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这,这……”刘先在张韩面前愣了好一会儿,面色尴尬到想起身便走。

不过终究是有素养,刘先笑了笑道:“君侯说得在理。”

但毕竟当时孙乾是负气而走的,这要是再请回来,或许满堂的文武都要被他讥讽嘲弄。

到那时候,当初对他恶语相向的文武,恐怕脸色会非常精彩。

“刘表怎么现在想起来做这桩生意了?”张韩举碗来喝了一口醒酒的汤,平淡的道:“这生意不是不做了吗?上次的五百匹战马,用于资助荆襄驻军,抵抗江东、境内之贼寇。”

“结果转眼就用在对我新野的冲锋上了,现在陛下拜我为南阳太守,按道理,我应当从属于荆州牧,但是这上司要对我用兵,而且身为一州上司,竟然强要下属的资助……”

“这些事,我已着人写成了讯闻传到各处,这些年一直都会传开,让世人也都评判一下这位荆州横江的品行。”

张韩说到这似乎回味的咋舌了一声,“啧啧,嘿……这就耐人寻味了,一州之州牧呀……”

刘先:“……”

这是要把名声先慢慢毁掉,至少南阳之内,在多年里,张韩将会一直致力于诋毁刘表的名声。

襄阳当然也会诋毁张韩、曹丞相的名声,当然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些事,最终都说成是他们的出身问题。

儒生骂人,如果心不黑的话,其实也并不算太过难听。

“君侯,其实呢……”刘先迟疑了一会儿,决定将真正的实话告诉张韩,“其实这一次来,是我主刘表,荆州文武之愿,他们都愿停战,想君侯能和荆州解除误会。”

“嗯,”张韩点了点头,笑了笑道:“我没问题,若有误会,解开便是了。”

“明日,我让公祐跟随你一同回襄阳,他一直是我的外使,自六年前就跟在我身边。”

“还请襄阳诸多文武看在我张韩的一分薄面上,就算谈不妥,也不可怠慢呀。”

刘先连忙立起身,当即鞠躬,“君侯言重了,绝不会慢待了公祐,请君侯放心便是。”

“好。”

……

第二日,孙乾从新野出发,随刘先一同回襄阳去,沿途两人聊了许多,丝毫不曾提及最近战事,也不说当时的那一笔账。

两人所聊都是沿途风景,以及荆州的些许人文风评。

甚至还聊了这些年来发生的一些当地奇闻异事,主要刘先的确是有心把话题引到上次那五百匹马的生意上的。

但却没有机会,每每快要说到的时候,孙乾就会顺势把话题岔开。

故而一路走来,实际上两人已经在不断暗地攻防了。

不知不觉间,一日夜过去,已到了襄阳城门外,这一路来得缓慢,孙乾为使者自然是不疾不徐,他在来之前就已经得到贾诩等人告知近来的境况,也说及了秋收将近之事。

孙乾自己自然也是明白此节,但得到他们这般告知后,心里则更加有数。

到了襄阳之后,孙乾也没有急着去拜见刘表,而是现在驿馆休息了一日,第二日去采买了些许贵重吃物,下午、晚上都去拜访故友。

第三日,更是和一伙人去野外游玩,也不急着接受四族的士人宴请,只是在外游山玩水,看似闲暇,其实也关注着襄阳士人的态度。

第四五日,他都去请见了御史中丞华歆,又送了几封张韩、曹昂以及许都送来的丞相私信给他。

两人相伴了两日,畅谈许久。

直到此刻,襄阳才是真的坐不住了,刘表在衙署堂前狠狠地痛骂了孙乾一番,直言他不守使臣之礼节,不先行来拜会当地主君。

但发完脾气之后,还是满脸微笑的与人一同商议,发出书信好声好气的去请孙乾来见。

七日过去,孙乾早起来沐浴更衣,换上崭新的衣裳,方才在主簿接引之下,去衙署大堂再此拜见刘表。

而这一次,两旁的宿卫、文武,脸色好看了许多,不想上一次那般倨傲。

甚至有不少人都是笑脸相迎,孙乾到了堂上正前,给刘表行礼,笑吟吟的道了声好。

刘表也是颇有仪度的露出笑容,坐定身姿,抬手让孙乾先行起身,道:“公祐先生一路辛苦。”

“许久不见,明公风采依旧,此次在下前来,乃是奉我家君侯之命,听听诸位荆州高士之言,解除此前的误会,”孙乾偷偷的扫视了左右文武,淡然一笑,接着道:“至于是何误会,我便不太知晓了,明公能否提醒在下?”

“哼,”孙乾的话音刚落,当即就有荆州文士冷哼了一声,脸色迅速冷肃了下来:“足下这是装疯卖傻了,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为之?是觉得战事占优,于是敢于不敬我主吗?”

孙乾略显富态的面庞一抖,微转身来向这位文士拱手笑着,慢条斯理的道:“当然,不敢。”

“在下区区一介门客,怎敢在这州牧的治所衙署里大放厥词?”

“实在是,未曾知晓有何误会,至于战事得胜,也是君侯他们的功劳,在下无寸功立下,此时来襄阳,也是奉命行事,故而一到襄阳,不知何为,只能依寻本心处事,待令主公召见。”

“但,若是诸位想要听在下来解释是什么误会,那……有些强人所难了,在下出使不得力,自行回去君侯处领罚。”

他说这,对刘表又躬身行礼,竟然是要告退。

刘表腰板不自觉的一听,下意识的就抬手想要拦住,但看左右目光都看了过来,一时间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这个孙乾,言语之中进退有度,竟拿捏得如此得体,我就算是心中有火也不好立即发出来。

他此刻若是走了,回去之后将话和张韩一说,非但不会有责罚,反而会挑起张韩的火气。

之前不就是因为这个,落了张韩的面子,方才会出这等事的吗?

刘表此时面色一肃,道:“公祐先生,也不必这般干脆,我堂内文武其实并无恶意。”

“好,既然先生不知,那我来告诉你便是,”刘表左右看去,以眼神示意,众人不可随意出言不逊,而后对孙乾说道:“先生,上一次你来时,我曾说将那五百匹战马当做资助我荆州军马扩充。”

“或许君侯以为是我荆州要吞下这五百匹战马,以补当初丢失的一千五百匹西凉宝驹。”

“其实的确是误会了,”刘表终于在脸上挤出了很不容易的笑容,扯得面皮有些僵硬,“是真的资助。”

“既是资助,自然有回报,如今我军马扩充已达今年征募之数,而此时,临近秋收,我荆州屯粮多年,仓中满粟,想来收成又会极好,愿用三万石粮草与公祐先生,作为资助的回报。”

刘表此刻的笑容和亲和的语气,像极了一位仁义主君,真正善待众生的那种。

可惜的是孙乾也见过了太多人,这些年跟着张韩走南闯北,也沾染了一些和张韩一样,略微自在无畏的心性。

心里并不觉得感动,也稍稍能猜得到刘表的底线所在。

现在正是他已将梯子送了过来,要不要借此下去,便是自己的选择了。

但,即便是要下,也应该想好怎么下,如果显得太过兴奋,反而让君侯的脸面扫地,日后也会在荆州沦为笑柄。

对未来长远可不好。

孙乾笑了笑,再次拱手道:“原来是这个,那明公应当是有所误会,这件事,在下当初的确很是气愤,准备回去之后告知君侯,也想要让他为在下主持公道。”

“可回到许都,告知他后,明公可知我家君侯说了什么?”

刘表面露狐疑,四周文武也均是如此,这些人自然也都是好奇张韩当时在得知此情时是何等反应。

孙乾一笑,腰板也不自觉的挺直了起来,朗声道:“我家君侯说,刘荆州与曹丞相,均是扶汉之重臣,更是天子叔辈的皇亲,本就该资助。”

“身值乱世,应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天下兴衰当匹夫有责,这五百匹马,送了便是!!”

“君侯后赠予在下一万金,补了此次五百匹战马的亏空,那些马匹,早就不在他心中挂念了。”

“啊?”

“不可能……”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何等的气度心胸。”

“这张伯常,果真是个人物!”

“佳句,名句!日后当流芳百世也,此话应当是醒世恒言!”

“天下兴衰,匹夫有责,这般壮语,也属少见。”

“好個张伯常!!”

“他当真这般说!?”刘表甚至面色一震,直接忍不住双手撑住案牍,立起身来,满眼震撼的看着孙乾。

孙乾此时,下巴也慢慢的上扬了些许,扫视诸人之后,嘴角也扬起,道:“我家君侯,功绩无数,赏赐也多,又有长远目光,懂得经营之道,如今不说家产万贯,却也颇有底蕴,区区五百匹战马,怎会让他记恨至此。”

“他至南阳驻军,乃是欲以其能,助南阳重回繁盛之态,不再土地荒废,百姓流离,难道诸位未曾听闻过他的功绩声名吗?”

“是啊……”

“张韩的名声的确也不错,出身白丁,却能立下大小功绩无数,有惠民治民之法,不得不说乃是经国之才。”

“虽无治国之学,但有治政之才,这等人却也符合曹操主张的唯才是举,而士人的惟德之论,更适于在鼎盛的繁茂时期。”

孙乾的一番话,几乎引起了所有人的热烈议论,张韩的功绩早年已经不断向南方传扬,故而他们自然也是知晓。

此刻孙乾提及,一下便想得通透,但这热烈,却让许多亲和袁绍一派的文武,以及在堂上的刘表面色不悦,他们均明白孙乾此番话,就意味着将这误会消除了。

但却让荆州文武处于一种“心胸狭隘”的境地,是他们妄自猜测,自以为是,方才导致了此战兴起。

刘表双眸一眯,笑问道:“既然如此,张伯常为何忽然会对我新野下手,掀起此战呢?”

“非也,”孙乾立刻驳斥了这番话,“当时乃是新野兵马,派遣了大量的骑兵探哨,欲打探我宛城驻军之地。”

“张韩忽然进驻荆州宛城,当然会引起关注,我们难道不防范吗?”

“就是!难道要等到他张伯常准备妥当,大军攻伐我荆州时,再去声讨吗?”

蔡瑁和蒯越当即一唱一和,却也不想落了面子,这时候好像不管是亲曹还是亲袁的派系,都已开始同仇敌忾了。

孙乾听完也是丝毫不惧,笑道:“都是大汉的子民兵马,为何你们偏要防范?你们担心的隐患,也只是隐患,却因为一个隐患而做出敌对之行为,我家君侯自然也要防范,而他用兵,最信奉的乃是先发制人,既荆州有敌意,他为何不能先行拿下新野。”

“唯有如此,才可消除隐患,放才是最好的防范。”孙乾说完,已拂袖在后,双手背起,神态颇为坚决倨傲。

“你这是诡辩!”又有几人愤恨不已,稍稍大声的呵斥了一句。

苏孙乾依然气息平稳,丝毫不见其气度有失,“不敢诡辩,只是就事论事罢了,此战事本就是因新野而起,或者说……因诸位揣测我君侯之心胸,不明其为人,心有戚戚,为了那五百匹马而防范。”

“但,为何会心有戚戚呢?概因诸位也清楚当初所做的事乃是不仁不义,”孙乾声色俱厉,伸手均指满堂文武,“明知背信不义,却还进言主君孤行此事,就是不忠,尔等既然不忠不义,何苦还要召我议和。”

“不如,将在下抓住下狱吧。”

这番话,等同于将长剑刺了出去,抵住这些人的咽喉,一时间文士均喉结滚动,汗珠渗出。

他们也想不到,孙乾的口齿竟然如此伶俐,绕了一圈又回到这件事上来,甚至还证出了一个心中有鬼、不忠不义的结论。

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辩驳,堂上的刘表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致,阴沉如水。

竟然被一个门客牵着鼻子走,张韩的手底下到底是有多少能人。

这个人也不简单呐……气度、心性,均是不凡。

口才更是厉害,说得满堂文武无言以对。

刘表此刻正在权衡,他该不该对孙乾发怒。

他这个身份的人,往往需要深思熟虑痕很久,方才做一个决定。

许久之后,静谧的堂上忽然响起了刘表的声音。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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