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你演得逼真一点,你就啥心里话都往外说是吧!!”
张韩猛勒,陈登满头大汗,双手无处安放的摆动着,含糊不清的喊道:“那些都是假话啊!假话!!!”
“哦,又是计?”典韦在旁看明白了,咂了咂嘴巴,到一旁坐着看热闹去了。
白费表情,俺刚才居然还信以为真,急得不要不要的。
可恶,做计策又不告诉俺,害俺在这想为他拼命,以后再也不拼了!
闹了一会儿,张韩松开了陈登,整个人脸上出现了一丝快意之色,起身回到了案牍后盘腿坐下,拿起案上一觥美酒小酌。
轻笑道:“不过你说得也是,的确是我让你这么干的。”
张韩知道自己横练出神入化的筋骨,不会害怕区区三十军棍,现在背部也不过是火辣辣的疼而已。
而非有这种能力,他肯定不会选择去受棍。
如此,今夜过去,此事应当会迅速闹大,整个军营都会知晓,而河内文武,也自然会将张韩当做反面典型,反复用于警醒将士。
这段时日,整个军营的风气的确好了很多。
最重要的是将士归心了,几乎所有人严格遵守曹洪的军令,对陈登也是心服口服。
陈登前有广陵两次大战的战绩,后有惩治张韩这等军中一霸的不良之风,前后之事令他的声望也是水涨船高。
同样,曹洪在得知那一夜的事之后,将信将疑,身为统帅的本能告诉他,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于是带着试探性的想法,暗中下令把军营里巡查的口子松动了一些,暗地里放了不少暗探把消息传出去。
但明面上,确实严令禁止任何人私下谈论惩处张韩之事,一副要将这件军中大事做成秘闻,控制在营地之内不准许传播出去的样子。
可是越这般封堵,就越堵不住,反倒让此事的前因后果,颇为完整的传了出去。
……
于是十日之后,冀州之中,文武大多知晓了河对岸军营的状况,并且再次经过多方打探,许攸当下判断,此乃是良机!
曹营终于乱了。
以往张伯常得势,乃是因为曹操宠信,而之所以如此宠信,应当是因为其才能的确出众。
而他本身的品性,不如士族出身的人那般规矩。
“寻常若是大族子弟,譬如那荀氏、陈氏之人,在立功之后怎会如此嚣张跋扈,肆意妄为呢?”
“他们更加懂得虚怀若谷,谦虚行事,让主君能够留有任用之理,张韩虽然得宠,早年凭借攻功绩可以在军中肆意妄为,乃至是中饱私囊,曹操不会怪罪于他,因为还必须要用他。”
“但现在不是,”许攸和身旁的郭图一路说着,两人都收到了南方刺探得到的军情,一路上也在相互交换,当然,彼此并不会傻乎乎的立刻和盘托出,而是通过所知,一点点的去交换。
郭图椭圆脸,胡须自脸颊两侧垂落,有儒生风范,轻笑一声道:“子远所言甚是,张韩这类人,以为合主公之性情,其实不然,主公之所以为主,目光与下属自当不同,他们此时可以纵容你做任何事,但下一刻就极可能因为大局所重,以此来立威肃纪。”
“张韩,刚好便是此类人,而陈登不过是站出来的一把刀罢了,或者说,他便是那根用于惩罚的军棍。”
郭图说到这乐呵一笑,伸手自下巴胡须处一捋,顺势而下,抬头挺胸,目光深远道:“再没有什么,比自己推举上来的人,带头反驳更为令人震撼了。”
“郭君消息的确灵通,”许攸微笑着说道,“一开始我以为是假意为之,用以设计,毕竟张韩此人狡诈,也不是第一次用这种计策来迷惑人心了。”
“但后来我得到准确情报,那二十军棍,乃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陈登严令痛喝而打,当时打得张韩闷不做声,似乎昏死过去,而他麾下那看门虎典韦,恨不得与陈登以命相搏……”
许攸说着,就好像亲眼所见一般,勾动起了郭图的眼神也看了过来。
两人相视一笑,心中各有想法,此刻上得阶梯,进了正堂,袁绍正在伏案看着大堆的军情,在案上堆得宛若小山。
袁绍左侧已堆了几卷,听到通报之后,他抬头来瞥了一眼,微微努嘴道:“二位自行安坐,待我看完这些军情。”
“主公可是……呃,在看河内军营的探子送来的情报!?”郭图悠然走到了一旁,而许攸则是忍不住问出口来。
这一问,袁绍舒了口气,立即收回了目光,将身前的竹简合上,抬头来看向许攸,沉声问道:“子远得到了什么消息?”
许攸笑着将自己所得情报,以及见解都说了一遍,但袁绍听完脸上并没有露出惊喜之色。
甚至是颇为纠结。
“主公,可有什么不妥?”
“没有什么不妥,你所分析的这些,的确一针见血,曹阿瞒那个人,表面上十分宽仁,慷慨大方、厚待人才;实则内心常疑,他不嫉下之才,但是却会疑其心专否,张韩此举,乃是被他爱才所惯,致如今地步。”
“陈登,是個不错的人才,秉公执法、严于律己,在广陵可两次大败孙氏精锐兵马,由此可见,此事,实则是张韩德不压下,内不自省,自然不自知所导。”
两人听完后若有所思,又有所得的点了点头,认同袁绍这一番见解。
“那主公为何面色不悦,这难道不是一个好消息吗?曹营内部文武不和,且张韩的威望等同于崩塌,河内的曹洪与张韩自是反目成仇,或许这便是我们进军的最好时机。”
许攸开门见山的说出了来意,想一步到位劝袁绍出兵,有这一番事推动,相信他也能看到其中的优势所在。
袁绍严肃的叹了口气,“子远,我现在就是在看,这些军情相互对照之中,是否有不合理之处,若无端倪,我自会出兵。”
“而且,此刻出兵,实乃不智也,”袁绍原本是在看案牍上的其他书简,说到这不经意的冷静瞥了他一眼。
许攸颇为惊讶,眉头一皱,拱手道:“还请主公教我,为何不智?”
郭图在旁深思片刻,忽有所得,眼睛一亮,仿佛独自品味一样,啧啧轻声感慨,而后一言不发的笑了起来。
袁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郑重的说起了别的话,“子远力主开战,乃是因为争功论绩,欲让我采纳你之计略,因而可得地位尊崇,功绩在身,是否?”
“这……”许攸微微摇头,道:“其实是为了主公大业着想,因为再拖延下去,曹操内稳外固,兵强马壮,则胜势反而不如当下。”
“他巴不得与主公一直割据,彼此发展扩军,日后再来决战,而今交战,他之背后还有一个荆州,可若是再等几年,荆州被江东袭扰得危如累卵,曹军趁虚而入,就有了后退之地。”
“这就好比是救火一般,若是不可一举扑灭,势必乘风卷土重来。”
“哈哈,”袁绍颇为豪迈的轻笑了两声,声音洪亮悠扬,“子远此言也有理,不过在我看来,你们相争之下,策略频出,并非是坏事。”
“只是有时需保持冷静,不可因为争功抢绩,为一时之气,而不明局势。”
“唉,”袁绍感慨一声之后,抬眼看向远处,“陈登身为河内郡之郡丞,能几乎是以下犯上的顶撞张韩,乃至军棍处罚张韩,对于河内军中将士,将会是何等震撼。”
“我敢料定,现在河内郡内外将士,都是万众一心,士气高昂,而且绝不会违背陈登的命令,若守,定然可用命做盾,将城池守得固若金汤。”
“我们如何去攻?!难道要用我冀州大好男儿的性命,去冲此时刚刚搭建起来的坚固堡垒吗?”
许攸一愣,连忙躬身而下,他之前的确没想到此节,现在想起袁绍方才的各种话后,整张脸已羞得通红。
他的确是因为田丰等一派的保守内治之略而气愤不已,近日满脑子所想,便是用局势推动主公进军,将那一派的谋臣都比下去。
而自己之略,其实是得到不少军中将军支持的。
武将要立功大多是在战场厮杀上,而且多年戎马的将军们,在幽州之战后,很显然已逐步尝到了大功绩的甜美。
他们需要继续大战,来延续自己的战功,同时也是为军中形成的“军势”请战,一旦胜过中原腹地,也就是最近几年如日中天的曹操兵马,就有席卷天下之威势。
但,想要立功,要主公采纳计略,的确急不来,这不是斗气的事情。
许攸脸色发红,不敢抬头,只能拱手鞠躬,埋于两臂之间,感觉面部火辣辣的胀,就好像刚被人抽了几巴掌一般。
“多谢主公教诲,在下明白了,竟因个人动气而忘却了大局,有失谋臣之本分,还请主公责罚!!”
他这些话是发自肺腑的,说出来后,也的确在心里更加敬佩袁绍。
这位主公,在手握优势,消息不断,表面上局势占据如此巨大优势的时候,仍然可以保持冷静,一眼阅读到这盘棋之中的隐秘要害。
目光、心胸、才智,如何不是天下一等一之人。
这时候,袁绍也笑了,道:“我最近,在等许都送来的书信,我已发现一个现象。”
不等他们回答,袁绍轻松的笑道:“这些书信已经越来越多,越来越繁密了。”
“上至太尉杨彪,下至守关的郎将,只要能与我袁氏攀亲带故、有故友关系者,均会写信往来,虽不言投靠,但信里难免会透露一些如今豫州的风土人情,或者是人物秘闻。”
“伱们怎么看?”袁绍傲然扫视了两人,稍稍舒服的挪了挪身子。
“呵!”许攸当即冷笑起来,“这些人,早年看曹操兵马稳固,又屡屡在荆州战事之中得胜,以为许都那天子脚下最为平安稳固。”
“现如今,知道我冀州兵马精悍,非其余诸侯之兵可比,于是又想要亲和,给自己日后留一条后路,这些人,当真是不忠不义之人。”
“唔,”袁绍大袖一挥,乐呵道:“固然是如此,但当下却可堪大用呀!”
“至少,送来的书信里,夹杂了不少情报!”
袁绍拿出一封,有些乐呵的道:“你们知道,为何陈登虽先得张韩举荐,但后来又怎会如此憎恨张韩?”
“这个,倒是不知……”
两位谋臣均摇了摇头。
袁绍道:“因为张韩,断了陈登的仕途……”
他将张韩两次调遣陈登南北奔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这才让人恍然大悟。
有此可见,张韩善妒!!
他先举荐陈登,但听到陈登立下这等震惊东南的大绩之后,立马就慌了,马上将他调任回来。
此人如此心胸,怎能成大事?!而且如此心胸,又怎么可能接受目前这种委屈!?
是以,此事上还有很多文章可做,张韩一旦对曹氏也产生了憎恶,未必不会愤而转投我麾下。
如此大战、如此天功,胜者将一统北方,堪得半壁江山,怎会不动心思?
“子远,近日不必着急,再探再报。”
“唯。”
许攸的力荐主张,实际上是在这一番话后,再次被驳回,而且他还被敲打教训了一次。
袁绍,打算再看看。
……
“嘿嘿,君侯,”军营里,张韩在床榻上趴着,典韦就在他身旁蹲下,挠着头说道:“等战事稍安,俺回去准备上门提亲。”
“就是荀令君不肯答应,你帮俺去说说呗……”
典韦想纳荀彧的一个侄女为妾,就是曾经去荀彧府邸上蹭饭的时候,瞥见过几眼。
奈何人家对他一点兴趣没有,可能觉得典韦有点……大老粗了。
看着害怕。
张韩听完侧身过来,用一只手撑住了侧脸,咋舌道:“典兄啊,喜欢一个人不能光看她的外表。”
典韦乐呵呵一笑,“那看啥,俺也没和她说过几句话,怎么看得出内涵嘛?”
“还要看看你的外表,你英俊吗?你儒雅吗?”
典韦脸一垮,“啧,又在变着法的骂俺。”
“我休息了多久了?”张韩冷不丁的问道。
“十六日。”
“那差不多主公也应该来消息了,”张韩自顾自的想着。
“你出去帮我打听打听,”张韩努了努嘴,“去问问,许都那边对这件事是啥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