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天机门。
潘婆婆得罪了天机门,说不定是天机门的人来抓潘婆婆了。
邱达嗤笑一声:“天机门还没闲到会来抓老太婆和小傻子,我跟他们过过招,这群人招招凌厉不要命,像是上过战场的,天机门只会耍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掳走潘婆婆和小傻子的人,绝不是天机门中人。”
辛夷心急如焚。
不是天机门,又能是谁?
潘婆婆只得罪过天机门,鉴棠已经变成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傻子了,更不可能得罪人。
她二人没钱没势,谁会掳走她们?
“你别急,这事交给我,你只管安心在宫里待着,若是遇到为难事,你就去细风亭找老哑巴,说给他听,他会告诉我的。”
辛夷没法不焦急,她好不容易见到裴鉴棠,还没来得及跟她好好相处,鉴棠又被人给掳走了。
这可是裴家唯一的骨血了,冲着裴元两家是世交,冲着她曾经与裴家公子订过亲,她就不能不救鉴棠。
直到邱达走了,辛夷才后知后觉,她还没问过邱达如今担着什么差事,在何处落脚呢。
也只能等下次了。
夜里雪就停了,还未天亮,辛夷躲在被窝里,就听着外头扫雪的声音。
她躺不住,收拾了出去,见鹦哥这些丫头们嘻嘻哈哈地互相扔着雪球,一个个冻得脸蛋通红。guxu.org 时光小说网
她本想呵斥几句,别吵着隋阿娇,没想到隋阿娇竟然也裹着斗篷出来了。
“婕妤是被吵醒的吗?”
话音刚落,肩膀上就挨了个雪球。
辛夷很错愕:“婕妤,你……”
“辛夷,快来玩啊!”
隋阿娇嘻嘻哈哈笑着,俯身又团起一个雪球,砸向了辛夷。
辛夷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应战。
两个人一开了头,明玉宫上下就疯玩起来。
锦葵这小蹄子胆子大得很,竟然还敢用雪球去砸秦嬷嬷,被秦嬷嬷瞪了一眼,就吐吐舌头,自去砸别人了。
玩闹了一早上,到用早膳时,辛夷心中的郁结已经散去一半,只是时不时地仍旧会想起鉴棠那个小傻瓜。
可恨她现在没法出去,若是能出去,她一定要亲自去把鉴棠找回来。
按照昨日说好的,辛夷今日要去一趟寿康宫。
寿康宫的老嬷嬷很和气,把辛夷让进了偏厅里,还给她上了一盘糕点,叫她坐着等。
“太后上了年纪,中午要歇晌的,你坐一会儿,太后就起了。”
辛夷道过谢,怀中抱着装着靴子的小包袱,盯着屋子当中的火盆发呆。
老嬷嬷很健谈,细细地盘问辛夷多大了,家中还有什么人,那语气和神情,完全是将辛夷当成小孩子来看的。
辛夷还听她用金鸣话念叨着可怜啊、小小年纪就要遭罪啊之类的感叹。
她便越发装作乖巧的样子,老嬷嬷问一句,她便答一句,绝不多话。
老嬷嬷就很满意:“我是伺候太后的菩萨奴,以后端婕妤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尽管来找我,我会帮忙把消息递给太后的。”
辛夷从不相信会有人对另外一个陌生人无缘无故地好,菩萨奴这番话,她只当是听听就过去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茶吃了两盏,太后便指明要见辛夷。
辛夷立刻抱着靴子,跟着菩萨奴迈入后殿。
季敏太后正倚在炕上,手边放着一本经书,半晌才翻一页。
辛夷老老实实地跪在炕前,太后不发声,她就纹丝不动,跪得笔直。
“太后,人来了。”
菩萨奴看不下去,笑着用金鸣话提醒太后。
太后瞥她一眼,也用金鸣话嗔她:“来就来了呗,你多嘴什么?你难道心疼她?”
“小姑娘过了年才十五,这么小,就陪着端婕妤来了金鸣,我瞧着怪可怜的,难道太后瞧着她不可怜?更别提,这小丫头是来给太后送靴子的,太后您赶紧瞧瞧吧,这靴子可是端婕妤在病中一针一线给您做的呢。”
太后哼了一声,有些不大高兴:“后宫里有几分真心?端婕妤这一招,无非是为了引起哀家好感罢了,哀家难道还缺靴子穿吗?”
“可太后想一想简郡王,喏,就是这个丫头,”菩萨奴朝着辛夷努了努嘴,“就是她救了简郡王,简郡王还借着她的斗篷,叫君上把王后狠狠地责骂了一顿,就冲了这个,太后您就不心疼心疼她?”
太后脸色稍霁,勾起唇角乜斜着菩萨奴:“你这个老货,说,你收了端婕妤多少好处,怎么老是为端婕妤说话?”
菩萨奴乐呵呵地笑:“我哪里敢收端婕妤的好处,我是瞧着她住在明玉宫,这一个多月来,也没闹过妖,就想着多帮帮她,她若是知道感恩,也会常常来太后这里走动,跟太后说说话,做做伴。”
“哀家还稀罕叫她来跟哀家作伴?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借着哀家的名头,给这几个永丰来的女人送了多少好东西,上回还给端婕妤送了不少补品吧?”
菩萨奴笑道:“我知道太后不是小气的人,太后库里头有那么多好东西,都堆着,岂不是要糟烂了?送出去,还能买个好名声呢。”
太后冷哼几声,但终究是被菩萨奴说动了,朝辛夷招招手:“起来吧。”
喜得菩萨奴赶紧推着辛夷上前:“快把婕妤做的靴子拿出来,叫太后瞧瞧。”
辛夷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才刚打开包袱,便听到太监通禀。
君上来了。
太后立刻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也顾不得看隋阿娇做的靴子,扶着菩萨奴的手便下了炕。
“快去煮了老君眉来,君上爱喝永丰来的玩意儿。”
“把新作的红豆瓤子松仁饼端上来。”
“在屋里多生两个火盆。”
她一叠声地吩咐着,直等到君上进了门,还叫人立刻取了衣裳来烘着,预备君上一会儿换。
“母后别忙活了,儿子冻不着。”
声音从珠帘外头传进来,听着如同屋中的炉火一般,暖烘烘的。
太后没再上炕,倚着炕边坐着,扬声叫君上快进来说话:“外面冷,君上到里屋来,里屋暖和。”
“儿子才从外头来,身上带着寒气,母后略等等,儿子在外头烤烤火,把寒气去一去再进屋陪母后。”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低声跟菩萨奴言语:“到底是哀家一手带大的儿子,就是跟哀家贴心,哼,外头那些女人,仗着自己家世好,有几分姿色,就以为能把哀家的儿子抢走?做梦!”
菩萨奴顺着太后的意思笑道:“太后是君上的阿母,君上自然跟太后要更亲近一些。”
二人一直用金鸣话嘀咕,她们以为辛夷听不懂,便肆无忌惮。
辛夷却暗暗庆幸,好在她前世学了点金鸣话,这一路上又暗中苦学,到如今把金鸣话学了个七七八八,不然,到了永丰宫中,岂不是要处处受制。
犹记得尚在永丰时,通事官说金鸣人都说永丰话,基本不说金鸣话,若当时信了通事官,辛夷现在肯定是两眼一抹黑。
正胡思乱想着,听着珠帘一阵响动,辛夷忙抬头,一眼撞入一双深棕色的眼眸中。
这就是金鸣王东赫昭啊。
他跟东赫旭生得一点都不像。
他皮肤白皙,深目高鼻,一头乌发用一个金冠尽数束起,发尾打着卷儿,一瞧便知有胡人血统。
高大身材套在一袭紫衣中,腰间金带束着金环扣,越发显得精神利落。
最叫辛夷挪不开眼睛的是他的笑容。
两辈子加起来,辛夷也算是见识了不少男人,却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男人,露出这样满足安逸的笑容。
若说谁常常这样笑,辛夷思来想去,只能想到隋阿娇。
不知君上是否如同传言中那般仁德爱民,倘若是,那他和隋阿娇还真的是天生一对了。
“这阵子忙着王庭雪灾,好几日没来瞧母后了,母后可曾怪儿子?”
太后眉梢眼角全是笑意,她往炕里头挪了挪,叫东赫昭脱了靴子上炕说话。
菩萨奴连忙要给东赫昭脱靴子,东赫昭摆手笑道:“嬷嬷年纪大了,这等小事,我自己动手就是了。”
太后哪舍得让东赫昭动手,她一眼瞥见辛夷还立在屋中,就指着辛夷道:“你傻站着做什么?赶紧过来伺候君上。”
辛夷应了一声是,缓步而来,跪在东赫昭跟前,抓着东赫昭的靴子便往下褪。
一脱,居然没脱得下来。
辛夷有些发愣。
她上辈子不知道脱过多少男人的鞋子了,从没有遇见脱不下来的事,今日可真是邪了门。
她干脆加大了力气,拽着东赫昭的靴帮使劲往下拽。
头顶已经传来了两声轻笑,辛夷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你是新来的?我在寿康宫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太后气哼哼地道:“哀家这寿康宫从来不会养这么笨的丫头,这丫头是明玉宫端婕妤的宫婢,今儿个来,是特地给哀家送靴子的。”
“原来是永丰来的,难怪,”东赫昭抬起脚,指了指靴子后头的结,“金鸣的靴子都要用绑腿缠绕,你得先将绑腿给解了,才能把靴子脱下来。”
辛夷头一次知道金鸣的靴子是这样的。
那日大将军王东赫旭穿的靴子,一脱就脱掉了,她还以为金鸣人的靴子跟永丰的靴子没什么两样。
原来正统的金鸣靴子是要用绑腿缠住的,真是麻烦。
东赫昭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所思所想,就指着绑腿解释:“你不要小瞧这绑腿,金鸣雪大,一场暴雪下起来,常常会深及膝盖,若是穿着你们永丰人的靴子,一脚踩进雪中,雪就会顺着靴筒挤进靴子里,要么就是再抬脚的时候,靴子容易落进雪中,你看,用绑腿紧紧地将靴子缠绕住,就没有这些顾虑了。”
“君上跟一个永丰的小丫头说这些做什么?”太后很不耐烦,“她们永丰的人只知道贵的、好看的就是好东西,别的一概不知,罢罢罢,哀家看,那个端婕妤也不是聪明的,送来的靴子只能看看,不能穿,菩萨奴,叫她拿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