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赵哥已不行

最近不单单是刘豫刘麟父子糟心的很,本家刘光世的日子也不好过。

淮西一战,他脚底抹油开溜的事情并没有因为淮西大捷而就此揭过,张浚是铁了心要跟他秋后算账。

早在赵鼎罢职前,张浚就跟赵构说刘光世骄惰不战,不可为大将,请求赵构下旨罢免刘光世兵权。

刘光世的为人和尿性赵构不是不知道,他对刘光世不爽已很久很久。

但形势比人强,赵构的不爽只能暂时埋在心里,因为刘光世可不简单呐。

刘光世出身将门世家,其父刘延庆在宋钦宗时官至镇海军节度使。刘光世以荫补入官为三班奉职,累升领防御使,郎延路兵马都监。宣和三年,跟随父亲刘延庆镇压方腊起义,凭借战功升领耀州观察使、鄜延路兵马钤辖。靖康之变时,刘延庆与其子刘光国率兵万人突围,都战死于乱兵中。

靖康元年十一月,金军第二次进攻开封,刘光世率步骑三千勤王。次年四月下旬,刘光世率部前往济州,于济州新兴镇遇到正前往南京应天府的康王赵构,当即被任为元帅府五军都提举。

赵构即位后,刘光世任提举御营使司一行事务、行在都巡检使。

刘光世是将门之后,从龙功臣,又是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尽管他常常虚报军额、多占军费、偷奸耍滑、阳奉阴违,但真要处置他,由不得赵构不谨慎。

所以张浚建议罢刘光世军权时,赵构就让张浚先和赵鼎商议。

而赵鼎认为光世将家子,士卒多出其门下,若无故罢之,恐人心不可,害怕引起祸乱,没有同意张浚的意见,这也成为张浚、赵鼎交恶的事情之一。

淮西赏功之后,赵鼎罢职,张浚一人独大,刘光世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要想扳倒一个人,还得靠言官。

在张浚这个当红一哥的授意下,台谏的老铁纷纷出手。

右司谏陈公辅第一个向赵构进言,说“前日贼犯淮西,诸将用命,捷音屡上……臣闻濠梁之急,俊遣杨沂中往援,遂破贼兵,此功固不可掩。刘光世不守庐州,而濠梁戍兵辄便抽回,如涡口要地,更无人防守,若非沂中兵至,淮西焉可保哉!光世岂得无罪!此昭然无可疑者……。”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陈公辅起了个头,好嘛,言官就像闻到臭鸡蛋味道的苍蝇一般,嗡嗡嗡嗡嗡嗡。

有的说刘光世退保当涂,几误大事,后虽有功,可以赎过,不宜仍握兵柄;有的说刘光世军律不整,士卒恣横,应当罢斥。

言官出马,一个顶俩。

言官一开始弹劾,刘光世越发不自安,朝中上下也开始传言赵构有罢刘光世之意。

绍兴七年正月底,被派出使金国的閤门祗候、充问安使何藓,承节郎、都督行府帐前准备差使范宁之回国,带来了宋徽宗和宁德皇后病逝的消息,赵构号恸擗踊,举国哀悼,并决定移陛建康,准备北伐报仇。

赵构下了这么大的决心,张浚及在外领兵的诸大将都纷纷赶赴行在随驾扈从。

张浚回来后,又在赵构面前把刘光世狠狠地参了一本,说刘光世沈酣酒色,不恤国事,语以恢复,意气怫然,请赐罢斥以儆将帅,最终赵构同意了张浚的请求。

赵构对朝中文武说,“光世军皆骁锐,但主将不勤,月费钱米不资,皆出民之膏血,而不能训练,使之赴功,甚可惜也。不抵将帅不可骄惰,若日沈迷于酒色之中,何以率三军之士!”

赵构点了头,刘光世知道这次自己是混过不去了,因此上疏引疾乞祠。

对于刘光世的主动请辞,赵构没有当下答应,而是亲笔给刘光世回信,说“卿忠贯神明,功存社稷,朕方倚赖,以济多艰。俟至建康,召卿奏事,其馀曲折,并俟面言。”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其实是刘光世还在庐州,赵构怕有什么幺蛾子,所以先把刘光世稳住,骗回自己身边再行处置。

刘光世并不是不知道赵构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是没办法,即使建康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一遭,要不然就坐实了抗旨不遵号令不从的罪名。

……

岳飞是二月初八到建康的。

第二天,赵构在内殿单独召见岳飞。

虽然去年因岳飞乞终制的事情,二人闹的有些不愉快,不过岳飞很快凭借自己出色的表现,重新赢得了赵构的信任。

君臣二人在内殿坐定寒暄了几句,就开始讨论起家国天下事来。

此次赵构决意北伐以报国恨家仇,这对于岳飞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坚信只要君臣一体,勠力同心,就一定能雪靖康耻灭臣子恨。

这本来是一次友好而又亲切的谈话,可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地,话题讲到了立储的事情上。

这个事情一直是赵构最大的心病。

当年扬州南逃,赵构正在颠鸾倒凤时受到惊吓,从此雄风不再,失去了生育能力。

而苗刘之变后,他唯一的儿子,年仅三岁的元懿太子赵尃又受惊吓而死,这样一来,赵构这一脉算是断了香火。

从古至今,皇家立嗣一直是头等的政治大事,关系到社稷的安危和政权的稳定,往往也是最容易出雷子。

按照宗法礼制,皇位继承人的选择遵循的是“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的原则。

可问题是赵构就像阉鸡,尽管母鸡三五成群,鸡子却不见一个。

皇帝是最有威势的人,却又是最没有自由和隐私的人。

赵构的隐疾和不能生育在朝中是众人皆知的秘密,母鸡下不了蛋,东宫又是久空,这可急坏了朝中衮衮诸公,所以时不时有人上疏要求早日立储。

任何人都一样,家业总是想传给亲生儿子的。

赵构一直把立储的事情拖着,他是幻想有一天自己能找到灵丹妙药药到病除,重振雄风,生他个十个八个,然后细细挑选一个最聪明最合适的,来继承他的锦绣江山。

他觉得自己正当盛年,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等,但朝中衮衮诸公等不起。

他觉得自己还是能行的,但朝中衮衮诸公觉得赵哥已经不行。

立储不是家事私事小事,是关系到国家社稷的头等大事,在衮衮诸公不断施加的压力之下,赵构只得妥协。

赵构无奈之下,于绍兴二年和绍兴六年分别选了宋太祖赵匡胤七世孙赵伯琮(后改名瑗,赐名玮,又改名昚,即后来的宋孝宗)和赵伯玖(字润夫,后改名璩)入宫作为养子,赵昚由张贤妃抚养,赵璩由吴皇后抚养。

虽然选了养子入宫,但两人之中谁为皇嗣,一直都没有定下来,衮衮诸公一直都在提意见,但赵构都没搭理。

赵构觉得自己选了两只小鸡仔入宫,已经解决了没有子嗣和继承人的问题。

哪只小鸡仔住东宫、何时住东宫的问题你们就别催了,催了也没用,说白了赵构是不死心。

宋徽宗的死讯引起了岳飞对赵氏江山社稷的担忧,宋徽宗死了,有赵构在,江山社稷照样延续。

但万一哪一天赵构也那个了呢,赵氏江山谁来承继?

出于赵氏王朝国祚永年的考虑和一片忠心,岳飞请赵构早正建国公赵伯琮皇子之位,以安天下士庶之心。

岳飞此话一出,整个内殿瞬间如同陷入冰窟一般,赵构勃然色变,冷冷地说了一句:“卿言虽忠,然握重兵于外,此事非卿所当预也。”

单就事论事,岳飞说的没错,但赵构说的更没错。

自古文武有别,内外有分,立嗣建储的事情自有政事堂的相公们去操心,这不是武臣能置喙的事情。

岳飞的话已经犯了最大的忌讳,说轻了是武人干政,说重了,是让人觉得岳飞心里有什么想法。

翻开漫卷史书,手握重兵的武将一旦扯到立储的事情上,哪一个不是和野心、阴谋联系在一起的?

赵构可不会忘记他赵家的江山是怎么得来的。

赵构坐在交椅上,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殿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岳飞自知失言,颓然地退了下去。

赵构木然地坐了一会儿,才对殿外喊道:“宣薛弼。”

薛弼是湖北、京西宣抚副使司参谋官,岳飞的副手,也是赵构派在岳飞身边的监督官,此次召见算是有述职之意。

赵构落难温州时,薛弼曾鞍前马后小心伺候,算是有些情分。

赵构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对薛弼慰劳了一番,继而把刚才岳飞建议立储的事情说了一遍。

薛弼一听,心中陡然一惊,心想岳元帅怎生如此失言,嘴上连忙解释道:“陛下恕罪,岳宣抚公忠体国,一定是思虑过甚,一时失言,请陛下恕罪。”

赵构点了点头,说道:“朕素知岳飞忠心,他也是无心之失,朕不会放在心上。朕见岳宣抚适才似有不悦,有劳薛卿回去好好开谕之。”

“臣遵旨。”

“说来朕还要谢你嘞。”

“啊,微臣无尺寸之功,陛下何出此言?”

赵构微微露出了一点笑意,道:“你教了一个好学生。”

“哦,陛下是说叶治。”一提起这个学生,薛弼除了骄傲还是骄傲,点头应道:“叶治真的很不错。”

“嗯,都是薛卿教导有方啊。”

“微臣岂敢,其实都是陛下慧眼识珠。”

“今年吏部考核,叶治又得第一,朕没看错人,你也教了个好学生。”

“微臣汗颜啊,说来也有好几年没见他了。”

说着,薛弼脑子里又浮现起当年中山书院门前的那个童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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