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门突然从外面推开,来人带进一阵风吹倒了桌上的木筷,见桌子上又重新摆上的一碟白菜烧豆腐、一碟红烧肉和两碗白米饭,谢喻顿时心情无比低落——
虽说牢饭能有肉吃就算是不错了,可也扛不住天天吃,都不带换样儿的!
易晓闻到香味便突然诈尸了,也没见他如何动作,就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了饭桌前举著如飞了。
谢喻捏了捏鼻梁,对“精致哥”道:“我说这位美丽的小哥,就不能换个菜么?他没吃厌我看都看厌了。”
“精致哥”笑了笑道:“道长您可得多担待些,这牢饭可没有大白葱吃。”
“小……牧牧?!你怎么会在这儿?”谢喻瞅了瞅这做工精致以假乱真的脸皮,便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了,往四周环望了一圈,颇为失望地道,“我家阿月呢?怎么没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是这位“曹操”走进来这架势不像来蹲牢房的,倒像是踢馆来了。
同样是被送进牢房,谢喻和易晓就是捆成毛毛虫蹦跶进来的,而这位新狱友不仅没被捆,那押送他进来的俩人虽然手上拿着绳子,却隔着半尺之遥在后边你推我我推你,愣是跟了一路谁也没敢把绳子往他身上招呼。guxu.org 时光小说网
谢喻眼角瞧见他手上毫不掩饰的“玉引指”,心里摇摇头,偷了东西还能如此明目张胆地入人家的地盘,是个狠人,且够嚣张!
不过爷喜欢。
“来来来,坐坐坐,”谢喻立刻起身给腾了个位置,倒了杯茶双手奉上,龇着一口大白牙谄媚地笑道,“这大老远地千里寻夫累着了吧?喝口茶解解乏……”
祝少行一掀衣摆落坐,冷飕飕地斜了他一眼,颇有几分“你竟然睡了老子就跑路!”的意味,然后接过茶碗抿了一口,便皱眉搁在桌上,挑剔的目光往牢房扫了一圈,扭头对门口杵着的俩人道:“再添张床。”
“……”
那俩人面容呆滞地缓缓转头,互看了一眼,心道这哪是抓了个自首的贼,明明是请了位祖宗!便齐齐“哎”了一声,“您稍候!”
说着就赶紧搬床去了。
谢喻立刻叫住了那对倒霉兄弟,拿着根筷子分别给两人那不灵光的脑子敲了一敲,就跟敲木鱼似的,敲一下说一句话:
“懂不懂事儿?”
“添什么床?”
“是不是傻?”
“这还瞧不出来么?”
说着往祝少行哪儿瞧了一眼,压低声音对俩兄弟道:“就是闹了点小别扭,回头哄哄就好了。你说你俩把床搬来了,我还怎么抱着哄?”
这俩兄弟搞不好还真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表情动作内心心理活动都相当地一致,皆双手抱着头——能不能好好说话?能不能只动口不动手?
俩人同时干咽了口唾沫,又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齐声道,“您忙您忙。”就赶紧溜了。
谢喻回到桌前坐下,双手捧起祝少行的一只手贴在了自己脸上,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都说这‘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却没想到阿月竟对我如此情深义重,不远千里跋山涉水而来,也要和我有难同当一起蹲牢房,真是感天动地令人垂泪……”
“……”
周牧朝天翻了个白眼,眼角余光瞥到还在津津有味吃东西的易晓,就非常好奇他竟然不会觉得想吐?!
祝少行冷哼一声,嫌弃地抽回手,周牧便会意地递过去条手帕,他一边认真地擦着手一边道:“道长不必太感动,我来就是体验一下这里的牢饭,回头给蔡大厨一点意见,省得总有人说我们天玄的伙食比不上别家的。”
谢喻一瞅桌上这空盘空碗,这回倒真干净地连半根青菜叶子都没了,便伸手对着易晓的后脑勺一拍道:“懂不懂事儿?你‘老娘’都还没上桌呢,怎的就把饭菜都给吃完了?”
易晓:“……”
祝少行:“……”
周牧利落地收掉了桌上狼藉空盘,重新摆上一桌新的,易晓两眼再次放光,只可惜还没等他拿起筷子,便被周牧死死抱住了,口中嚎道:“公子你快尝一口!这饭桶就是个炮仗!我快坚持不住啦……这货要炸啦……”
祝少行不紧不慢地拿起筷子,动作优雅地夹了一根青菜放进了嘴里,缓缓地细细咀嚼,好半天才道:“果然不一样,口感更脆一些,还保留了几分食物本身清甜,周牧,一会儿问问这里的狱厨,就说工钱翻倍,问他有没有兴趣。”
谢喻心道感情这是来挖墙脚来了。
周牧应了声“哎”,话音未落整个人便突然被弹飞了,还顺便飞去隔壁串了个门,隔壁的狱友正吃着饭呢,嘴里含着块红烧肉,就听得“轰隆”一声,还没得及眨眼就见一不明物体飞了过来,把他就连桌子带人撞飞了出去……
这一连锁反应像是要把这九星阁的牢房给全打通了似的。
周牧用手扇了扇眼前浓烟滚滚的灰尘,呛咳了两声,然后从墙洞里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对无辜躺枪的人彬彬有礼地伸出手,微笑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到您用晚膳了,放心,我们会陪的。若是有兴趣的话,欢迎随时来天玄串门,我们那里的牢房待遇也很不错的。”
“……”
那位老大哥将颤巍巍地手放在周牧的掌心,挤出一个僵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估计还从未听说过蹲牢房还有人来挖墙脚的,便战战兢兢地道:“多谢盛情,只不过老头子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就不去贵宝地多叨扰了。”
既然这墙都打通了,那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自然要其乐融融地吃个饭喝个酒聊个天了,谢喻还忍痛把他压箱底儿的最后半壶酒都贡献出来了,这几杯酒水下肚就都比爹妈还亲了,话匣子也就自然而然地打开了。
只见那位老大哥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拍大腿道:“都怨我这张嘴呀,说什么不好,偏要说他那药有问题,喝不得,就这一句话我就在这里关了整整三年了,估计这辈子也出不去了啊。”
谢喻将酒碗搁在一边,问道:“那药有何问题,为何喝不得?”
仲老头皱起眉头认真想了想,说道:“我也没机会仔细研究,就闻着那气味觉得不太对劲,像是有一味特殊的药,我记得在哪本医书上见过,叫,叫……”
祝少行摩挲着手里的茶碗,见那老头都要把脑袋给抓秃了,便淡淡接道:“鼠迭草。”
仲老头眉心深深的沟壑瞬间舒展开来,像是大赦得救了般兴奋地道:“对对对!就是鼠迭草!不过那东西可乱吃不得,一个不小心就会吃出人命来了。”
祝少行低头抿来一口碗中茶,不紧不慢地道:“可若是能精准地把握用量,便只会给人造成幻觉,不会伤及性命,但时间长了却会让服药之人产生分裂癫狂之症,以至于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
仲老头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摇摇头道:“精准?说着简单做起来难哪!我行医数十年,却也依旧不敢尝试,那极其细微、甚至可以说是毫厘之差的区别,便能叫人当场气绝,回天乏术啊。”
谢喻伸手蹭着下巴,似有所思地琢磨了会儿,问仲老头道:“那依您之见,谁可以精准无误地配制出此药来呢?”
仲老头又抓了抓那头乱糟糟的银丝,说道:“除了医界圣手柳九卿,那便……便只剩巫邪谷的那位后生了。”说着颇为沧桑地叹了口气,“唉,后生可畏啊!哪像我这糟老头子,黄土都埋大半截了,竟还比不过一个毛头小子,呜呼——哀哉!”
那老头说着仰头喝下杯中酒,嘴里不知道哼哼唧唧唱着什么,便背着手摇头晃脑地走回了自己房里,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拉起了鼾声。
祝少行出了会儿神,刚一回头,便见某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床,以妖娆的姿势支颐侧卧,手拍了拍身前的空位道:“天色已晚,娘子近日舟车劳顿,相公已经为你暖好了床,快些上床来歇息吧。”
祝少行却无心欣赏他的妖娆曲线,眼角余光扫过另外一张空床,便在易晓还没得及反应之前,就已经翘着二郎腿闭眼躺在床上了。
“!”
易晓目瞪口呆——实在不能接受他居然在速度上输给了一个人类!
周牧贤惠地收了碗筷,走到易晓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易兄好好保重,希望明日还能见到完整的你。”
说完伸出兰花指撩了一下额前飘逸的须发,脚下不知踩了个什么奇异的步数,就见他突然女鬼上身似的扭着过分美丽的姿态走出了牢门。
谢喻只能说自愧不如,这孩子简直把那位“精致哥”的精髓学得炉火纯青,比起本尊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便忍不住感叹道:“这得是什么样的主子才能教出此等花枝招展的尤物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