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美地睡了一觉,谢喻推开门,对着爬到顶的艳艳日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舒服……哟,这都日中咯。”
“道长……”
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女声,让还没回过魂儿来的谢喻脆弱的小心脏吓了一跳,转头只见一个小姑娘恭恭敬敬福了一福,说道:“我们门主设宴有请,道长且随奴婢来。”
谢喻往影月居的方向瞅了一眼,问道:“小祝祝呢?已经过去了么?”
小婢女愣了一愣,毕竟她还从未听过他们的冷面少公子被人这样亲密的称呼,好半天才羞赧地答道:“嗯,少主已经先行去了大殿,您去了就可以见着了。”
谢喻皱了皱眉,似乎不太开心的样子,因为他的阿月竟然没有等他!又难得抽空还想到自家“大闺女”,便问道:“我大闺女也去了?”
小婢女回答:“都过去了,在大殿等您呢。”
谢喻心道怎么都不叫我一声?还……等我?这多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却不见脸红的人对着小姑娘笑了笑,轻声细语地道:“那就有劳姑娘啦。”
小婢女往旁让了一步,作了个请的手势:“哪里,道长客气了,这边请。”
谢喻便大摇大摆地随之来到了风华殿。guxu.org 时光小说网
坐在正上座的女子他昨晚见过,便是天玄的现任门主——关笑鸢。虽然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但岁月对于漂亮的女子总是要温柔许多,远远看去,依旧算得上是个迟暮的美人。
左边坐着俩人,于深蓝刺绒荻毯上席地而坐的那位白衣翩翩公子,不用多说,就是那举手足间都散发着迷人魅力的泠月公子了,也是某人眼里一夜不见似乎又变美了的阿月了。
谢喻心里看着欢喜,怎么看怎么喜欢,那脸上便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不过他身旁却坐着一位姑娘,大眼睛、瓜子脸,长得倒挺标志的,就是坐在祝少行身边,让他觉得画面不太和谐——因为他觉得那位置就只有他来坐才和谐。
右边坐的显然就是他那饭桶“大闺女”了,菜还没上上来,就已经将面前的水果盘子全都一扫而空了,谢喻抬手捂了捂脸,竟难得地觉出了几分丢老脸的意味来。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泠月公子很是受宠嘛,当个朋友待遇都这么好,管吃管睡还有新衣服穿,看来以后若是想要在天玄门吃香的喝辣的翘起尾巴横着走,还需得抱紧阿月那双有力的大长腿啊!
谢喻走到殿前,拱手作了一揖,场面话张口就来:“哎呀呀,想必您就是那传闻里蜀中第一美人紫衣仙子了,久仰久仰。如今有幸得见,当真是‘此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哪。”
左旁的那位翩翩公子一手支腮,另一手把玩着手中的蓝釉小瓷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并在心里给毫不知情的谢交际花判了个死刑——嬉笑浪荡油嘴滑舌的流氓老混混。
关笑鸢倒是很受用这油嘴滑舌的一套,豪情大笑两声,而后礼尚往来道:“刘道长谬赞了,道长年级轻轻,仙风道骨,武功造诣更是非凡,实在是年轻有为!”
也不知道关笑鸢从哪里看出他年纪轻轻、武功造诣非凡了,不过虽然都是些客套话,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不知道别人如何,反正谢喻自己听了爽的很。
这俩人就在那里有的没的互吹互捧了半天,祝少行已经不知道续了多少杯茶了,估计一会儿可能需要中途离席一下了。
谢喻笑着拱手道:“哪里哪里,承蒙门主错爱,刘某人愧不敢当,昨夜我们父女二人不请自来多有叨扰,还望门主恕罪啊。”
“刘道长何出此言,既是栎儿的朋友,那便是我天玄门的朋友。”关笑鸢和颜悦色地客气道,“今日略备薄酒小菜,还望二位莫要嫌弃才好。”
谢喻那张脸几乎都要笑僵了:“哎呀,怎会怎会,门主实在是太客气了。”
终于结束了这你来我往没完没了的场面话后,谢喻便完全不顾婢女的指引,乐颠颠儿地就往祝少行那边走过去了。
他呲着一口大白牙对那个大眼睛姑娘笑了笑道:“这位天仙一般的姑娘,在下有些悄悄话要跟阿月说,不知能否和姑娘换个位置啊?”
莫雨茯抬眼看着谢喻愣了愣,心里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起身颔首行了个礼:“当然,道长请。”
谢喻如愿坐到了祝少行的身旁,心里想着画面终于和谐了啊。
一扭头,便对上了一双狭长的美目,一对灰色的眸子在他的眼前慢慢放大,似笼着薄雾的寒潭,又似望不见底的深渊,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听闻前些日是道长救了少行,”关笑鸢端起酒杯,“我作为少行的姨母,在此以薄酒一杯,谢过道长救命之恩!”
俩人互相探索不止的深情对视被打断,身旁的婢女已经为他倒了杯酒,谢喻便举起酒杯笑着道:“哪里哪里,不过刚好途径此地,恰巧帮了点小忙而已,也算是与阿月有缘。”
言罢笑意深深地看了祝少行一眼,然后将杯中酒仰饮而尽。
这时,祝少行将一碟切成了弯月形的凉菜推到他面前,一台下巴道:“大诗人,尝尝看。”
谢喻似是受宠若惊,赶紧拿了筷子夹了块大的放进了嘴里,然后眉头一皱,那痛苦的表情就像是尝到了什么极难吃的东西一般,作势便要吐,却听得有人冷冷的道:“不准吐,吃下去。”
谢喻却像是早猜到似的,含着那块苦东西,嘴角却往上弯起,露出一个颇为宠溺的笑容,道:“调皮。”
说完便也听话地吞了下去。
这道“芙蓉翡翠片”就是一种极苦的瓜类做成的,不过他又尝不到味道,苦不苦的对他来说都一样,装装样子逗逗这个三岁傻小子开心就行了。
祝少行却意味不明地看着他,早在酒楼见谢喻面无波澜地喝下那杯苦茶之时,他就怀疑了,毕竟他平日里喝苦茶习惯了,便也不觉得苦了,但初次喝那类茶的人都会觉得苦的难以接受,甚至觉得苦的变态,或者直接觉得他这个人变态。
可谢喻却好似全无感觉似的。
如今这道“芙蓉翡翠片”是他特意让厨房用蜜糖浸泡过好几个时辰的,早就没有丝毫苦味了。
祝少行也不拆穿他,只道:“喜欢的话就都吃完,别浪费。”
谢喻一手支腮看着祝少行,纵容地笑了笑,张张嘴道:“你喂我我就吃。”
身后的周牧眼瞅着这大庭广众之下你侬我侬的俩货,脸上的小表情就跟被迫吃了屎还不让吐一样,心道他这位主子平日里见着姑娘就装死,感情是因为喜欢男人?还是老男人?
相比这左边的其乐融融和谐美好,右边就有些状况惨烈了。
莫雨茯坐在易晓的旁侧后,虽然心里并不怎么喜欢这个不男不女的人,甚至有些反感,但好歹也是大家闺秀这点修养还是有的,便出于待客的礼貌试图进行了几句简单的尬聊,却都不幸以失败告终。——因为她面对的是一台默默吃饭的点摇机。
只偶尔抽空点个头或者摇个头,大多数时间都基本拿她当空气,完美地践行了什么叫作“食不言”。
在那位“眼瞎”的天玄少主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却没想到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男不男女不女的人竟然也敢给她甩脸子,莫雨茯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但碍于自己也是人在屋檐下,不敢贸贸然做出些不合身份的事情来,便想着自己刚研制的新毒正愁找不到小白鼠,就拿这个哑巴开光吧。
像这种肤白细腻十分女气的男人,莫雨茯觉得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指不定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皮肉生意的,她生平最反感的便是这种人,又想着这种人就是靠脸吃饭,应该最在意的便是那张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了,便心下冷哼一声计从中来。
莫雨茯端着蜜莲百果汤,送到易晓的面前道:“易公子,这蜜莲百果汤啊,可是由很多很多种特别特别珍贵的食材熬制的,既可以美容养颜,又可以安神解腻,公子不妨尝尝?”
易晓倒是对什么“美容养颜”“安神解腻”之类的功效丝毫不感兴趣,对他来说只有能吃和不能吃的区别,接过汤二话不说便“咕噜咕噜”一口灌掉,喝完终于开了金口:“多谢。”
莫雨茯干咽了口唾沫,没想到此人竟如此爽快,她想着最多也就意思喝个一两口,所以药的剂量下得很足,便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易晓的脸看,只见那人又继续一刻不停地吃起东西来了,而且脸上好半天楞是也没看到任何变化。
莫雨茯暗暗心疑,心道难道是我新研发的毒失败了?还是说剂量还不够猛?向来对自己的毒极有把握的人自然不肯服输,便又依次把自己面前的吃食都送给了易晓,易晓也不客气都统统收进了肚子里。
到了最后东西都被易晓给吃完了,却依旧不见有半点反应,莫雨茯“赔了夫人又折兵”差点没被气得背过气去,心下极力压制着一团火气,手无意识地便摸了桌上的一杯茶水喝进嘴里,压压火。
可刚咽下去,杯盏还停在嘴边,莫雨茯却蓦地睁大双眼瞬间石化了——因为她才反应过来茶水里也被自己下了药!
可已经到了肚子里的东西想吐也来不及了,很快她便觉得脸上一阵灼热烧痒,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
“啊――――”
听着这声不忍闻听惨叫,众人的目光皆看向了那边,只见方才还白净俏丽的一张脸瞬间就不成人样儿了,满脸皆是密密麻麻毫无缝隙的红疙瘩,叫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了估计能当场去世,而且那些疙瘩似乎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皲裂溃烂。
见关笑鸢走了过来,莫雨茯瞬间就哭成了个泪人儿,“姨母……我的脸……我的脸好疼……”
可就在关笑鸢大喝一声“速请柳圣医前来!”时,莫雨茯却突然对自己的新毒没信心了,她之前想着她这毒无色无味入水即溶,那些个庸医是怎么也瞧不出端倪来的,才敢放心大胆地拿易晓当小白鼠做实验。心中暗骂怎么偏偏是那个老匹夫!便赶紧拽了拽关笑鸢的衣袖说道:“不不……不用了,茯儿并无大碍,就不必劳烦……”
关笑鸢截口便道:“姑娘家的,还未出阁,脸若是受了伤,那可怎么行?!”
莫雨茯咬了咬下唇,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了,小声哀求道:“真的没事,姨母,求您了……”
看着莫雨茯哀求的眼神,关笑鸢似乎也猜到了什么,便皱皱眉招呼了两个婢女:“送小姐回房,好生伺候梳洗,若有不适,便速速来报。”
莫雨茯一瘸一拐地被两个小婢女搀扶着走出大殿,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若无其事吃东西的易晓,似有所思地蹙起了纤秀的双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