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刷刷!
金甲少年被拎在半空,在经过了短暂的呆滞后,总算反应了过来。他略作挣扎,发现力量尽失,旋即回忆起刚刚听到的那一句“你个蠢东西”,忽的周身一激灵,下意识地便侧头看向那突然到来的妖族老祖。
宋延在脸上一抹,那张平平无奇的李大夫脸庞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剑伤纵横的脸庞。此时的他乃是章韩,章韩并不会狐妖幻术,所以他也只是利用一些药物学的常识,稍稍修复了脸庞,如是而已。
“前辈...嘿...嘿...”
金甲少年居然直接嬉皮笑脸起来,问了句,“您打哪儿来的?这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倒是个会蹬鼻子上脸的臭小子。”宋延也算知道这小子怎么能躲这么久了,且不说那变身金甲神人直接硬抗龙伯狐的秘术,便是这心性也是上好的,着实算是个不要脸的主。
他一巴掌拍出,打在小子脑门上,道:“假装鹤祖想要击退狐狼二族,用千鹤宗为你拖延时间。呵,好玩么,唐老祖?”
金甲少年一愣,本还是嬉皮笑脸的神色里露出几分深沉的恐惧,暗道:‘这老怪物也太恐怖了,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念头一闪而逝,唐凡忙缩着脑袋道:“小唐,老祖叫我小唐就好。觉得小唐不好听,叫我凡子也行。哎呀,以前我爷爷就爱叫我凡子。”
宋延古怪看着他,问了句:“你是魔修?”
唐凡嘿嘿笑道:“我只是油嘴滑舌。”
说罢,他又急忙道,“不过,我也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说话的。前辈面善,所以我才这么说话嘛。”
宋延猛然一抖绳索。
唐凡只觉力量尽失,身子骨恍如散了架般,再也没法说话,眼前一黑,竟是晕了过去。
宋延扫过面前的狐狼,抬手从储物袋取出一个刻着狐头的通行令,晃了晃。这是婴啼上人给他的“山海妖国南地通行令”。
对面的狐狼见此令牌,再无半点怀疑。
虽不是本族老祖,但却是实打实的紫府强者。
狼妖舔着舌头看向宋延身后的千鹤宗,唇角流涎,目显凶光,一副今日就要屠宗吃席的模样。
千鹤宗众修面色大变。
狐狼二妖,他们本就抵挡不住,这边再冒出个难以想象的紫府老怪,那根本不用打了。
而为首的两位白发长老则是死死站在前面,怒目圆瞪,一副死志已生的模样。
狐妖已变回原样,对着宋延再一行礼。
宋延淡淡道:“十四姨,久仰大名。”
作为在楚皇城生活了一年半载的紫府强者,怎么可能没听过“十四姨”的名头呢?
这十四姨当然就和狐大奶奶,红奶奶一样,是个尊称。
狐妖愣了下,忙道:“我叫胡十四,只是小崽子们胡乱称呼,才叫了十四姨。老祖叫我十四便好,加个姨字,实在折煞我了。”
此时,这狐妖右爪还捂着肩头。
那雪白的毛发已有一簇染红,鲜血往外扩散,恍如在肩头绽开的花。
胡十四又道:“今日差点被这贼小子击杀,也亏了老祖出手,这才活下来。救命之恩,十四记下了。”
说罢,它目光扫过后方的千鹤宗,问:“老祖打算怎么处理?”
宋延问:“你们想怎么处理?”
狼妖恶狠狠地咆哮道:“当然是...吃光!!”
宋延道:“我没兴趣。我来这儿就是抓人的,如今时间还早。抓完人,我还打算在楚国逛一逛。”
狼妖一愣,凶态慢慢消失。
胡十四受伤,纵然强行使用龙伯,威力也大打折扣。而千鹤宗里实打实还有好几个绛宫中期,这又是人家的地盘,鬼知道还有什么底牌。紫府老怪不出手,它们怎么打?
而一句“没兴趣”其实也已经表明了这紫府老怪的态度。
没有人可以不在乎老怪的态度。
胡十四忽地对狼妖使了个眼色。
刚刚还兴致勃勃的狼妖竟然叹了口气,然后退后。
胡十四莅临千鹤宗上,冷声道:“老祖乃是你们同族,不忍加害。今日便给老祖面子,饶你们一命,让你千鹤宗再延道统!
但从今往后,楚地亦为我狐狼二族属国,每年供奉不可缺,否则下一次...你们可没有那么好运气了!”
两名白发长老愤怒的话也说不出来,而后方一名身披鹤羽袍的中年人忽的出列,朝天空拱了拱手,道:“千鹤宗明白,定遵上使吩咐。”
旋即,又朝着宋延拱拱手道:“多谢老祖!”
胡十四又看了眼宋延,道:“不知老祖还有什么要交代十四去做的?”
宋延深深看了这狐妖一眼,故作柔声道:“好好养伤。”
胡十四道:“老祖也保重。”
说罢,它又道,“些许人类,并不在我们眼中,老祖要保谁便保谁,一言既出,在狐狼二族属国便等同圣旨。
这点儿小事不可能令我们之间产生隔阂。
我得了上人消息,知道一些老祖跟脚,担心老祖误会,所以...特意说清楚。”
宋延笑着点了点头。
胡十四和狼妖再一行礼。
狼妖仰头发出一声咆哮,而那从四面八方而来,围攻千鹤宗的狐崽子们竟纷纷褪去,恍如潮起潮落。
而这不过都是由宋延的一句“没兴趣”而造成的。
身为紫府境,他的地位已经拔到了很高的地步。
哪怕他只是微微皱眉,下面的人也会考虑到他的心情,而会去避开他的忌讳。
不过宋延并没有什么得意,他只觉得:站的越高,摔得越痛,高处不胜寒。
此时,他眯眼目送狐狼退去,然后揪着晕眩的唐凡,落到山头一处观景凉亭中。
纵然入了紫府境,他也不可能轻易深入旁人的地盘。
而很快,远处几道身影飞来,遥遥向他行礼。
为首正是那鹤羽袍中年人。
“千鹤宗宗主,司空乐,见过老祖。”
宋延目光扫过这千鹤宗宗主,神色微动,道了句:“你家阵道传承不错,不知章某可能一观?”
司空乐呆了下,急忙道:“能,当然能!!”
说罢,他又狠狠瞪向地上晕倒的唐凡,冷声道:“这小贼竟然冒充我宗门鹤祖,实在是可恶至极!幸亏老祖出手,否则我们都还蒙在鼓里。”
宋延摆手道:“行了,不说这些虚头巴脑的话了。去把传承拿来,再找个能说话的人,日日来此待我消息。”
司空乐顿时停下了对唐凡的辱骂,然后恭敬道:“是!”
宋延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都是一宗之主了,就别做些逼本座动手的蠢事。
能延道统,便未来可期,莫要鼠目寸光,不懂隐忍,因小失大。
修行之道,道统延续,更胜治理一国,不可能一路坦途,莫要...争于一时。”
司空乐又深深一行礼,道:“老祖,司空受教了,您放心,我不会做那些蠢事。”
随后,他又扭头看了看身后长老,冷声道:“你们谁若敢做,那就是我千鹤宗叛徒,我誓杀之!”
自狐狼二族入侵,司空乐早知结局。
不过不是这一战的结局,而是宗门的结局。
今日纵使唐凡冒充鹤祖胜了一仗又能如何?不过是加重狐狼对千鹤宗的仇恨,而待到真正的妖族紫府出现,那千鹤宗上上下下必会被吃的鸡犬不留。
如今,能有这么一个人族紫府老怪冒出来,并且保住了千鹤宗,这已是万幸,是远超他想象的好结局。
他又怎么可能让人去改变这结局呢?
......
......
小半个月后...
初夏深山,蝉鸣似急雨,嘈杂不息,而待真的山雨倾盆垂天而落,却又静无声息,唯剩那令人心寂的山雨禅声。
宋延干完了活儿,本该赶紧去交差。
可他就是死皮赖脸地想在楚国寻点儿机缘,又有谁能说他?
就算是婴啼上人也只是在得到他成功的消息后褒奖了几句,然后让他莫要迟到。
他就这么赖下来了。
他本着“到一处地儿,就得搜刮一处地儿的机缘”的想法,此时静坐空山古亭,手握一卷名为《阵道真解》的书册,耐心观读,耐心等待。
南吴剑门的阵道传承在鱼玄薇手里,他并未获得。
傀儡宗机关峰的铜胡子其实也没什么传承,有的只是些皮毛知识,以及那一套“绝玄阵”。还有些则是粗浅的具备着挡风功能、平稳功能的阵法,那就是与皮影联合设计成皮影载具的知识基础。
可千鹤宗却是实打实的有着阵道传承的。
这传承,如今就在宋延手中。
另一边,唐凡早醒了,双手也从困血绳里挣脱了出来,可他实力已跌落到了练玄境,根本无法使用绛宫境力量。
困血绳能让一位绛宫高手的绛宫血全如冻结一般,而想要解开这绳索却偏偏还需要至少绛宫中期的力量。
除非有外人帮助,否则唐凡是注定解不开了。
但这小子并没有认命,而是隔三岔五地逃。
他是看准了这紫府老怪不会杀他的心思。
而今日,他屁股一动,宋延就懂他意思了。
“小唐,要不要先吃了午饭再逃啊?千鹤宗每天送来的饭菜口味还是不错的。”
“哈...哈哈...”唐凡尬笑了两声,然后比了个大拇指道,“要么怎么说是前辈呢,晚辈真是什么心思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宋延一边翻着阵道书册,一边淡淡道:“你那金甲神人的秘术,是什么?本座想拜你为师,学习一二。”
唐凡:......
这一瞬间,他已明白。
在他眼前坐着的是一个脸皮厚度不在他之下的老怪。
想要从这样的老怪手中逃脱,简直是噩梦级难度。
他尬笑着道:“那...哪儿能让您拜师啊。”
宋延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此而已,如何拜不得?”
唐凡只觉这老怪说的还挺对。
这段位真比他高一点,连不要脸都能如此的堂堂正正,细思一番竟还颇有几分哲理。
宋延又道:“此去山海妖国,山高路远,前途未卜。
你若出了意外,这秘法就失传了。
传给我,我好歹是人族,之后说不得还能多杀些妖魔,为你报仇。”
唐凡长叹一声,苦笑道:“不是我不告诉您,而是因为那就是种一次性珠子,那珠子里蕴藏着奇特力量,似是古修士所留。前辈您应该明白,古修士总有些很奇怪的东西。”
“哦。”
宋延应了声,也不再多问。
这小子太滑,身上储物袋里就一些基础的玄晶,玄器,绝无那日“金甲神人”的力量。
而这力量,也并不是某种绛宫血,更像是一种奇异的秘术。
至于一次性珠子?
当他三岁小孩吗?
他有种预感,唐凡之所以能够在狐狼二族的围捕下隐藏这么久,其实靠的就是那种玄奇秘术。
这几日,他问过司空乐。
司空乐对于唐凡的秘术也并不知晓,只道这少年隐姓埋名藏于宗门之中,平日里就是个天赋不错的弟子,根本没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刻能够挺身而出。
至于唐凡体内被婴啼上人看中的血,则是一种名为“搬山猿”的绛宫妖血。
这“搬山猿”并非是山海妖族任何妖魔的血,而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妖魔之血。
之所以唐凡会被发现,也是搞笑。
这臭小子在修炼有成突破之后,心情大畅,仰天长啸,结果被狐狼二族派下来的巡查使刚好听到并且记录了下来。
猿声如此之巨,伴随轰隆山崩。
很快引来了狐妖一族的注意,随后派人前来查看,又在深山发现了长逾丈许的毛发,带回一查便确定了是“搬山猿”。
而“搬山猿”则又是从“伥王魂阈”摘取煞宝的上好妖血,虽不如伥王虎,却也不错了。
当然,在和婴啼的交谈中,宋延还知道“伥王魂阈”干系很大,妖魔们四处抓捕的“适合血种对象”并不止他和唐凡两人,还有更多。
也正是如此,这种路途遥远,又难啃的骨头才会丢给他。
自“搬山猿”血脉被发现后,又是一番过程复杂无比的故事,“唐凡”这两个字也终于进入了狐狼二族眼中。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远处忽的一道白袍身影掠来,翩然落在凉亭外,却是个娇美可人、胴体傲然的女修。
这女修正是千鹤宗年轻一辈几乎所有单身修士的“梦中道侣”——方晴梦。
作为在紫府老怪坐下听命的人,司空乐不敢乱挑,便将方晴梦给派了过去。
这不仅是因为方晴梦模样好,境界也入了绛宫初期,还因为她之前有过“战绩”。
方晴梦作为千鹤宗普通外门弟子,硬是因为一次与鹤祖的相遇,而被鹤祖看中,指点功法,收入内门,而前者也没辜负鹤祖信任,果然一路提升,成功突破了绛宫境,成了门中最年轻的长老。
嘴甜,能讨老人家欢心,脑子和实力都不错,自然是最佳人选。
在所有人看来,宋延自然是数百岁老怪,任谁也不可能知道他的真实年龄才39而已。
这年龄,在修玄世界别说被喊老祖了,就连遇到方晴梦都要喊一句方阿姨。
然...
此时应当被喊作阿姨的女修,正扮着小女孩模样,用活泼女娃的语气甜甜喊道:“章爷爷,我又来找你啦!”
宋延看向这老阿姨,用爷爷对孙女儿的宠溺语气道:“什么事又让小晴梦过来了?”
方晴梦道:“山门处有人寻爷爷,说是长春堂...”
她没细说,只是又道:“一个女子,五个孩子,因为她们提到了爷爷,所以我不敢擅自处理,让她们先做歇息。”
宋延沉默了下,并未回答。
方晴梦也有足够耐心等待。
许久,宋延忽道:“我听司空乐说,你们千鹤宗有南下建立分宗的打算?”
方晴梦娇叹一声,道:“是的呀,可没办法呢,妖族就像把刀在北方挂着,我们这些小宗门惹不起,就想躲一躲,若是哪一天遭了灭顶之灾,也好留下些精英种子,不至于断了传承呢。”
宋延笑道:“这么隐秘,就直接告诉我?”
方晴梦嘻嘻笑道:“那还不是因为是章爷爷嘛。”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旁边传来剧烈的呕吐声。
唐凡喊着,调侃地笑道:“方仙子,您平时在宗门那么高冷的呢,怎么现在这么娇滴滴的了?”
然而,无论是方晴梦还是宋延居然都不看他,直接忽视了他的呕声。
宋延深深看着方晴梦,忽道:“那一个女人,一个女孩,四个男孩,我不认识。
不过,你们南下的计划挺不错,要做赶紧做吧。
我在此间停留时间最多到明年夏天,已经不多了。”
方晴梦瞳孔微缩,颔首道:“明白了,爷爷。门中南迁计划确实该提前了,我这就去办。”
说着,她退下了。
唐凡则是愣了许久,看向宋延道:“原来前辈是个好人啊。
你明明认识那六个人,却怕牵连到他们,而故意装作不认识。
可却又给了方仙子暗示,让方仙子带她们一同南下,甚至是...收入宗门。
区区六个凡人,吹一口气就都死了的凡人,前辈...还在意?”
“自以为是。”宋延淡淡回应了句。
按理说,唐凡如此已经足以自证是个好人。
但他宋延早就过了依靠话语去认识人的阶段。
唐凡所有行动其实都不过是在自保,至于其真实性格如何,真实目的如何,所怀秘密为何,宋延并不知道,也无法知道。
知人知面,难知心。
他有时候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去试图判定别人是好是坏?
宋延敢肯定的只有一件事:如果此时他露出了破绽,保不准眼前小子就会趁他病要他命,虽然这小子做不到。
他交代完霜云,阿坏,阿环的事,便继续翻看《阵道真解》。
这《阵道真解》除了讲解阵道传承知识,阵盘阵旗制作知识,还特别描述了一种不俗的阵法————《五行聚玄阵》。
所谓“五行聚玄”,作用乃是聚集特殊玄气,这比简单的《聚玄阵》高级了不知多少倍。
但“五行聚玄”到底是聚哪一种玄气,却是要根据阵盘核心的晶玉决定的。
那种晶玉极其特殊,名为————白洞晶玉。
何谓白洞晶玉?
一块本是“充塞着某种特殊玄气”的晶玉因为未知缘故,而中间显出了白色空洞。
这种空洞,使其对于“对应的特殊玄气”有着极强的吸引力,置放于阵盘核心,便会使得阵盘借用其“辨识度”、扩大其“吸引力”,从而开始聚集对应的特殊玄气。但阵盘之中又会在那白洞晶玉表层构成一圈隔离罩,使得特殊玄气被吸来,却无法进入那白洞晶玉,故而源源不断。
这种白洞晶玉,极其罕见,常在“地气爆发”期间可能出现,若是无人及时察觉,及时收容,那这种白洞晶玉就会因为吸引力而填满,从而失去作用。
可但凡“地气爆发”的地方都极其危险,故而这种晶玉真的很稀罕。
千鹤宗有一块“木玄白洞晶玉”,故而能发动《木行聚玄阵》。
宋延慢慢研读,慢慢思索。
待到傍晚时分,他抬头一看,发现坐对面的唐凡又跑了,便神识微放,几个纵落之间就把那小子给重新抓回来。
唐凡只能无奈地笑笑,然后又看似乖巧地继续靠着亭柱,眼珠子咕噜噜拐着,很显然又在酝酿着下一次逃跑计划。
为什么明知跑不掉,还要不停地跑呢?
这种问题,宋延问都没问。
不过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小伎俩而已。
唐凡以为跑多了,他就会适应,然后在他真的适应后的某一次,唐凡就会不再犹豫地用出底牌,真正逃跑。
这底牌或许是他的某种秘术,又也许...是在外接应的某个人。
总之,逃跑的可能在唐凡看来应该不小。
否则他又不傻,如果没有希望,没有目的,这么折腾干什么?
想到这里,宋延定神看了看唐凡,发现这小伙儿还挺帅。
该不会...是哪个女人接应他吧?
方晴梦?
不至于。
千鹤宗宗主还不会蠢到这种地步。
可若是千鹤宗宗主不知道呢?
宋延眯了眯眼,回想起唐凡刚刚的“呕声”,竟是越发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无语,恨不得把这小子翻过来狠狠打一顿。
你仰天长啸引来了狐狼二族。
你金甲出关,人前显圣引来了我。
如今你居然还用这种无聊的呕声,让我注意到了你和方晴梦的关系。
你真是...半点记性都不长啊。
如今,宋延只希望这一位或是两位不要做得太绝,真正触怒到他,否则...他会让唐凡知道什么是鬼修。
至于唐凡身上,早就被他悄悄下了一种跟踪气息。
这是傀儡宗的小秘术,也是当初骨煌子对他下的秘术,学会并没有什么。
只不过,如今由他施展,比之当初的骨煌子不知强了多少倍,用来对付唐凡,只要其神魂力量没有强大到一定程度,就无法发现。
既然还有时间,他对于唐凡身上的秘密也颇感兴趣,那......他不介意小小地尝试一番“放虎归山”。
望气珠,跟踪气息,紫府实力,给了他这么做的底气。
他如今实在是太需要“补充底牌”了。
唐凡的时间不多,他的时间...也不多。
......
......
夕阳如血。
深山已暮。
崔嵬山影重重叠叠地铺开。
千鹤宗登山石阶上正翘首苦盼的霜云总算迎来了回应。
一道虹光落在她与五个孩子面前。
高冷白衣仙子显出身形,看着石阶上叩拜等待的六人,淡淡道:“这里没有长春堂李大夫。”
霜云咬着嘴唇,她知道李大夫一定在这里,那一日...谁都看到李大夫落在了哪儿,他又怎么可能不在这儿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儿已经没有她认识的李大夫了,有的只是那位神秘恐怖的修士。
阿坏反应很快,见霜云沉默,气氛冷场,急忙上前恭敬拜谢,连声道:“谢谢,谢谢,那是我们弄错了,多谢您了。”
方晴梦忽道:“大概半个月后,我千鹤宗会南下,你们六人收拾一下,到时候跟我们一起走,之后就留在我们千鹤宗。
先测一测玄根,有玄根的入我门中,做我弟子。
没玄根的,做个管事。”
“啊?”
饶是阿坏心性沉稳,此时也惊诧无比地张大了嘴,露出难以置信之色,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鹤宗,那是多么高高在上的庞然大物!
一个千鹤宗的管事在外面是多么煊赫,他不仅可以想象,而且还亲眼看到过。
那简直...就是皇帝出行啊。
可如今,他竟然有可能变成千鹤宗弟子,而纵然变不成,最差也是千鹤宗管事。
这...
不仅是阿坏,霜云,小环等人全都呆住了,宛如在梦中一般,一时间都变成了木头人,脑中嗡嗡作响。
方晴梦淡淡笑道:“我好歹也是绛宫修士,就这么不堪,想收你们中有资质的人为徒,也不愿意么?”
阿坏,小环,霜云一群人急忙欲跪。
方晴梦却不受她们的跪拜,抬手微动,地面如有沁人心脾的春风骤起,将六人托扶了起来。
随后,方晴梦丢出六块儿小玉牌,道:“这几日收拾一下,提前来宗门,莫要错过了时间。”
说罢,这位白衣仙子转身翩然而去。
远处风里飘来淡淡的声音。
“唤我晴梦真人便是,若遭欺负,报我名字,我给你们...出气。”
......
......
半个月后。
蝉鸣越发急促。
炽热阳光穿透林荫。
一个巨大的黄皮葫芦周边氤氲丝丝玄气,其上矗立三重阁楼,其浮于长风如船乘海浪。
风一吹,那黄皮葫芦便推开云海,往南而去。
葫芦上有不少千鹤宗修士,也有霜云,阿坏等人...
不过如今的阿坏已经不叫阿坏,入了千鹤宗又怎么可以没有姓?
他如今叫李坏。
其余一众乞儿也都姓了李。
孤崖之上,宋延目送那黄皮葫芦远去,他的神识肆无忌惮地扫过葫芦上的所有人,目送着霜云,阿坏,小环离去...
他早已知道自己因果太大,凡人但凡沾染上一点儿,都可能魂飞魄散,凄惨而死。
所以,他再也不可能和那些孩子坐在一个桌上吃馄饨了;阿坏也无法再端着烫碗来到他面前,关心地说着“李叔,您慢慢吃”;霜云也不可能再用那般目光看着他期待着向他表白、害怕着被他拒绝;小环也无法被他抱在怀里,揉着头发,做着鬼脸,说着‘庸医也是好人吗’...
宋延难以想象这六个人是鼓足了多么大的勇气,才敢跑来千鹤宗寻他。
可得到的回复却是“根本没有李大夫”这个人。
那一刻,六人心情会是如何,他也无法想象。
宋延收回神识,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旋即露出笑,心中喃喃出一句:‘习惯了。’
......
黄皮葫芦很大,且单独隔间的每一个房间都不错。
小环正趴在一面窗户前往外看着,带着开心,可开心里却又藏着几分难受。
霜云,李坏,还有其余三名如今已不是乞儿的孩子也都看着云海。
这是她们一辈子从未看过,也从未想过能看的景象。
小环奶声奶气地嘀咕着:“要是李叔也在就好啦。”
李坏上去,摸了摸小姑娘头发,道:“李叔一直都在。”
小环诧异地看向四周,忽的激动地喊道:“李叔?李叔?”
她边喊边跑,甚至还趴到地上往床底看,打开衣橱往里面瞅,可都没有寻到宋延身影,最终她傻傻地站在原地,忽的听到门外过道似有脚步声,便神色严肃地匆忙跑去,踮脚开了门,颤声喊道:“爹?”
可门外空空荡荡,自然也没人回应。
小环脸儿涨得通红,生气道:“骗人!坏哥骗人,霜姨骗人,李叔...也骗人!”
说着说着,她双眼红了,流下了一串串儿泪珠子。
霜云关上门,把她抱在怀里,软声安慰。
她已明白那位的心思。
也懂得了那位的安排。
不仅是她,李坏也是,而其余孩子再大一点儿也会理解。
只是不知道那位会不会知道她们已经理解呢?
若能重逢,她一定要对他说一句“谢谢”。
......
宋延驻足许久,才收回视线,余光往后一动,原本在远处岩石坐着的唐凡竟已不见。
这地儿,并不在他原本的亭子里,而在别处。
这一处地是方晴梦告诉他的。
方晴梦说黄皮葫芦会在此处南下。
所以他带着唐凡来了,然后出神地看着远方,似是沉湎于回忆里,一时间忽略了外面环境的细微变化。
然后...
唐凡,果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