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舫的大厅处此时一片狼藉,桌椅板凳乱七八糟倒在地上,纱帐被扯得松松垮垮。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女子正怒气冲冲地往里冲,她身后跟着四个穿着灰衣,身形不一的护卫,其中两人气息内敛,一看瞧去就知道是修士。
宋老板跟在她身后,一个头两个大,口中不停劝道:“梁小姐,这真是一个误会,苗老板那天只是和青离喝了杯茶,什么也没做,那些都是外面的人乱传的,您可千万别信……”
那梁小姐突然站住,回头怒瞪着宋老板:“姓苗的那老女人这么浪荡,怎么可能放过青离,你别以为我好糊弄!”
宋老板有苦说不出,这梁小姐乃是扬州首富梁家的唯一的大小姐,名叫梁珠,因为是家里的独苗苗,从小家里就溺爱得不得了,故而也养成了一副蛮横无理、飞扬跋扈的性子,行事毫无忌惮。她爹还特意给她雇了好几个厉害的修士,这就更是招惹不得了。
梁珠不似其他普通女子,上这种画舫丝毫不加避讳,每每来都要挑上几个好看的小倌陪,算得上是宋老板这里的老顾客。
就在一月前,梁珠看上了舫中的青离,日日点青离作伴,俨然将他当做了自己的人。而青离是宋老板这儿的招牌之一,好些人还是为他而来。平日梁珠没来他就陪其他人,好在青离嘴巴会说,哄得梁珠同意了,倒也还安生。可前几日不知是在梁珠耳边嚼舌根,说是青离趁她不在去陪了‘明芳醉’的苗老板,这可一下捅了马蜂窝!
苗蓉在扬州这片女子中的名声可不太好,她年纪虽大了些,但容貌身姿妩媚丰腴,好多男子偏偏就爱她这一款,再加上她压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整日宿于烟花之地,与男子寻欢作乐,引得不少人心生不满。
这种女人要是勾搭上她们的心上人或是丈夫怎么办?
梁珠觉得是苗蓉勾引了青离,简直是怒火冲天,要不是青离拦着,她差点就要带人直接砸了苗蓉的酒楼!
什么都不做她觉得很不甘心,梁珠势必要给苗蓉一个教训,于是最近几日,她专门趁青离不在船舫的时候上门找茬,这会儿居然直接开始砸东西了!
宋老板肉疼极了,“梁小姐,您都来了三天了,我这边还要做生意呢,再说青离真没骗您,他那天就和苗老板喝了会儿茶,什么也没干啊!”
梁珠扬着下巴,微微冷笑:“喝茶?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喝茶?”
她脸颊白皙,两颊有些肉,瞧着珠圆玉润的,乍看是个讨喜的长相,可惜一张口,一看人,那股子居高临下就表露出来了。
宋老板还要说些什么,苗蓉就从房里走出来了,她走动间腰臀扭动,脸上丝毫不恼,“这不是梁小姐吗?听说您最近天天来这儿找我,莫不是想和我一起喝杯茶?”
梁珠终于见到了苗蓉,这女人每次都藏得特别好,找都找不到,今天总算是主动出来了,她正准备破口大骂时,一双眼睛登呆住不动了,像是傻了一般。
原来是藤荐之和季云宸跟在后面,一个冷峻,一个多情,两种截然不同类型的美男子,硬生生将周遭人衬成庸脂俗粉,她以前觉得好看的男子此时更是不值一提!
一时间,梁珠心如小鹿乱撞,砰砰砰直跳,一双眼移都移不开了。她本就好男色,此时在美色的冲击下根本毫无思考能力,“他们……是新来的?叫什么?”
藤荐之眉目锋锐,见到那刁蛮女子眼中的垂涎之色,心中厌恶更甚,但他一向不动声色,表情冷淡。
季云宸微觉好笑,轻瞥一眼梁珠,心想这人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宋老板心一惊,害怕梁珠这话冒犯到这几位仙长,“哎哟,这几位可是仙长,话可不能乱说。”
苗蓉摇头,“梁小姐莫不是昏头了,这几位可不是你能得罪的,今日我还有事,改日再和梁小姐喝茶吧。”
梁珠的理智微微回笼,意识到了这两名男子确实不一般,但她在扬州横行霸道惯了,家中更是花重金聘请了好些修士,她身后就有两个凝神四阶的修士,她怕什么?
这么一想她便丝毫无畏了,她上前一步,准备邀这两人上她府中玩时,后面的门被推开,一个穿浅绛色衣裙的少女走了出来,无言间,枝头簌簌,梁珠再次呆立住,只一个念头冒出:这几个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神仙人物?
站在一旁的舫上男子也是同样的反应。
藤君宜已经习惯了,没什么反应,倒是藤荐之动身将她挡在身后,沉声道:“走吧。”
苗蓉知这是说她,对宋老板说了声,一行人往外走。
藤君宜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紧紧粘在她身上,她微微侧头,发现是那个刚才在外大喊大叫的女子,按理说这种眼神她早该习惯,然而心头却突兀地感到一丝违和。
那一瞬间的阴寒会是错觉吗?
藤君宜脚步未停。
苗蓉带他们去了酒楼的二楼包间,将门一关,她继续说起了刚才的话题:“苗家三十多年前偶然得了几只鬼蛹,但因还未有蛊梆笛,便一直将它们封存着,直到想方设法从别处搞来了那笛子,可惜,要想让鬼蛹发挥最大的作用就是要将它寄宿于身,杀戮必不可少,但那时苗家被周围几大家盯着,到底不敢有什么动作。”永恒小说网首发 www..
藤君宜猜测苗家定是要苗蓉把鬼蛹放自己体内,然后她不愿才离家的。
果然,苗蓉道:“当年我在这一道上天赋还不错,苗家那些老头就想让我成为鬼蛹的宿主,我可不想成为那东西的食物,干脆就离开了苗家,来到这里,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娘居然把鬼蛹和蛊梆笛带到了清州。”
琴月明察觉这话有异,“您的意思是我娘是偷偷拿走的?”
苗蓉点头:“对,鬼蛹和蛊梆笛对苗家很重要,偷偷拿走一只鬼蛹是有可能,但蛊梆笛被看得很严,没人帮助绝对不可能带的走,而且苗家人没来追也说不通。”
琴月明愕然,脑袋里一团乱。
藤荐之修长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桌,“你的意思是苗家有人想把这东西送出去?”
“算是吧,我苗家在岐重算不得什么厉害,因得了鬼蛹反倒被盯上,在外行事须得万事小心,族内一些人就把鬼蛹和蛊梆笛视为祸端,认为迟早有一天苗家会因此遭致大祸。如果是他们倒是极有可能。”
藤君宜思索着这其间有没有必然的联系,有人故意偷走了蛊梆笛,致使鬼蛹失控,琴家人和无辜百姓因此丧命,接着是清州城外的大凶阵,一村人成了祭品,这中间都有岐重的影子。
任务是琴家灭门之谜,而到现在几乎没被提及过的是琴家丢失的功法,然而琴家丢失的功法到底是什么?
她没戴慕离,因思虑而轻蹙的眉尖显出动人的韵致,苗蓉看到了问:“是有什么不妥吗?”
藤君宜微微一愣,道:“没有,我只是在想,如果真有人是因为觊觎鬼蛹而搞出这些事情,那为什么不直接把它抢走,会不会这些事情背后的目的根本就不是鬼蛹?”
这也是藤君宜的猜测,失而复返的蛊梆笛,破茧的鬼蛹,琴家丢失的神秘功法,大凶阵,指向的可能是更为令人悚然的东西。
苗蓉对在清州发生的事一知半解,并不能做出评判。藤荐之则若有所思,他想起了二长老所说的清州难,这最后的目的难道是清州?
季云宸想起了那个大凶阵,他问:“岐重五毒中的磷蛇是被哪家所控的?”
苗蓉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岐重以巫蛊毒虫见长,大大小小家族都各有其厉害的地方,岐重五毒是千百年下来岐重人捣鼓出来的五最,早已不是哪一个或几个家族所独有的秘密了,五毒的炼制法早就偷偷流传起来了,当然,真假不论,每一毒的炼制条件都极其艰难。
苗蓉将她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时间一晃就到了下午,楼中热闹起来,还有一股清淡的酒香弥漫。
“明芳醉”是酒楼的名字,同时也是这扬州最出名的酒之一,该酒味道香醇,入口清香,香留唇齿,但后劲却很大,回味无穷。苗蓉特意叫人上了四盅酒,青瓷白底,衬得酒格外清亮。
藤君宜还是第一次闻到这么清幽的酒香味,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果香,她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入口绵,落口甜,而后是悠长的酒味留于齿间,不知不觉间,一杯酒这么见底了。
在察觉自己头有点晕后,藤君宜心道一声不好,她还是第一次在这里喝酒,一时间也分不清是这具身体的酒量不好还是这酒的后劲大,一抹嫣红如胭脂般浮于眼尾。
琴月明第一个发现了她的不对,“你的脸怎么这么红?难道是喝醉了?”
藤荐之和季云宸立刻看过来。
她如瓷的面颊染上一层醉人的嫣红,黑簇簇的睫毛下是润而雾蒙蒙的眼眸,一个眼神的流转就好似要滴出水来,唇色若桃。
简直要命。
季云宸看呆了片刻,藤荐之暗道不好,当即站起来:“我送你回去。”
藤君宜知道自己喝醉了,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她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
“我不。”她摇头。
藤荐之看了一眼桌上空空的酒杯,心下有些无奈和好笑。
琴月明不由地拿起酒杯试探性地喝了一口,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接着见了底,不过比起藤君宜,她的神智依旧清醒,并没有喝醉。
藤君宜懒懒地坐在椅子上,她微微转动眼珠,看向季云宸,问出了心中一直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你到底喜不喜欢你的小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