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魆魆的丛林里走出来一个人,他站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全身笼罩在一件融入夜色的连帽暗袍里,像是角落里暗生的鬼影。
“我说过,别再跟着我。”感应到身后的人,祝少行脚步微顿。
“你就不好奇他是谁吗?”黑影轻声问。
祝少行转过身,和黑暗中那双幽暗的瞳仁久久地对视着。
倏忽间泠泠琴弦轻震,音波所及之处,如平湖止水之上掀起了层层涟漪,粼粼如练。月到波心,幻蝶急速飞旋,凌空而成冰泉流光的漩涡,卷起一地枯叶翻旋飞转,尽数吸纳肃杀之中……
“你想找我的弱点?”
鬼影负手信步走来,垂眸的瞬间似乎是笑了笑,“不过恐怕要让泠月公子失望了,我的梦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无尽的虚空。”
的确。
从走进鬼影的梦境伊始,祝少行就已经知道,这个人没有弱点。至少在这无边无际的荒芜里是看不到一丝弱点存在的。
“这个阵法可是特意为我而设?”鬼影沿着闪闪银辉步量而行,翩翩幻蝶在他的脚边飞舞。
“……”
“不知它叫什么名字?”鬼影一步一停地欣赏着脚下这个漂亮的阵法,似乎很喜欢的样子。
“没有名字。”
鬼面人脚步略微停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而后微微点了点头,“没有也挺好。”guxu.org 时光小说网
“不如我们玩一个游戏如何?”鬼影在‘坎’字位停下脚步,而在左脚下落的瞬间,如烟的黑流自脚下溢散,漫过银辉,缓缓流动。
祝少行自始至终都在观察着眼前这个人,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微微往上弯起的嘴角。
“不妨……就把这个无名阵当做一个棋盘?”鬼影自说自话,但语气里似乎在征求祝少行的意见,“泠月公子属木,为二仪之阳,执白子。在下为水阴,落黑子,如何?”
祝少行站在‘艮’字位,看着虚蝶梦引阵阴阳两分,一半月华流淌,一半黑烟涌动。
“先说好,落子无悔。”见祝少行微微皱眉,鬼面人笑了笑道,“是在下失言,泠月公子先请。”
祝少行也没兴趣跟他推来推去假客气,云袖轻拂,白子落于‘玄武’,推动八神盘右移一格,对上‘休’门。
鬼面人摩挲着下颌,沉吟片刻,丢出了黑子。黑子滚落于九星之“蓬”,左回一格,走‘甲辰壬’,对‘巽风’宫。
八神、九星两盘逆向错圈急旋。祝少行双唇紧抿,嘴角淌下一道殷红的鲜血。
……
胸腔一股血腥涌上,一行细细的血迹顺着嘴角流了下来,谢喻抬手抹了一下,手背上的血迹让给他起了强烈的觳觫。
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就流血了?莫非……刚刚心跳太快超过负荷了?
正奇怪迷惑的时候,一边的眼皮突然毫无预兆地跳了两下,谢喻心里一突,不知为何惊悚的厉害,冥冥中似乎心生了某种不详的预感。
“玩游戏怎么都不带上我呢?影子兄,你这样未免也太不厚道了。”
谢喻双手拢在袖里,慢慢悠悠地溜达过来,祝少行余光看了他一眼,手中地白子落于六仪之‘戊’,却见一行血从谢喻地嘴角淌了下来。
祝少行微微皱起眉头,才发现鬼影先前不见半点受伤地痕迹,竟是都转移到谢喻身上了。
谢喻却像是早猜到似的,无奈地轻叹一声,伸手擦拭掉了唇边的血迹,心道你俩确定是在玩游戏,而不是在玩我?
手中的白子在两指尖摩挲,祝少行却不知道该如何走下一步了。
……
周牧用脚将凳子一勾,坐在了花大娘的对面,双手拍桌,佯装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审问道:“回到最初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摸我屁股?!”
花大娘对他的“凶神恶煞”视而不见,摸出一只小铜镜,三百六十度地开始了自我欣赏,不紧不慢地道:“谁摸你屁股了?我不过就是看看而已……”
周牧闻言登时傻眼了,心道不仅想摸还想看?!还说的这般理所当然!这大娘怎如此流氓!!
易晓就默默地坐在一旁喝茶吃点心。
“我就是看看你屁股上有没有一块心形胎记,会不会是我家小串儿……”花大娘垂下铜镜,突然有些伤感起来。
“心形胎记?”周牧和易晓交换了一个眼神,问花大娘道,“小串儿?小串儿是谁?”
一提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花大娘就立马来了兴致:“小串儿是我儿子啊,他小时候长得可讨人喜欢了!尤其是那白嫩嫩的小屁股上长的一个心形胎记,铜钱大小,粉红色的,可好看了!任谁个见了都忍不住掐上一把呢!只可惜我好多年都没见过我家小串儿了,也不知道小串儿现在长多高了,长成什么模样了……”
“那你怎么不看他的屁股?”觉得只摸自己地屁股太不公平,周牧义正言辞地问道。
花大娘义正言辞地回道:“我看一女娃儿的屁股作甚?我家小串儿是个男娃!”
此言一出,易晓刚进嘴里的那口茶水,瞬间喷出,均匀喷洒在了花大娘浓妆艳抹的脸上,做了一个免费的喷雾美容。
奈何喷雾力道过猛,雾珠汇聚成道道奶白色的水流,从花大娘脸上汩汩流下。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易晓道歉的话半卡在喉,因为他看到了一张可怕的脸——
那被茶水带走厚厚白墙的地方,裸露出来的部位皮肉皲裂,如同被什么东西灼烧过一般,恐怖骇人。
周牧目瞪口呆地诧道:“你的脸……”
花大娘惊惶地再次拿出小铜镜,手忙脚乱地往脸上涂摸脂粉,一层又一层,直到再也看不见脸上丑陋可怖的皮肤才满意地停下。
“我家小串儿怕是要忘记他这个娘亲了,怕是连做梦也不再有我这个娘亲的影子了吧。”花大娘摸着自己的脸,叹了一口气,“这些年若不是藏于剑内,怕是连这半个身子都要给烧没了,早就魂飞魄散了……我其实就是怕吓着他,我就是怕我家小串儿看到这张脸会吓着,也怕他认不出他娘亲来了……”
一旦尘世再也没有人记得你,灵魂将于彼岸世界永归于消失,谁也逃不过灰飞烟灭地宿命。
他们大多眼角含泪,但也有少数释然一笑的,但不论是哭还是笑,都夹杂着几分悲凉。
人间一世一瞬耳,不论生时多么灿烂,可当有一天,你终归要离开这个纷繁世间时,你在芸芸众生的心里似乎从未存在过。
能记住你的,除了爱你的个别人,再无其他。
花大娘的这张脸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他的儿子记不得她的脸了。
如今再看花大娘脸上厚厚的脂粉,周牧不再觉得难看,反而觉得每一层粉都是一个娘亲对自己孩子的深深爱意。
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花大娘忽然笑了笑,凑到易晓的面前,笑眯眯地问道:“闺女,可曾婚配啊?”
易晓:“……不曾。”
“那正好!”花大娘立刻两眼放光,“我们家小串儿应该比你大不了几岁,而且长得又高大又英俊,还……”
一旁被忽略的周牧强行插了个嘴:“您不是没见过他长大后的模样么?”
花大娘摸着自己的花红柳绿的脸,突然变得羞涩起来:“龙生龙,凤生凤。有个如花似玉的娘亲,那生的儿子还能差到哪儿去?”
周牧:“……”
竟然还有比我更不要脸的。
“咦?!”花大娘突然惊喜不已,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闺女你这额头上也有个胎记哟……跟我家小串儿屁股上的心形胎记长得可真像啊,说不定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啪!”
“那就是被蚊子咬了一口。”周牧双掌一合,无情地拍死了一只眼前嗡嗡的倒霉蚊子,心道为了推销自己地儿子,这大娘可真是够拼的啊!
易晓配合地伸手挠了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