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讷女修既被花玲珑揭穿了打法,也不再伪装,身形又飞高了不少,然后抬手重重一压,那漆黑的虫潮便如水柱,朝着宋延当头落下。
宋延急忙闪避,同时十指操纵皮影。
皮影如走马灯般围绕他旋转起来,其上玄气撑开,与那黑柱撞击一起,发出连绵不绝的“嗤嗤”声响,恰如水磨疯转,又似黑瀑落潭。
宋延掠到哪儿,那虫潮便跟到哪儿。
这些虫子本身身体素质并不强,在与宋延操纵的十个皮影的碰撞中,不少落开的都直接“砰砰”地炸碎开,抛射四方。
可宋延很快就注意到,那些炸碎了本该死去的虫子居然很快又扇动起羽翼,哪怕整个虫处于畸形的模样,却丝毫不妨碍它继续攻击;至于被炸成齑粉的,却又在一股奇异的力量下重新粘合成了“虫子模样”,继续攻击。
这简直就是虫界的超级丧尸,哪怕被打烂了,打爆了,都还能继续动...
这种消耗战是极度不公平的,而不一会儿功夫,宋延似是一个疏忽,一只血刃麋鹿皮影稍稍慢了半拍,在玄气不足的情况下被那黑潮击中。
瞬间,宋延感到自己和这皮影的联系彻底中断了。
而原本如有生命的血刃麋鹿皮影也成了一张死皮,飘落到了地上,任由他怎么灌输玄气,也是一动不动。
就一下的功夫,内里的畸魂竟然直接被那黑色虫潮冲散了。
宋延一愣的功夫,只能越发专注,操纵剩下九只皮影,作“勉强支撑”之态。
高空,木讷女修呆滞地看着他,冷冷道:“你若就这点本事,也不必随我去山海妖国办事了。死吧。”
下一刹,又一道黑色虫潮当空落下。
嘭!
又一只皮影炸开。
宋延神色顿时凝固,失态震惊地大喊道:“你为什么能操纵秘境里的所有虫子?为...什...么?!”
木讷女修虽然面无表情,但任何人都能感到她相当失望。
女修并不回答,而是继续维持着法术。
黑色夜烛魂虫如百川归海,从此处秘境的四方八方聚拢而来,从高空看,彷如无数条长蟒,在蜿蜒萦绕,以诡异鳞片摩擦着山峦,发出持续连绵重叠的密集杂音。
花玲珑看宋延那苦苦支撑、随时暴毙的惨样,眼露不忍之色,她咬起嘴唇,深吸一口气,正待为宋延求饶,却陡然听到“轰”的一声突兀爆鸣。
原本已近乎将宋延淹没的黑色虫潮忽的被炸散了,但凡靠近中心的统统化作了黑色粉末,继而飞速燃烧。
一股灼热难言、好似熔融火炉的力量从那密密麻麻的红黑焚虫尸体的中央爆发出来。
花玲珑根本看不清,却勉强辨认出有一道猛冲天穹的红色流星撞到了木讷女修,继而又带着那女修从天而降,巨响巨震里,大地,虫潮尽化作潮水,往周边散开。
紧接着,就是烟尘滚滚。
待到散去,花玲珑匆匆走近一看,却见木讷女修居然被宋延给单手拎着,按压在地。
女修的皮已经没了,脸也没了,剩下的是一只怪异的人脸虫。
这人脸虫四肢健在,只是都变成了一种古怪的虫足,足底附带的吸盘加固了人皮的粘附。
人脸虫愤怒地发出怪叫:“你骗我?!”
虫子全身都在抖。
气得发抖!
花玲珑从来没见它这么气过。
可转念一想,她想明白了。
之前,虫子假装震惊想哄宋延,结果被她揭穿了,就作罢了。但谁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它居然就被宋延以同样的花招给骗了。
它被骗的放松了警惕,被骗的逃都没来得及逃...
它单打独斗本就不是宋延对手,是靠着对秘境的掌控这才能对战宋延...
它和宋延差距其实很大,但它知道的太晚了...
在它因为宋延的“震惊表演”而生出轻视的刹那,它已经输了。
如果它能早点儿知道,那就会躲得远远的,用夜烛魂虫把宋延给耗死。
联想到刚刚宋延勉强支撑,苦苦支撑,震惊大喊的模样,花玲珑忍不住嘴角有些抽搐......再联想到这位在天云城的“表演”,她嘴角抽搐的就更凶了。
只不过,宋延如此恐怖,爆发力如此之强,也实在是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
...
宋延看着这头怪异的人脸巨虫,也不废话,抬指猛点。
但他就是不用“伥王虎”的力量,而是《鬼煞还魂术》。
瞬间,搜魂...
但就在他正准备吞魂的时候,却陡然感到所触之魂猛然炸开,居然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紧接着,那人脸巨虫也开始迅速腐烂。
宋延拉开距离。
腐烂的人脸巨虫中缓缓地浮出一点奇异的金色光点,芝麻粒大小,就那么一动不动地飘停在半空。
狐大奶奶的声音在宋延脑海中响起:“主人,有朝一日,若是奴夺舍了,然后却被人搜魂,也会如他这般直接魂飞魄散。”
宋延沉吟着看着那金色光点,问:“你是说,它也被从灵魂层面控制了?就如同伥鬼一样?”
狐大奶奶道:“若真这样,伥王虎精血也没那么珍贵。
事实上,伥王虎精血在奴所认知的世界、一切生物里是独一份儿的存在,如今也只有主人掌有。
如这人脸巨虫这般的,应该是被下了神魂禁制,触之则炸...
又或者是某种奴也不知道的手段。
毕竟,这些秘境修士,不,如今该称呼为秘境虫修了。
这些秘境虫修的来源,目的都极度神秘。”
宋延眯眼看着那金色光点。
他小心翼翼地抬手去摸,却穿了过去,又以手指对着那金色光点,黑色斑纹蔓延至指尖,轻轻一触...
叮!
金色光点没有被束缚,而是被神奇地推开了,好似很嫌弃地在避讳这黑色斑纹。
宋延暗暗奇道:“是神魂层面的东西。”
既然如此...
他顿时抬手,五指向那金色光点抓去,黑色斑纹随之蔓延在他掌心。
继而一抓,一笼,那金色光点就如落入了五指囚,左冲右撞,却不得出。
只不过,宋延若想把它收起,却也极难。
他想隐藏到自己的伥虎黑斑之中,但那金色光点却如个“接触不良的电灯泡”在一闪一闪地发光,怎么都藏不了。
他想放到储物空间去吧,但这东西却滑溜的很,根本放不进去。
他左看右看,这金色光点既不是“孤魂野鬼”,也不是“煞气”,更不是“灵魂碎片”,实在是让他摸不着脑袋,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再扫了眼周围,却见那夜烛魂虫的虫潮虽然失去了控制,却因为在此处过于密集,已然在飞蛾扑火般地向他撞来,这逼迫他不得不时刻调集玄气进行防护。
宋延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玄晶,汲取玄气,以免出现意外,或是玄气被消耗得落到了安全线以下。
嗤嗤嗤...
魂虫不停飞来,不停烧起,又不停重聚,继续飞来。
宋延心念一动,在玄气罩上放开了一个小小缺口,任由魂虫撞上他身体。
这一撞,他只觉灵魂稍稍有了点被碰到的感觉,而那虫子则是直接神魂粉碎,然...在黑夜里,居然又迅速地重组了起来。
宋延只看得目瞪口呆。
敢情不仅肉体难灭,就连神魂也是。
他扫扫周围,只觉此地还是不能久留。
他一心想着那虫修所说的“血池”。
他不得不承认,他对这种“夜烛魂虫”的精血心动了,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想将其放到“下一个中宫位”的念头。
这玩意儿,在晚上太过可怕,且也是神魂向的,与“伥王虎血”绝配。
不过...
他烦恼地看着这金色光点,总不成按在身上让它一直闪闪发光吧?
又或者一直抓在手上,用伥王虎的力量囚禁着它吧?那不等于废掉了一只手么?
...
而就在这时,夜烛魂虫忽的分开,一道倩影从虫潮间而来。
那倩影走到宋延面前,行了一礼,喊道:“宋道兄。”
宋延侧头看向花玲珑,问:“宋道兄?”
花玲珑却正色道:“道兄既然无事,那小妹想与道兄做个交易。”
“交易?”宋延看着她,神色古怪,却还是问,“什么交易?”
花玲珑平静道:“道兄将此物给我,而我会将之后得到的一切消息告诉道兄,并尽力辅助道兄在这秘境烛地得到最大的好处。
道兄若觉得这样依然不等价,我们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宋延好奇道:“这是什么?”
花玲珑凝神看着那金色光点,道:“它没说,但我和它接触时间很长了,我勉强能猜到这是什么。”
她微微顿了顿,道:“一个念头。”
“念头?”
宋延愕然。
花玲珑道:“但这念头只是蕴藏着某种意志的死物,同样这念头也与秘境息息相关。如果我得到了这念头,我应该...会知道不少信息。
届时,我会把这些信息一一相告,并利用自己获得的力量在这秘境中帮道兄获利。”
宋延道:“你...我...”
花玲珑笑道:“道兄若说愿意和我白首偕老,双宿双飞,那玲珑便随道兄一起走,之后青衣白马,相伴江湖。玲珑也唯道兄马首是瞻,相夫教子,未尝不可。”
宋延道:“我身上有太多麻烦,跟着我未必是好事。就比如之前,我逃得并不容易,匆匆忙忙安置了身边人,还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又怎么样了。现在...我可能还有更大麻烦。”
花玲珑似乎并不意外,她微微负手,抬起脸庞,看着黑潮弥天的山峰,忽的悠悠道:“父亲死的时候,我不知所措,幽灵青衣楼的敌对势力,甚至是父亲原本的下属都可能把我变成一个任人戏耍的玩物......
我一个人在黑夜里哭了很久很久,拿萧吹着同一个调子,彻夜难眠。然后,我告诉自己要心狠手辣。
之后,我不择手段,满手血腥,好不容易掌控了父亲这边的势力,却发现事情并没有好转,我还要成为幽灵青衣楼的楼主,还要争霸,一统天云。
人在江湖,从来是逆水。
逆水行舟,不进...就只能被旋涡冲入深渊,万劫不复。”
“然而,人并非努力,就一定可以达成目的。
与孤竹帮一战的时候,我这边出了叛徒,我以为自己快死了,但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人出现在了我面前,帮我扛下了一切。
我害怕惯了,想用药物控制他,却被他喂下了痴心粉。
可这个人很奇怪,他没有趁人之危,强行霸占我迫我做事,而是帮我完成了我想做的,让我惊惶恐惧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唇角勾起甜蜜温馨的笑,似是回忆起了那段美好的时光。
“一统天云,蜀王来贺的那日,我把自己交给了他。
他...是我的相公。
然后,他离去了。
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他是个修士,他走的路和凡人注定无法交汇。”
“再后来,我去了蛇尸市坊,冒险进入了那里的魔沼秘境,得到了所谓的玄根,遇到了它...这个虫修,也就是我的老师。
她告诉我,我的玄根生的很好,在她看过的人里是最好的。我能成为一个很好的虫修。我知道自己玄根有问题,但我并不害怕,反倒是很开心。”
花玲珑缓缓睁眼,正色看向宋延,道:“我父亲没了,相公走了......而现在,我也走在修士的道路上。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宋道兄,初次见面。
我是...灵夫人。”
宋延扫了眼那正在腐烂的人面虫尸,问:“你想好了吗?”
花玲珑微微笑道:“此道如箭,一旦开弓,再无回头。生死有命,若拼尽全力还是死了,我...绝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