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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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自冷静了一个洗澡的时间,陆怀觉得自己算是抓到了重点。

李玉娴在意的,可能是因为自己在秦祈面前始终都在模糊她们二人的关系,以至于这种晦昧的态度让她以为自己对秦祈依旧存在些旧情。否则她也不会问出,是你仍喜欢她,还是她仍喜欢你,这样的话来。

“你......想我去跟秦祈姐姐说明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这是主要矛盾,解决这个主要矛盾,那李玉娴应该就不会不开心了。虽然她确实还没有想好究竟要不要跟秦祈说明这个事,但如果李玉娴想要自己那么做,那么她愿意为她做。

然而,这话说出来后,李玉娴也未曾展颜,有预想之中的高兴。

这让陆怀有些气馁,压了很久的委屈随之而来,她低下头来,闷声道:“不是想要这么吗?”

李玉娴紧抿着唇瞧了她一会儿,随即意识到这傻姑娘就穿着短袖短裤立在这处,顿时又失了言语,仓促将她扯着推坐到了床上。

然看她还是傻傻地坐着,臂膀上都起鸡皮疙瘩了也不知道先窝床上去,不由心里有了气,可硬起声来想要责备:“廉颇是负荆请罪,你这算是甚么,脱光请罪么?要真如此,那便一件都不要穿了,岂不更好?”

没曾想李玉娴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这放平日里,怎么也算是些私房之间的悄悄话,现下被她用这种略带凶意的口气带出来,让人顿觉三分惧意,七分羞人,十分局促。

陆怀顿时脖颈都腾起了红意:“干嘛推我......”

一边委屈巴巴,一边将身子瑟缩进了被子,张口又带了点撒娇之意:“被窝里冷得跟冰窟窿一样......”

李玉娴心口淤了口气,下下不去,上上不来,闷得心跳都快了一拍,险些就端不住了方才的气势:“我替你暖了好几天被窝,今天你替我暖暖怎么了。”

“没说不暖啊。”陆怀瘪嘴,将被子拉至下颚处,嘶嘶哈哈地缩进去。

装乖。

这是陆怀的小伎俩,李玉娴也算是领教多次了。

毕竟这房里的暖气也已经打了一会儿,被子又是鼎好的蚕丝被,又软又厚,就算是阴湿的雪天,也不至于冷到像是跳冰窟窿里。

不过看到她这样,李玉娴这气呢,也消得所剩无几了,只不过气的样子还是要端一端的:“我去洗澡,你先暖着罢。”

“噢......”

不比陆怀那磨磨蹭蹭出出进进的样子,李玉娴三下五除二,收拾了衣物就进了浴室。想着外头还有个人被自己钓着的人,李玉娴自然也是心软的,不忍心晾她太久,于是简简单单洗了个澡就出去了。

结果刚开门就瞧见那人正半撑着身子,只露出一个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杏眸偷偷打量着这边,旦见自己出来,又倏得地缩了回去,欲盖弥彰。

李玉娴忍不住勾起了丝笑。

不过她还是先不理她,兀自在梳妆台前坐着擦了水,慢条斯理地收整她与陆怀脱下来的外衣裤......

“有些人还说我呢,自己不也赤条条在外头站着。”没一会儿,有人就憋不住了,幽幽的抱怨声从脑后传来:“是我暖的被窝没有吸引力了吗?”

李玉娴将手中的裤子折了三折而后井然有序地叠放在小床上,回道:“自然因着心寒,所以这体感上的一点冷也算不得什么了。”

“噢......”陆怀叹了口凉气:“那我说,我去跟秦祈姐姐说明白,你也不说可不可以,反正就是这么晾着我,还冷暴力。”

“冷......抱你?”李玉娴回过身来,自己稍稍领会了一下,又道:“还冷么?躺了这么久,冰窟窿还没暖起来?”

陆怀:“......”

李玉娴叹了口气,三步并做两步,脱了身上的绵软的家居服,躺进了被窝里:“好了,来罢,抱你。”

“什么呀......”结果是鸡同鸭讲,压根就没有对到一个频道上。

不过陆怀也不说什么了,将错就错,抱住了李玉娴,毕竟是刚洗完澡的人,虽然刚刚在外头站了会,但身上依旧带了些温热,抱着甚是舒服,唯独冷一些的,就是一双脚了,陆怀将自己还算暖和的脚贴了上去。

“还冷不冷?”李玉娴问。

“你的脚比我还冷,根本给不了我热度,反而还要我暖你呢。”陆怀答。

“暖床不就是要这么暖的,不然就不能算作暖床了。”

“切。”

“切什么,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想明是我生气在先,你不哄我,如今反倒要我来贴你,你羞不羞?”李玉娴在陆怀的腰上轻轻一拧,以示惩罚:“还撒娇,要抱!”

“我哪里不哄你了,是因为哄不好你啊,提出了解决方案,你也不说好还是不好。”陆怀闷着声,语气委屈得要命:“再说,我哪里撒娇了!”

“你说你冷,要抱你,这不是撒娇还是甚么?难不成是我耳朵背,听错了?”

陆怀顿时无语又好笑,本来都想就这么过去了,不愿拆穿李玉娴这听不懂现代词,结果现在还硬赶着送上来了:“我说的是冷暴力,不是冷,要抱你......你知道冷暴力是什么吗?”

李玉娴应当是反应过来自己会错了意,默然了半会儿,撒了圈住陆怀的手:“哦,既如此,是我会错了意,那不抱了罢。”

说罢,还真就噌噌别过了身子,背对陆怀了。

“你看你,这就是冷暴力,你又冷暴力我!”陆怀急死了,脚在被子里蹬了两下:“冷暴力就是不理我,就是对我漠不关心,就是不听我解释,还疏远我,这样最伤人了,你还不如直接跟我吵架呢!”

李玉娴:“......”

陆怀要哭了:“真不理我啊?”

“我经常这么对你么?”李玉娴再度回身过来,叹息着道:“你说的......冷暴力?”

陆怀噎了噎,还真去回想了一下,而后道:“也没有......”

“但是你确实不爱和我沟通,不开心了也不跟我说,每次都是粉饰太平,感觉好像你不生气了,但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生气,或者还在不在生气。”陆怀撇着嘴,手已经越过李玉娴的腰去,不敢搂个结实,只敢用指尖摩挲摩挲她的衣服。

“比方说呢......?”

“比方说就今天啊,我也摸不准你到底有没有因为秦祈姐姐生气,总觉得你生气了,但你又表现地不是特别生气......我也说不好,若有若无的......”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啊......除此之外......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但印象里好像挺多的。”陆怀也并不能一下子摆出个一二三来,毕竟李玉娴的情绪和性格一直很稳定,生气的回数更是屈指可数,好似已然将她自己所有的温柔都拿出来迁就自己......

可若是迁就,那就算不得什么好呀。

哪有人能一直委屈自己,迁就别人呢。

陆怀不想做那个被迁就的人,也不想李玉娴委屈自己。

“我是不高兴了。”

陆怀:“?”

李玉娴深深叹了口气:“我确然是不高兴了,我是有点怕......怕秦祈姐姐将你从我身边抢走了。”

以为还要拉扯一会儿呢,结果李玉娴却径直承认了。

“怎么会抢走呢......她只是姐姐,她也只是把我当做妹妹......”陆怀安慰道,她好像也不止一次跟李玉娴说过了,她和姐姐是不会有成为恋人的可能的,然而李玉娴似乎总是放不下这一点。

见李玉娴不说话,陆怀以为她是在无声地否认自己的话,不由又急着强调:“真的,我没有骗过你,我对她只是对姐姐的依赖,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我们也永远不可能成为......”

“不是的。”

“什么......?”

“她要抢走你,也并非一定是要借着那层关系,我......你就当我胡言罢,我许是...怕在你的心里,我们的感情不及你与姐姐的感情重要。”

陆怀:“我......”

“我晓得,这样的想法不对,我不该作这样的比较,不应该要分出个高下,你与姐姐曾相依为命,情深义重几十载,而我与你相遇不过一载,我又岂能贪心。”说着,李玉娴谈了一息,眼角发颤:“可我是真贪心,想你能早些回来,想你能多陪着我,想着你与她在一起,我就吃不好睡不好......好似她能将你夺去一般。”

“乖乖,这么久了,好似我的世界,依旧只有你。”

作为一个孤寂久了的人,特别能共情到这句话的含义,好似仙人掌的软刺,一下扎进了心的深处,无声的疼。

陆怀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李玉娴总不会常常那么深深地表达自己,因为她想要的诉说的爱意,太有重量了,可能李玉娴自己也知道,若是将这样的自己太多次地展现,也怕陆怀会承受不住。

“我怕我的私心太重,太过依赖你,让你喘不过气了......”

怎么会呢......

“我也想着,该去认识些人,该去做些事,可那些都如过眼云烟,总比不上你。”李玉娴也已然哽咽:“可我们......明明才认识这么久。”

时间是不能衡量感情的。

可时间又是最能衡量感情的。

这两点,陆怀都深有体会。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的私心岂不是更重了,我最好你什么都仰仗我呢......”更深入的内心被剖开,有些一直隐藏在深处、无从启齿的思虑终于被翻到了浅层,得见天日。

说出来,是为了让对方更了解自己,不是了解那些浮于表面的好,而是让对方知道,自己就是这么不好,你还要喜欢我么?

“有时候我都想着,有没有可能你喜欢我,只不过是因为我是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后认识的第一个人罢了,我又不聪明,也没有什么能力。能给你提供的,不过是一个住所,一碗热饭,我这么普通,何德何能可以被你喜欢......如果当时将你邀请到家里的不是我,是什么张怀李怀,是不是你也就去喜欢张怀李怀了......”

“我很矛盾,你这么优秀,我不能将你藏在家里,我想让你出去看一看,想让你见识更多的人、更大的世界,可是我又很害怕,因为我不够好,外面比我好的人太多了,你见别人好,就觉得......就觉得没有我更好......”

话不自觉地就吐露出来了,那些自卑的、那些晦暗的、那些恐惧的......如同是久浸深海的大网,在被拖出时,带出了缠累已久的水垢,浑浊而又绵长。

“可是,最先接待我,只有你。”静默了半晌,李玉娴回应了‘等待’已久的陆怀。

“往来人潮,从熙熙攘攘到冷落寂静,有人问我在作甚,有人看我当稀奇,如今想来,他们本是过客,又何曾会来真心看待我,唯有你.......”

曾经,一个是黯然,如此良善之人,若是那天在雪中的不是自己,她是不是亦会伸出援手。

如今,一个是忧愁,如此佳美之人,若是恰好邂逅的不是自己,爱上的是不是就另有其人。

好似自己就不一定是那个特别的、唯一的、认定的。

可即便如此又如何。

偏偏是她们不是别人,能相遇相知,那已是定数使然。

“我明白了。”李玉娴软声下来,不再故意疏离。

陆怀被突如其来的和解撞得有些分不清状况,轻轻错愕一声。

这是,哄好了吗?

这么快?

可是,她好像还没真正开始哄呢!只不过是情到深处,自己在那边发泄一通,最根本的、事关秦祈的问题也没有好好再聊开......以及出柜不出柜的事也没有个说法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陆怀眸子微瞠:“我......想什么了。”

“我不在意别人知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李玉娴很明显地着重了‘别人’这个词:“我亦不需要你去昭告天下你有多欢喜我......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心意,想知道我在你的心里有几分重量,这就够了。”

听到李玉娴这么说,陆怀的心才算真正定了下来:“很重的。”

“其实我不想瞒你,曾经我也动摇过......”

“怎么说?”李玉娴终于回过身来,与自己面对面了。

“动摇过我到底应该一直留在这里,还是听姐姐的话跟她一起走......”陆怀垂眸,不太敢直视李玉娴的眼睛:“留在这里是因为这是我的家,这里还有我牵挂的人,阿爹阿婆他们也需要有人陪伴,可是我也会怕,当他们老了,走了,这里就我一个人了,我能承受得起未来的孤独吗,我坚持留在这里真的有意义吗......所以姐姐的劝诫我并不是一句没有听进去,我真的想过要不要就跟她走吧,不管怎么样,我可以不用一个人......”

李玉娴:“......”

“现在我不动摇了,与你在一起之后,我就没有再想过这些了,至少我没有再困惑和焦虑过,因为我觉得自己是有了想要一起好好生活的人。”

陆怀咬唇,看了一眼李玉娴,期待对方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意。

“还冷么?”

陆怀怔了怔,摇头。

李玉娴伸手勾了勾陆怀的腰。

陆怀突然会意,嘟起嘴来:“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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