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是人精,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姐妹俩,脚下微挪动,人往姜云璧身前略挡了挡。
章老夫人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唇边带着笑,但也没给周氏难看,不过与姜家太太寒暄了一番,叫人送了她们出去,屋中众人便要退出去,她又开口留人:“老三家的,我这里有个东西要给你们老太太,你且留下。”
周氏暗道不好,却没法子推辞,便笑应一声重又提步回到堂中。
直等到人散尽了,老夫人给曹嬷嬷使了个眼色,才支了周氏坐:“叫她去拿了你带回去,坐着等一等。”
周氏嗳了一声,心下忐忑,便也不敢多话。
曹嬷嬷这一趟去的时间有些久,周氏分明有些坐不住,章老夫人看在眼里,笑了笑:“急着家去?”
“没……”周氏吐出一个字,抬头正好对上老夫人审视的目光。
那样的目光很可怕,周氏心头猛然一震,她觉得老夫人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可是却什么也不说。
果然章老夫人手指在翘头小案上轻点了两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看好不好?”
周氏腿肚子都在打颤:“老太太……我……”
章老夫人把手一抬:“我不跟你计较,也没告诉你嫂子知道,你不必说了,既做了,就敢作敢当。”jiqu.org 楼兰小说网
周氏想来老太太是不会给她分辨机会的,于是把心一横,强撑着笑:“许是老太太多心了,我原只是想叫孩子们多亲近些,不至于生疏而已。”
曹嬷嬷回来的很是时候,手里拿着个锦盒。
章老夫人朝着周氏努努嘴,曹嬷嬷便把锦盒交了过去。
周氏颤颤地把锦盒掀开一些,大约是知道里头放的什么东西,只掀开了那么一条缝,往里头看了一眼,心情已是说不出的复杂。
好好的络子剪的七零八碎,老太太分明是打她的脸,但是这件事她理亏在先,还不能跟长辈论理,只能生受了。
周氏脸上的笑变得有些难看:“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你果真要我说?”章老夫人见她抵死不认的样,冷笑一声,“叫孩子们亲近,怎么不见琼姐儿跟旻哥儿收你的络子?不至于生疏而已,怎么你外甥女腰间的络子跟你手里拿的是一样的款儿?还要我说?”
周氏噤了声,果然章老夫人对崔昱的事情这样把着,这次是她棋差一招,没料想这样细小的物什,老太太也这样看在了眼里。
章老夫人见她不说话,翻眼皮瞪她:“我原也只是猜想,本来嘱咐了曹嬷嬷今儿背着人把东西给你送回去,谁知道你的外甥女这样明目张胆挂着那根络子到我面前来请安。”说着啧了一声,“我长久的颐养起来,你就打量着放肆到长房来了是不是?”
周氏一惊,就差跪下去赔礼,还是曹嬷嬷托住了她,轻笑着看她。
她再去看老夫人神色,虽然是严肃的很,可又不像是正经生气的样子,转了几圈儿想法,料想老太太今次是为敲打她,不是真要同她计较,便赶紧告说下不为例不多分辨。
老夫人见她识趣儿,便叫她自行回去,果真没再为难。
待周氏前脚出了门,老夫人后脚就打发金陵去叫成娇来,按刚才的情形看,这小丫头是认出来姜云璧腰间的络子了。
薛成娇得知金陵亲自上门来叫她的时候,正缩在房里摆弄手里的线,要动手给崔昱打络子,听是金陵来,便赶忙撂开手,往外头迎了她两步:“金陵姐姐怎么来了?”
金陵是个本分又机灵的丫头,笑着见了礼,眼睛淡扫了一圈儿:“姑娘要打络子?”
“打着玩儿的,”薛成娇随口应付了一句,又怕日后生事,紧着就添上一句,“昨儿表哥的络子不是让老夫人剪了吗?出了门他满脸的不痛快,我怕他憋在心里憋坏了,就说给他打条新的。”
金陵笑说姑娘手巧打出来一定好看,跟着才回明来意:“老太太叫姑娘过去一趟。”
薛成娇料想老太太是为了才刚屋里那一幕,便吩咐瑞云把东西收起来,随着金陵往后头去了。
进屋去的时候,老太太正对着半支开的月窗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是金陵小声的提醒了一句,老太太才回过神来,半是打量半是思考的看成娇:“你来了。”
薛成娇看她这个眼神不对,就更警醒了些:“您找我,是有事儿吗?”
老夫人先是嗯了一声,却许久没问话,好一会儿才出声:“你认出她腰间的络子了,是不是?”
其实来的路上薛成娇就想好了,章老夫人眼睛毒,在她面前扯谎很容易会被拆穿,对自己实在没好处,虽然她不知道老夫人为什么会为了这件事单独再见她,但实话实说,一定是没错的。
于是此时她便点了头:“一开始没留意,后来仔细看,才觉得络子很眼熟,之后就认出来了。”
“你认出来了,为什么要指给你表姐看?”老夫人半眯了眼。
薛成娇被问的噎住,一时不知道怎么回。
是啊,她认出来,为什么非要崔琼也知道?
照理说她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不可能懂这种事情。
同样式的络子,打了两根不一样的色儿,一条在姜云璧手里,一条给了崔昱,这是周氏的私心,章老夫人懂,崔琼也可以懂,姜家太太想必也懂,可她薛成娇怎么会懂?
她半天没声,老夫人提声一沉:“嗯?”
“我怕认错了,又觉得有些吃惊……”她轻咬了下唇,带着些怯怯的去看老夫人,“老夫人……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她露了怯,老夫人反倒没那么绷着了,可也没回她的话,盯着她打量了半天,才叹了口气让金陵送她出去了。
“老太太觉得怎么样?”曹嬷嬷脸上的笑一直浅浅的,从来没化开过,迎到老夫人跟前开口问。
章老夫人摇了摇头:“许是我多心吧。她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主意,许是我多心……”
曹嬷嬷端着茶盏奉到她面前:“老太太怕娇姑娘存私心?想借这个事情小题大作,败坏璧姑娘的名声?”
“你不觉得……”老夫人的话到了一半又收住,过了许久才重新接上去,“她有什么心思都好,只要不带坏我的昱哥儿,她长在咱们房头里,我能容她的自然容着。可她要是……”
“我看娇姑娘就不会,”曹嬷嬷嘟囔了一句,“姑娘出身好,家学渊源,姨太太的气度教养摆着,教出来的闺女能错吗?她眼下又长在大太太手里,纵有些小打小闹,还能出格?前儿她能到您跟前给五姑娘说情,就足可见不是个心坏的丫头。”
“那依你说,姜云璧又如何?”老夫人像来了兴致,歪靠着问她。
曹嬷嬷还正经的想了会儿:“三房太太的心思,她或知或不知。倘或她知道,那便不是个好的,小小的年纪这样没羞没臊,将来还了得了?”
“那倘或她不知呢?”老夫人先是问了一句,可曹嬷嬷没急着回,就听她又自顾自说下去,“即便她不知,她母亲也不是个好的。孩子们都还小,她倒急着攀亲戚,小东西塞进来,将来孩子们长大了,可不知道该塞什么了。”
曹嬷嬷没再接话,人都说隔辈亲,放到老太太这里再没那么贴切。
长房这里一共四个孩子,除去润大太太生的崔琼崔旻和崔昱以外,沪大太太膝下还有个崔琅,这四个孩子里,老太太最疼的要数最小的崔昱。
老太太为什么会抓住这根络子不放?还明着给周氏说透了敲打她?不过是因为周氏打错了主意,心思动到了她们二爷身上来,这是戳老太太心窝子了,哪里会轻易放过?
当初娇姑娘住进来,二爷对她百般的好,老太太为这个不待见娇姑娘,不然何至于住进来几个月,连面都没正经见过几次?
如今是娇姑娘自己有本事,能讨了老太太的喜欢,可这喜欢也是有限度的,就好比今次的事情,把她和二爷放到一起,亲疏立明,倘或娇姑娘真动了什么歪心思,只怕第一个不放过她的,就是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