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朱五不断大喊,我悟了,我悟了的举止过于骇人,已经到了不是欣喜若狂,而是欣喜若疯的程度。
但崔文茹可没有那个胆子给朱五一巴掌,骂一句,孽障,你悟了甚,把朱五打醒,她只能提醒吊胆地默默看着朱五。
幸好朱五的心理素质还算不错,良久之后,终于稍微显得正常了一些。
崔文茹才大着胆子,挤出一丝笑容道:“恭喜相公破心中迷障,只是相公可否和妾身说说,相公此番思索得了什么益处?”
朱五又笑了一会,才收起笑容道:“娘子,你觉得银子算财富吗?”
“应当算。”
“不,银子不算财富,财富是用劳动创造出来的,银子是一般等价物,是用来交换财富的。
我大明物产丰富,才会让娘子你以为银子就是财富本身。
但换个地方,比如建奴那里就不一样了,就算建奴有金山,银山,我大明不和他们交易。
他们自己的劳动产出不够多,又不能换我们产出的东西,他们手里的金山、银山就是废物。
所以,建奴那里一斗粮八两银子,我大明这里,一两银子两石米,娘子,这点你可明白。”
崔文茹天资聪颖,被稍一点播就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不敢置信地看着朱五,有些失言道:“相公竟有如此真知灼见。”
朱五在心里好好感谢一下他上辈子那个,不在政治课上敷衍了事,瘦小却伟岸的老头后,十分兴奋地接着道。
“所以,看一个国家的国力强不强,百姓日子过得好不好,就看两方面。
一方面看百姓能通过劳作生产多少东西出来,也也就是生产。
一方面看咱们,也就是当权者,怎么对那些生产出来的东西进行重新分配,让那些当兵,当官之类看上去没产出什么,却有大用的人拿到自己该拿的东西。
收税,用税,这也就是分配。
如果从百姓手里拿得东西多了,百姓活不下去就会造反。
如果在分配的过程中,蛀虫太多,或者不把产出拿出来,让官员分配的人太多。
比如现在的大明,上有贪官污吏,下有土豪劣绅。
最后就会变成这种样子,只收上来了那么一点税,普通百姓却能穷死。
娘子,这点你能明白吗?”
崔文茹有些吃力地点了点头。
“如果娘子你能想明白这点,你就能想明白为夫为何能以南直隶、山西之地养兵四十万,每年还有四百万两盈余了。
你看,为夫把那些没有能力的佃户送到作坊里,让有好农具,好牲畜,好种子的人种地。
这样一来,种地的人少了,产量提升不说,其他人在作坊里生产更多东西,生产上大好。
为夫又整顿吏治,并且,利用发放九边的军饷,发展产业,改善民生,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自己挥霍,分配上大好。
同时还收整个大明商税,有这么些成果,那是应有之义。”
之后,因为此时的朱五感觉自己抓住人间真理,就颇为志得意满夸下海口道:“所以,这治国很简单。就四个字,生产,分配而已。
只要让百姓能用更有效率地办法生产出更多东西,再让官员好好收税,用税之事,把分配做好,这天下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崔文茹彻底听呆了,愣愣地点了点头,回道:“那妾身就恭喜王爷了。”
朱五意犹未尽,冲崔文茹问道:“我大明有田亩多少?”
崔文茹在知道朱五是皇帝,还被朱五委以重任后,明显做了很多功课,哪怕还沉浸在朱五的话语中,依旧可以下意识地回答道。
“万历六年时,张居正张公下令清查天下田亩,我大明有田约七万万亩。”
朱五满脸兴奋地盘算起来,“七万万亩地,把亩产往低了算,就算一亩地只产两石粮,一年就是十四万万石粮食。
我大明有多少人,算了,直接拿两万万算,可就这样,一人也足有七石粮啊,七石粮啊……”
他虽然不知道现代人一年平均耗费850斤粮食,也就差不多5石半,其中直接吃的还不到一半。
但他知道大明每人每年可以分到七石粮是什么概念。
所以满脸狂热地对崔文茹道:“娘子,你想想,就按一壮劳力耕百亩地算,只需要七百万壮劳力就能种完我大明的所有地了,能养活两万万人了。
其他那些人可以在产业里做工,可以当兵,需要什么他们就做什么,没必要靠几亩地熬日子。
如果为夫搞好生产和分配,那到时是何等的盛世。”
崔文茹终于回过神了,她并没有像朱五一样,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只是十分理智地提醒道:“相公,我大明人口最多时,也不到……”
简单换算了一下户数和人口的数据后,她接着道:“不到六千万人啊。”
朱五直接反驳道:“要是真只有六千万人,我大明七万万亩耕地,人人都是地主富农了,怎么可能有只租几亩地的佃户,更不可能有那么多苦哈哈?”
说完,他面露冷色道:“七万万亩地,那么多产出,哼,竟然被那些王八蛋藏了那么多。
娘子,且看为夫做好生产和分配后,给你造一个怎么样的盛世出来。”
崔文茹闻言,不仅不高兴,还被吓得脸色发白,因为她从朱五的口吻听出了一个很危险的讯号,朱五可能要收地。
所以她不敢多犹豫,也不害怕刺激到朱五,直言道:“相公还记得王莽,许显纯吗?”
朱五对王莽的了解不深,对许显纯印象可太深了,许显纯被杀后更是让他做了好几天噩梦。
所以当即被吓得满身冷汗,两腿发软,瘫坐在椅子上,良久,才站起来狠狠抱了一下有些害怕的崔文茹。
叹口气道:“有娘子你,乃为夫此生之大幸,娘子放心,为夫刚才是,是魔怔了。
为夫会想着怎么做好生产,分配上,只要那些人能安稳缴税就好,贫者就贫吧,富者就富吧。”
说完,他长叹一口气,对自己嗤笑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你这个废物,凭什么不苦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