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了客房,张倌给李青倒了茶解渴,细心地清理着床铺。
张倌道:“公子,明个去赏花不会耽误正事吧。”
李青道:“一天半会的,耽误不了。”
张倌道:“那就好。”犹豫了下道,“公子,您别怪小的多嘴,这公主的婚期都定了,您还大老远地跑这趟,这不是白折腾吗?”
李青道:“定了又怎样?我姐是堂堂的大唐公主,深得父皇和母亲宠爱,何等尊荣,所托之人,岂能儿戏,我定要看仔细,别让歹人欺骗了。”
张倌忙道:“是是,公子所言甚是,不过公子,过几天便是牡丹花会,到时候整个洛阳的王公贵族,公子小姐定会倾巢而出赏花,公子何不多加留意,说不定天赐良缘,觅得个美娇娘回去呢。”
李青责备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此行是为了我姐婚事而来,怎可沾花惹草。”
“是是,小的胡说,公子莫怪。”心里却道,“你的心思我还不了解吗?定是皇上和娘娘逼婚逼得急了,这是找借口出来散心,玩耍来了。”
这时,李青心里却想道,“这小子说的也是,这么盛大的花会,貌美的良家女子必然少不了,说不定还真会有缘千里来相会也说不定。”
远在京城的皇宫御书房,大唐天子李隆基正和宰相张九龄、太子李瑛议事,骠骑大将军高力士躬身在旁伺候着,李隆基留着撇胡子,神采奕奕,精神不减当年,力士却更见肥胖,满肚子的油水。
张九龄奏道:“皇上数度扩充戍边军镇,藩镇节度使掌握地方兵权,这固然有利于戍边,防范外敌侵袭,只是,这些年皇上……好大喜功,屡用武力,边将莫不以拓疆开土来封官发财,而节度使权力渐长,长此以往,外重内轻,边将坐大,难免尾大不掉,养虎为患,望皇上明察。”
力士见李隆基面色凝重,似有不快,忙圆场道:“启禀皇上,相国大人忠言逆耳,实在是我大唐之福啊。”
李瑛也道:“父王,高将军所言甚是啊。”
李隆基冷静下来,道:“张卿家,你的意见很好,朕会认真考虑的,朕有些累了,今天议事到此,你就先退下吧。”
张九龄躬身道:“臣遵旨,臣告退。”说着躬身退出去。
李隆基看着张九龄退出去,终于忍不住怒气,吹胡子瞪眼道:“朕好大喜功?他居然说朕好大喜功……”
力士忙劝道:“皇上息怒、息怒……”
外面走廊上,惠妃武美人领着两个宫女急步而来,远远看到张九龄摇着头从对面过来,一阵疑惑,迎上去道:“相国请留步。”
张九龄见是美人,忙躬身道:“见过娘娘。”
美人道:“相国免礼,看样子相国是从御书房出来,不知为何摇头?”
张九龄犹豫了下道:“不瞒娘娘,臣确是从御书房出来,至于为何摇头,乃是因为……因为……”
“张相国不妨直言。”
“刚才臣下向皇上进言,提醒皇上勿好大喜功,滥用武力,注意防范藩镇坐大,尾大不掉,皇上似乎不是很赞成臣的意见。”
“原来是为了此事……张相国,您先回去吧,待我去劝下皇上。”
张九龄大喜,忙道:“如此甚好,有劳娘娘,臣告退。”说着躬身退出去。
美人看着张九龄满心欢喜,步伐轻盈,赞道:“张相国当真是公忠体国。”领着宫女转身往御书房而去。
御书房,李隆基正看着份奏折,心里却有些烦躁,无奈放下,不满道:“被他这么一顿数落,朕好好的心情都让他给搅和了,他……他凭什么指责朕,啊?你们给朕评评理,好大喜功,什么叫好大喜功?真是的,难道朕巩固边疆,开疆扩土也是好大喜功?”
力士劝道:“皇上当然不是好大喜功了,您是好皇上啊,您看这四海升平,八方来朝的,这可都是皇上您的功业呢。”
“还是大哥说话中听,这个老顽固,竟敢指责朕……”
这时,美人从门口进来,远远看见李隆基一脸不满,惊讶道:“皇上这是骂谁老顽固呢?”
李隆基见美人进来,一阵欢喜,上前拉住美人道:“你来得正好……你来给朕评评理……”
美人道:“皇上是不是因为张相国而龙颜不悦?”
李隆基疑惑道:“你碰见他了?”
美人点头道:“臣妾刚才过来的时候遇见张相国,看张相国脸色,似有愁容。”
“愁容?”
“自古以来,但凡忠臣良将发愁,定是谏言为君上所拒,臣妾看皇上龙颜,似乎张相国之言冒犯了皇上。”
“冒犯?当然是……是他让你来劝朕的?”
“是臣妾主动要来劝皇上的。”
李隆基惊讶道:“连你也认为朕做错了?”
美人道:“皇上对错与否,臣妾不敢妄言,不过张相国甘犯颜进谏,足见忠心……皇上可记得太宗朝时的魏征?”
李隆基疑惑道:“魏征?你为何提起魏征?”
美人道:“太宗皇帝在位时,任命魏征为尚书左丞,多次于卧榻召见魏征询问得失,魏征直言不讳,前后上谏两百多事,太宗全然接纳,后来长孙皇后评价魏征说,尝闻陛下敬重魏徵,殊未知其故,而今闻其谏,乃能以义制人王之情,真社稷臣矣。”
李隆基疑惑道:“你是劝朕效仿太宗,善于纳谏,敬重张九龄?”
美人道:“皇上登基以来,任用姚崇、宋璟为相,二人刑赏无私,敢于犯颜直谏,为皇上所敬惮,虽有不合意的,也勉强采纳,所以才言路广开,有今天的天下大治,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皇上对张相国的进谏产生怨言?”
李隆基想了下,感慨道:“爱妃所言甚是,朕最近的确有些自以为是了,朕对张相国一直都很敬重,今个的确太冲动了,大哥,瑛儿,快,去追上张相国,替朕赔不是。”
力士、李瑛忙道:“遵旨。”告退而出。
李隆基看着力士出去,拉过美人笑道:“你这次来,不是专程为了责怪朕的吧?”
美人才记起正事,忙道:“瑁儿去洛阳了。”
李隆基惊讶道:“洛阳?他去洛阳干什么?和谁同去?”
美人道:“说是去替咸宜打探杨洄为人,只带了陪读书童。”
李隆基疑惑道:“打探?他……他这是干什么?咸宜和杨洄的婚期已定,很快就要完婚,他这闹的是哪出?”
美人道:“瑁儿和咸宜自小感情就好,这时候去替咸宜把下关也正常,臣妾只是担心他轻车简行去洛阳,会出什么意外。”
李隆基道:“你是担心……”
美人道:“皇上疼爱瑁儿,轻易不让他踏出宫门半步,这时候,他带了个书童就去洛阳,你说臣妾怎能不担心?要是他在外面出个什么事,让臣妾怎么活啊?”
李隆基安慰道:“你的心情朕明白,朕这就派御林军赶去保护。”转身道,“来人。”
外面疾步进来个太监躬身道:“皇上有何吩咐。”
李隆基命令道:“寿王去了洛阳,马上派队武艺高强的御林军火速赶去保护,决不允许寿王有半点闪失。”
那太监忙躬身道:“遵旨。”
李隆基见太监出去,转身道:“这下你放心了吧。”
美人躬身道:“谢皇上……其实,臣妾也明白,瑁儿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但是心里就是担心……皇上,你说,是不是臣妾疑心病太重了?”
李隆基安慰道:“这天底下,做母亲的担心自己的儿女,是很正常的,对了,咸宜怎么样了,过两天她就要出嫁了。”
美人道:“咸宜一直跟在臣妾身边,也很乖很听话,驸马是她自己选的,她倒没什么,虽然要离开我们嫁到杨家,有些不舍,但是臣妾看得出,她心里还是很喜欢的。”
李隆基点头道:“嗯,这就好,唉,她这嫁出去,朕的心里,和你一样,也很不舍,但是这女儿迟早是要嫁出去的,不过你放心,这次我专门派大哥主持,送咸宜到洛阳成婚,三日便接他们回长安住在驸马府,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美人点头道:“嗯,谢皇上。”
洛阳白马寺大雄宝殿,木鱼咚咚,大殿中间,一个年方十六七岁样子、头戴纱帽遮住脸面,看不清面容的白衣女子跪在佛前俯首叩拜,旁边站着个样貌姣好,有些市侩神色,年近三十的妇人伺候着。
这时,那女子抬起头,双手合十,闭目祈求道:“佛主,我祈求您,保佑叔父叔母他们平安安康,多福多寿……”却忍不住咳了几声。透过轻纱缝隙,侧面看去,那小姐面容绝美,似极爱雪,和爱雪不同之处是比之爱雪身形更显丰满,更见丰艳,只是脸色有些疲倦,精神欠佳。
那妇人道:“小妹,你只顾着替他们祈福,可别忘了自己啊,你看你的病。”
那女子双手合十,拜了拜,在妇人搀扶下站起来,道:“三姐,我们父母早故,全仰仗三叔照顾长大,三叔膝下无儿女,待我们如亲生,他们就是我们的在世父母,我为他们祈福,天经地义,至于我自己,我的病是自小落下的病根,找了很多大夫都治不好,如果佛主见怜,就算我不说,也会显灵保佑的。”
那三姐点头道:“你说的对,就连我,也是夫君早亡,不得已投靠……既然出来了,我陪你寺里走走,散散心吧。”
那女子道:“天色还早,我们就去看下寺里的雪夫人吧。”说着在妇人搀扶下往大殿门口走去。
寺院后花园,主持觉悟大师正陪李青、张倌主仆二人赏花,觉悟边走边介绍道:“牡丹性喜温暖,阳光充足的环境,耐寒,耐干旱,忌积水,怕热,怕烈日直射,敝寺地处洛阳城东,环境清幽,所以特别适合种植,敝寺种植的品种主要有百药仙人、月宫花、小黄娇、雪夫人、粉奴香这几种,其中又以雪夫人为最好看,远近闻名,雪夫人又名白雪夫人,它白似云雪,洁若纯玉。”
李青欢喜道:“好,太好了,不知今日本公子能否得一睹雪夫人芳容。”
觉悟大师道:“当然可以了,施主请。”当前引二人往里面走去……一会,三人走到一处僻静处,觉悟大师指着前面荷塘边花圃道,“公子请看,雪夫人就种在那边。”
李青抬头看去,却见前面荷塘边花圃的确种着不少牡丹,此时正值花期,白花花的一簇簇的,当真是白似云雪,洁若纯玉……花圃边却站着一青一白两个人影,却是大殿中拜佛祈福二人。二人听得人声,转过身来,那女子看见李青三人,一惊,接着一阵羞涩,略一犹豫,忙低声道:“有人来了,我们走罢。”带着三姐急步往一边走去,那路和李青隔着条水渠,低着头由远而近,又由近走远而去。
李青开始看到那女子转身过来,走到近处,正好一阵风过来,吹起轻纱,瞥见那女子面容,胸口瞬间如遭重击,惊了呆了,等那女子走远才回过神来,脱口赞道:“白似云雪,洁若纯玉,真雪夫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