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祠的废墟里,祖宗牌位已经被村民重新拾起擦拭干净。
神阶已坍塌,牌位被临时摆放在一旁。
钟良盘膝坐在地上,面前铺开的是已经缩小的《桃花诡域契》。
钱守一(五叔)尴尬的站在一旁。
“所以,我以后就是这片诡域的域主了吗?”钟良抬起头问道。
“理论上讲,是的,您是域主了。”
钱守一恭敬的回答,眼神中多少有些闪烁不定。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钟良看着画卷右侧的血红掌印,那是他还在祭坛深坑里印上去的。
“六百年前...桃花村被屠杀一空以后,大家的魂魄并未进入轮回,桃花村得以自成了一番小天地。”
“村民们六百年来苦修阴德,阴溟老母降下这卷《桃花诡域契》,额,就是类似地契...”
“契约算是我们与上天立下的,阴溟老母算是见证人也是暂时的保管人,等到有缘人...契约自然会认主,域主才是代天牧守诡域的主人...”钱守一偷偷看了一眼钟良,继续说到。
“我们每年通过三大祭祀和三十六小祭为阴溟老母供奉,老母则庇护我们不受其他神祗的侵扰...”
“然后,阴溟老母就要抢走你们所有苦修的阴德?这就是她的庇护?”钟良似笑非笑的看着钱守一。
刚才的【礁筵朝灵祭】,若不是他突然获得青铜文字神力,脚踹太阴镫、刀砍老母像...整个桃花村都将灰飞烟灭。
钱守一神色有些难看,如果真要追究起来罪魁祸首,是他差点害死了整个桃花诡域里的村民。
刚才村民们清点一番后,全村鬼身加上复制阳身五十三口,除去被铜钱红线吸食殆尽的八具阳身,另外有十一位村民的阴德在短时间内被阴溟老母吞噬而导致鬼身湮灭...
一场本该是为了祈求阴溟老母降下福祉的祭祀差一点成为全村的第二次大劫。
辛好在列祖列宗的授意下,《桃花诡域契》及时认主。
也正是因为《桃花诡域契》危急时刻认主,才会与阴溟老母解除所谓的大道关联。
没有了这层关系,阴溟老母在这方小天地的掌控就名不正言不顺。
即便她是不可抵御的强大神祗,但在大道规则之下,除非她真的降下真身,否则也不得不在诡域新主面前消退。
天地大道,规矩最重,神灵也必须遵守。
“三姑、七婶还有我...爹,他们的鬼身湮灭,是不是...”钟良此时内心不知是何种滋味。
如果站在刘子骥的角度,这些诡域村民为了一己之私禁锢他的身体、抽取他的魂魄、复制阳身...简直就是十恶不赦。
可钟良毕竟不能算是完全的刘子骥,他现在虽然是钟良的灵魂,但体内还有其他人的魂识。
三姑、七婶他们之所以短时间内被阴溟老母吞噬完阴德,主要还是因为他们把不多阴德都用来供奉神祗,目的是为了那些孩子。
而且,在铜钱红丝袭击他的时候,是李有福这个便宜爹挡在了他的面前。
钟良不是圣母,但灵魂里与这些村民的羁绊已经无法说清。
再者,如今已经是一域之主,辖内所有一切都与他息息相关。
“他们鬼身虽然湮灭,但孤魂还在这方小天地中,刚才我已经吩咐其他村民找出他们的本命太阴镫将残留的魂魄收了进去,只要诡域不灭,他们在太阴镫中继续苦修阴德十年就会恢复鬼身...”
钟良听完,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便不再关注这件事。
钱守一看着眼前这具仅剩的复制阳身,内心有些感慨,还有一丝畏惧。
他知道他不是李十两,或许是刘子骥的一魂占据了主导,或许是其他不可猜测是可能。
金字护体...天生道子...也许是传说中的轮回者。
也许是老祖宗口中不可预知的无垢者。
......
“我知道你在猜测什么,我是刘子骥。”钟良瞥了一眼钱守一,这位村民口中的五哥、五叔毫无疑问是目前桃花诡域里知道他底细最多的人。
但他十分笃定钱守一不可能想到他会是另外一个世界的穿越之人。
至于轮回者与无垢者...他对这个的世界了解还是太少。
眼下最关心的应该是如何才能离开。
“你刚才说理论上我已经是诡域之主...还有其他讲究吗?”
“诡域认主正式流程有三个步骤。”
“第一步,血契。”
“《桃花诡域契》遇到合适的有缘人后,需要歃血立契。”钱守一指着画卷上那个血手印说道。
他之所以一直谋取域主之位而不得的原因就是这第一步无法进行。
虽然他修炼阴德比一般的村民要强很多,而且因为他师门老祖宗缘故知道更多秘法。
但他目前只是半鬼半人之身,全身只有白骨与部分腐肉,没有血液...
“继续讲。”
“第二步,鬼契!”
钱守一的手指移动了画卷最左边密密麻麻的名单那一部分。
“桃花村一共是二十二户,户主与配偶一共四十一人...”
“六百年前被外侵之人屠杀后留下四十一具尸身,其中有三十七具修成了鬼身...”
“鬼契的意思是,域主需要得到这些鬼身的认可,与他们订立契约...”
听到这里,钟良毫不掩饰的邹起了眉头。
“咳咳...当然,一般能过第一步血契的有缘人,村民们都是乐意他当域主的,何况刚才祖宗牌位显灵,您是祖宗们认可的有缘人,自然没有人会反对...”钱守一察言观色的解释一番。
“这上面一共有四十一个名字,你刚才说只有三十七具鬼身...这是为何?”钟良指着名单问到。
钱守一躬着腰有些累,便也学着钟良的样子盘膝坐在下手位置。
“哎~~”他重重叹息一声:“当年的劫难,老道我因为老祖宗留下的秘法得以保全半人半鬼之身,事后收敛村民尸身之时,只得三十七具...”
“另外四人...”钱守一说道这里,表情明显多了一丝积郁之气,甚至隐隐有些戾气...
“这位打铁的汉子,我们都称他为李大锤,被那帮畜牲丢进了高炉之中...”钱守一指着花卷上铁匠说到。
“这位书生叫李轻侯,是村子里唯一有望考取功名的童生,他的尸首至今未找到...”
“这位桃花小娘...叫李锦娘...多好的姑娘呀…平时没事还会帮老道捣腾草药浆补衣裳...被那帮畜牲糟蹋后,他们骑着马从她身上来回踩踏...我们后来从泥土里找到她尸身...残留...才发现...她其实那个时候已经有了身孕...”
钱守一声音有些哽咽,烂黄的眼睛布满血丝,这中间的故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
钟良听到李锦娘的遭遇,心中也升起一股戾气,那帮屠村之人如此残忍...真该碎尸万段...
两人沉默了一会,钱守一指着小溪上那名渔夫说到:“村子里包括你...当时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一共有十人,九人被掠走,第十人就在桃花溪中...叫李圣叹,他没能躲过...被乱箭射死...尸身不存...大概被溪中巨鲶吞了...”
“这四人...至今无法用太阴镫收回魂魄...老道这些年也做了一些尝试...奈何阴法不济...”
“所以村子里一直流传着一句话:打铁汉子桃花小娘,书生渔夫不得安详!”
钱守一神色萧索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