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太太将整个院子环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你们今天有谁去了我的院子?”
陆运发三人面面相觑,陆运发说:“今天我们都去办年货了,没人去您的院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老太太紧盯着陆运发,看他没有说谎,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身瞪了李兰芝一眼。
李兰芝浑身一抖,埋着头不说话。
陆老太太出了院子,又朝老二陆运福家走去,陆运福一家人都在家,她又问了同样一个问题:今天有谁去过她的院子。
众人都说没有。
回到自己的院子,陆老太太缓缓坐在门槛上,思考,究竟是谁进了她的院子,是谁拿走了她的东西。
那是她唯一的,最值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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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若和贺氏回到贺家,看见躺在床上的贺东仁,心口一阵一阵发堵。
以前,贺东仁也算是一个身材高大,长相英俊的小伙子。
如今的贺东仁,瘦的不剩二两肉,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双目无神。
如果是以前的陆云若,她或许会忍受这样的贺东仁。可是,在衙门的这几个月,她见过太多,知道了很多。
现在这样的贺东仁,她看着都觉得是累赘。
“你回来了。”贺东仁看见她,似乎很开心,“孩子们也回来了么?”
“嗯。”云若点点头,“你……还好么?”
贺东仁苦笑:“好不好都这样了,你呢?一个人在外,又带着孩子,一定很辛苦吧!”
贺东仁看着眼前依旧年轻漂亮的云若,她比以前更加会打扮,看起来以前更漂亮。
云若浅笑:“还行,干的活计不是很累,只是比较费心,不容的出一丝差错。”
“是我不好,我连累你了。成亲时,我答应过你,一定会让你生活的很幸福,可是我……”贺东仁垂下眸子,“可是我做不到了,你……”
他想问,你可还愿意跟着我?
云若紧紧绞着手指,脑子里不停的挣扎,提还是不提?
提,贺东仁同意还好,万一他不同意,那么她就要准备一百两银子,去跟贺氏谈。
一百两啊!
她哪儿那么多钱?
要是云舒在,就好了。
可不提,难道自己就要这样一直跟着这个废物一样的男人么?
“阿若,你怎么了?你在想什么?”贺东仁看云若一直在走神,不禁问道,“是那里不舒服吗?”
不,贺东仁应该可以理解她的。
云若这么想着,下定决心探一探贺东仁的意思,“夫君。”云若抬眼看他,“我有话想跟你说。”
贺东仁被子下的手紧握成拳,声音隐隐带着紧张,“你想跟我说什么?”
云若蹲在他床前,语气温柔,“夫君,以往你是最心疼我的,你曾经说过,会一辈子对我好,让我幸福一辈子。曾经,我也深信不疑。可是,造化弄人。如今,你变成这样,我也很难过。可是,我还年轻,我人生的路还很长,我想要美好幸福的日子。所以,为了我,你放我离开还我自由,我们和离,好不好?”
贺东仁被子下手握紧又放开,放开又握紧。
如此反复好几次。
最终,他才能压抑住心中的疼痛和难过。
屋子里点了灯,灯火摇曳。
橙黄的灯光照在云若白皙的脸庞,贺东仁能清除的看见她眉宇间的紧张,眼仁里的期待。
贺东仁看着眼前人,一阵恍惚。
似乎他们之间恩爱的日子还在昨天,似乎他们之间曾经的山盟海誓,还在耳边回荡。只有这个枕边人,已经变得让他觉得很陌生。
云若很紧张,她一直紧紧盯着贺东仁的脸,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她想要从中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贺东仁沉默,久久都没说话。
云若心里开始打鼓,“东仁,好不好?”
贺东仁:“……”
“就算看在孩子的面上,好吗?”
在云若以为贺东仁不会开口的时候,贺东仁说话了,“阿若,你确定想要和离吗?”
云若使劲掐一把自己的腿,眼眶含泪,“东仁,你不愿意么?”
贺东仁垂眸,“阿若,给我一点时间,我明早给你答案,好不好?”
明早就可以得到答案,云若心里松了一口气,“好。”
云若出去了,她去看孩子。
贺东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神情复杂。
有释然,有心痛。
“东仁。”贺氏从另一边进来,“孩子,她到底什么样的人,你也看到了。这样的妻子,不要也罢,休了吧。”
“娘。”
贺东仁声音很轻,“她真的就那么想离开我么?”
贺氏叹气:“东仁,你亲耳听到了,不是么?你也看见了,你在家里承受病痛,她呢?在外面打扮的花枝招展,这……不是娘真的想拆散你们,娘已经给过她机会了,可是她的选择,你也知道了。”
贺东仁似乎下了决心,平静的说道:“娘,把孩子暂时送到二叔家吧。”
贺氏见儿子做了决定,心下松了一口气,“好。”
当晚两个孩子被贺氏带过去,说是是她好久没有陪陪孙儿们了,想要带过去亲近亲近。
云若没拒绝,同意了。
翌日一早,云若刚起床,贺氏就过来了。
“娘!”
贺氏递过来一张纸,“别叫我娘,从今以后,我不是你娘,你也不是我儿媳妇。”
云若心下一喜,东仁答应了?
只是,当她看见纸上的内容时,如五雷轰顶,瞬间懵了。
休书!
云若识字不多,但休书二字,还是认得。
竟然是休书!!!
“娘,这,这,这是什么?”云若不可置信的望着贺氏,声音都在颤抖。
贺氏轻轻扫她一眼,“休书两个字你不认得?”
“为……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休书,不是和离书?”
“和离书?你想的倒是美。拿着休书,快滚吧。”贺氏懒得跟她继续掰扯,直接将她赶出门外。
“不,娘,你们不能这样。”云若使劲拍着门。
没人理她。
没人开门。
云若慌了。
她不能被休。
她也不相信,贺东仁那么心狠,竟然给她一封休书。
“娘,开门。”
“东仁!”
“贺东仁!”
“贺东仁,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是说过要给我幸福的吗?”
“贺东仁,你出来。”
……
在内屋的贺东仁清晰的听见云若的声音。
“娘。”
贺氏劝道:“东仁,娘知道,你心软……”
“娘!”贺东仁打断她,“娘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东仁,你放心,等你好了,娘重新给你找个好姑娘,你的手艺还在,技术又不赖,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贺东仁点头。
有一件事贺家没有没有告诉云若。
其实和贺东仁的身体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已经逐渐好转,相信再过不久,他就能恢复如初。
原本,他是想告诉云若的,只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云若提出想要和离。
外面的云若哭的嗓子都哑了,贺家也没有一个人出来。
在她心灰意冷之际,贺氏再一次开门走出来。
“娘?娘,你让我见见东仁,好不好?东仁一直都很心疼我,他说过他会一辈子对我好的,他一定不会这么对我的,娘,你让我见见东仁好不好?”云若几乎是爬着过去,祈求贺氏。
贺氏冷眼看着云若,梨花带雨的模样,很得男人怜爱,可她不是男人。
“我说了,从今以后我不是你娘,我也不敢做你的娘。陆云若,你自己也说了,东仁一直都对你很好,可是你是怎么对他的?从他出事后,你在床前照顾了几天?伺候了他几口汤水?世人都说,夫妻是一体,应同甘共苦。可说你呢?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问问你自己,你这么做你对得起他对你的好么?你还有脸跟我提他对你好?你怎么还有脸?”
“娘,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愧对东仁。娘,可是无论怎么样,我也给你们贺家生了两个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孩子份上……”
贺氏懒得跟她继续啰嗦,“陆云若,我昨日说的话,依旧有效,要么你拿着休书滚蛋,要么,你拿一百两银子来换和离书?还有,我只给你一天时间,今晚午夜之前,我要是看不到一百两银子,你就拿着休书,给我滚得远远的。”
说完转身进屋,“嘭”的一声关上房门。
再也不理她!
无论云若怎么喊,怎么哭求,都没有人应。
最后她,嗓子都哭哑了,知道贺东人是铁了心要休掉她,她只能回陆家,求爹娘帮忙。
陆家院子
李兰芝一大早起来,就觉得心神不宁,总觉的今日会出什么事。
“娘,你怎么了?”正在贴窗花的云浅,看着李兰芝站在那里发呆,不禁问道。
李兰芝叹口气,“浅浅啊,你说你大姐回到贺家,会不会被她那个婆婆搓磨啊?”
云浅歪着脑袋想想,“应该不会吧,姐夫对大姐挺好的,有姐夫在,应该不会的,娘,你别多想了。”
“你说你爹到底怎么回事啊?昨儿个为什么偏偏要让你大姐跟着回去啊?今儿就是年三十了,什么事情不能等到年后再说吗?”
一想到这个,李兰芝就烦躁。
云浅不说话,她能说爹说的都是对的么?
那有家出去的女儿大年三十还大年三十还带在娘家的?
贺家又不是都死绝了。
“娘!”一声凄厉地呼喊,从门外传来,吓的李兰芝心底猛的一跳,手里的窗花都掉在地上。
“你大姐?你大姐回来了?”
二人急匆匆的跑出去,就看见云若披头散发,跌跌撞撞的从巷子那头跑过来。
李兰芝迎上去,“云若?”
“娘!”云若一下子跪倒在她面前,“娘,娘,救救女儿!”
李兰芝见陆云若一双眼睛如核桃一般,又红又肿,“你怎么了?是不是贺家欺负你了?你告诉娘,娘去给你讨回公道!”
云若只顾着哭,什么也不说。
云若的哭声惊动了五邻六舍,今日是旧年的最后一天,基本每家每户的所有人都在家,大人小孩儿都伸着脖子,想看热闹。
“娘!”云浅最先察觉到,觉得脸上一阵羞红,扯着李兰芝的衣角,“有什么事进去再说吧,大家都看着呢!”
李兰芝也注意到了,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能弄的大家都知道。
跟云浅一起将云若扶回家院子,拿来热水和毛巾,让云若简单整理一番。
之后,一番询问,到底出来何事。
云若就是不说话,只拿出一张纸,李兰芝不识字,问云浅,“写的什么?”
云浅小心翼翼的抬眼,“休书!”
“什么?”李兰芝惊的一下子跳起来,“你说这是休书?贺家……”
贺家竟然真的要休了云若?
“那……”李兰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大姐,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出去一趟就拿回来一张休书啊?你这……娘,怎么办啊?”云浅也急了,这关系的不仅仅是云若的名声,还有她的婚事啊!
李兰芝心一横,“走,娘替你去贺家讨个公道!”
“娘!”云若一把抱住李兰芝的腿,“娘,贺家是铁了心要休了我的。娘,贺氏说了,只要我们给一百两银子,贺氏就可以给我和离书!”
云若想和离,立马和离!
一百两银子换和离书?
李兰芝和云浅都惊了!
云浅脸色巨变,“大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一百两?我们哪儿来的一百两啊?你只有一百两吗?”
自从云舒走后,家里只有豆腐摊每日微薄的收入,那些收入也只能堪堪满足一家人的基本生活开销,没有结余,只有陆运福家每月给的十两银子,被李兰芝死死的藏着,那是给云浅准备的嫁妆,以及不时之需。
可,云舒走了也就才一个多月,两个月还不到呢!
“娘!你救救女儿啊!”
看着云若哭的那个惨,李兰芝心生不忍,“浅浅,你去把你爹找回来!让你爹想办法!”
陆运发能想什么办法?
云浅话想说什么,李兰芝瞪她一眼,“快去!”
陆运发一大早就被邓定夫叫走了。
邓定夫腿脚不便,他请陆运发去帮个忙!
到了邓家,邓定夫没有让他帮忙,反而是香巧拿出二十两银子给他,“大舅舅,这是云舒姐姐托人带给你的。”
“云舒?”
“是,云舒姐姐托人带来的。”
昨日有一位姓梁的公子找上门来,说是云舒托人给他们带了东西,给邓定夫是一些药,给香巧的是五两银子,一匹上好的布料,还有二十两银子是给陆运发的。
有了云舒的消息,香巧开心的一夜没睡着。
这不,一大早就让邓定夫去把陆运发叫来。
陆运发讷讷的接过银子,手心发颤。
三个孩子之中,只有云舒时时刻刻想着他!
在他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云舒依旧爱重他这个父亲。
“爹!爹!”云浅的急匆匆的跑过来,一眼就看见陆运发手里的银子,“爹?”
陆运发淡定的将钱收进自己怀里,“浅浅,你怎么来了?”
云浅眼睛闪了闪,“爹,是大姐,大姐被贺家给了休书,贺家还扬言想要和离书,就拿一百两银子去换。”
邓定夫和香巧对视一眼,二人眼中都是震惊,却一致的没说话。
陆家的事,她们不想插手,也插不了手。
陆运发似乎早就想到这个结果,淡淡的“哦”了一声,就站起来,“定夫,香巧,我先走了!”
云浅跟在陆运发身后,转头看着邓家院子,若有所思。
回到陆家,陆云若已经哭得晕过去了。
“老陆,怎么办啊?”李兰芝看着云若这样,心疼死了。
“你想怎么办?”陆运发问她。
“自然是……”
自然是拿钱去换和离书啊!
可是,李兰芝也知道,他们根本就拿不出一百两!
一百两,对他们来说,不是小数目,那是一笔巨款!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云若这样被休吗?”李兰芝说着说着,又想到自己曾经也被陆家老太太威胁过,心里越发难过,也跟着哭起来。
大过年的,本是欢愉的日子,陆家却一家子哭哭啼啼。
陆运发觉得心烦!
转身走了。
“你去哪儿啊?”李兰芝看他沉默的离开,急忙问道。
“找银子!”
陆运发不得已,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女儿真的被休,他只能去找梁亦宣,把之前存放在那里的一百两银子取回来。
曾经他还想着,那是云舒给的,他要给云舒留着。可如今,面对云若,他不得不动用那笔钱。
想到这个,陆运发都觉得臊得慌。
梁亦宣二话不说,就把银票给了陆运发,那毕竟是陆运发寄放在他那里的。
只是他好奇,陆运发怎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来要这笔钱。
派人去一打听,就什么都知道了。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说。
有了钱,云若如愿以偿的拿到了和离书,留在陆家。
事后,李兰芝问陆运发,“你哪儿来的钱?跟谁借的?”
能这么快就弄到一百两,大家都很好奇。
陆运发沉默一会儿,才慢慢说,“云舒给的。”
“云舒?”
“二姐?”
“二妹妹?”
云浅咬着筷子,“爹,二姐她过得很好吧?那家人对她一定很好。”
否则怎么可能出手那么大方,一百两啊!
她想都不敢想。
云舒却轻轻松松就拿出来了。
云浅垂下眉眼,嘴角若有若无的勾起,看来她还得靠着二姐姐。
有二姐姐做踏板,可以想象她的未来,一定是锦衣玉食,仆役成群,
云若一样的心思,有二妹妹的关系在,就算是嫁过人,她也一定能再次找个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