赐死恐寒了功臣之心,还是降职为好。”
“曹操!你少惺惺作态!!”董承大喝之下,面红耳赤:“你于堂上构陷,欲置我于死地,日后可独霸朝堂!”
“你有不臣之心!我岂会不知!?!”
“董承!”刘协双目圆凳,亦是大怒摔打奏表,狠砸在董承身上,“不可胡言乱语!”
至此,朝堂态势许多人都看在眼里,但是却不好多言表态。
最终还是听曹操的劝说,让他们两人降职调任到扬州偏远之地,立刻赶赴上任不允拖延,且其麾下部众,皆交由朝廷兵马统率,也就是曹操之手。
朝堂的争端争论,算是颇为热烈,特别是董承、伏完还敢当堂对峙,扬言要揭穿曹操面目。
此事传到了张韩的耳中。
彼时正在大理寺查阅审讯录事的张韩觉得耐人寻味,因此从南临山军营叫来了贾诩。
一同参详。
“君侯,此事的确蹊跷,按照审讯来看,这些死士虽然什么都没透露,可口音难改啊。”
贾诩苦笑了起来:“倒的确是夹杂着些许西凉口音,改不全的。”
他就是西凉人,这些所谓死士再怎么装,贾诩也能听出端倪。
而且方才他还亲自去狱中看了几眼,问询些许微不足道的小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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