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白天，叶明就看到过铁区的风采。不过，那时候他光顾着逃命，全无仔细观赏的兴致。
如果不介意外露的钢筋、狂野的配色、随处可见的违章建筑，铁区其实相当宜居。这里的道路宽敞得不可思议，如果换算成叶明穿越前的说法，至少有四车道宽。用于承载行人和少量单车甚至有些浪费。路边有不少贩卖小食的摊贩，价格一眼看上去倒也不贵，就是卫生问题令人怀疑。
“小叶，你来铁区之前是哪里人？”走在路上，王丰状若随意地问道。
“从番外地边缘来的。”叶明重复了一次已经说过两次的谎话。
王丰点点头，没有追问，似乎是相信了这个说法。
“我也不是铁区本地人。”王丰自顾自地说道，“16岁那年老爸欠债被带走了，我逃出来，一路跑到铁区，流浪了差不多一年，被老大找到的。”
“你现在是？”
“28了，算下来也十多年咯。”王丰笑了起来，“那时候老大还不认识奏姐，拳馆还是他一个人管着呢。”
“他们两个不是一开始就认识的？”叶明转头看着王丰，不解道。
“奏姐和老大认识得晚。”王丰摇头道，“大概我二十岁那年，奏姐才来拳馆的。不过她好像有些别的门路，这我也搞不清。”
“我看他们两个人都挺好的。你在拳馆过得怎么样？”
“老大当然是大好人。”王丰一脸理所当然，“你猜我这一肚子肥膘是哪儿来的。”
“奏姐呢？”
“她来得晚嘛，那时候我已经胖起来了。”
叶明盯着王丰看了一会儿，没有多说。
“说真的，奏姐看上你当拳馆的裁判，你这福气可大了。”见叶明不说话，王丰就继续下去，“大多数流浪狗，虽然老大愿意收，也不过干干清洁工。和裁判那可是两种人。”
“你们清洁工也不全是干清洁吧。”叶明随口应道，“昨晚把义体佬抬走的也是清洁工，你也算作清洁工……是不是打手也是清洁工？”
“嘿！不然怎么说是能当裁判的人呢！”王丰一拍手掌，肚子上的赘肉抖了两下，“别说打手，清洁工还能打枪呢！”
今早出房间时，叶明观察过，整个拳馆差不多有二十多间卧室。但是，他这两天见到的清洁工不超过十人。如果这些房间不是空置，拳馆显然就有常规意义上的“清洁工”之外的人员。不过，任何人都没有提过他们。现在看来，这些人似乎都被叫做“清洁工”。
这样看来，“裁判”说不得也要掺和一些难说的活计了。
“说说打枪呗。”叶明装作随口问起的样子。
“打枪嘛，不就是火并。”王丰耸耸肩膀，“虽然老大在铁区威望很高，有时候铁区里边有些不长眼的，或者外边来了些找麻烦的，可不得打枪嘛。”
“外边来的，也包括塔城狗？”
“首先就是塔城狗。”
叶明听到这个说法，倒是没有害怕。只要他藏好大臂内侧那串“b3011”，别人大概率也查不出他和塔城有关。与之相反，如果拳馆和万塔城势不两立，就算之后有人查到自己这个叛徒可能在铁区，也不用担心被轻易带走。
“你不问问裁判是做什么的？”
叶明双手插在口袋里：“你要说的话当然就说了。”
“真有你的。”王丰又拍手，“你说得对，在你真正当上超脑者，向老大宣誓效忠之前，这种事情是不能说的。”
“真这么要紧？”
“你当裁判是什么人？整个拳馆几十号人，除了老大和奏姐，就数裁判最重要了。”
就数裁判最重要？
疑惑着，叶明突然听见街边传来一声惨叫。他转头看去，一个男人站在一家酒吧门口，似乎在与另外一人对峙。柱子遮住了对方的身形，但叶明赫然看到那个男人肩头有鲜血流出。
“这是？”叶明皱眉。自己这是运气不好遇上街头冲突了？
然而，王丰抬手拦在他身前，示意叶明不要乱动。
“看着就好了。”他依旧满脸堆笑，仿佛对此早有预料。
铁区的街道上并非没有其他行人。事实上，光是报童就有好几位——望断的报纸或许就是从其中一位手上买来的。但所有这些人都对那个肩头流血的男人熟视无睹，好像他全然不存在一般。
叶明站在原地，看见那个男人的双脚缓缓离地。某种机械臂掐住他的脖子，轻易举起这个少说有百二十斤的成年男性。随着对方缓步走出柱子的遮挡，叶明看见那张已并不陌生的脸。
陈奏！
此时的陈奏，一改昨日的优雅打扮，全身包裹在衣服蓝紫相间的机甲中。机甲的双臂格外修长，一直垂到膝盖，手臂上还明晃晃地加装了长刀和枪管。
比起昨晚义体佬地植入装甲和机械义体，陈奏的这副装甲虽然不
那么具有力量感，却显得更加危险。
“就是你偷偷和烈火酒吧联系，想要跳槽？”陈奏的语气严肃，脸上却依旧是温和的笑容。“烈火酒吧”的招牌就挂在二人头顶，闪烁着霓虹灯光。
“奏姐，我，我……”
“上个月刚把你这条流浪狗捡回来，稍微养好一点你就想跑路了。”陈奏温柔地笑着，机甲手臂却已弹出了刀刃，“拳馆的规矩怎么说的？要走不是不行，把钱交够了就能走。当初进拳馆也是你自愿，现在又要另寻东家了？”
那个男人还没来得及回答，陈奏就已经微笑着切下他的双臂，随手丢到一边。随后甩掉刀刃上的血迹，一脚踢开双臂齐断的男人。
“行了，你也才来一个月不到，两条手臂就算还清债务了。”陈奏的两只眼睛几乎眯了起来，看上去笑得相当开心，“好啦，走吧，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血液从男人双臂的断面中涌出，男人痛苦地站起身，也不敢去捡断肢，快跑着离开，在地上留下一长条的痕迹。陈奏穿着机甲，走进铁区的小巷中，很快消失在叶明的视野里。
“所以说。”王丰笑了笑，“奏姐有时候让人看不透啊。”
叶明没有说话。他看着陈奏消失其中的小巷，不由得哑然失笑。
铁区的行人时有路过两只断臂和一地血迹的，但全都熟视无睹，似乎这依旧是平淡无奇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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