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危楼遥遥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没回头,却听出来沈扶玉的脚步声了,他喊:“仙君。”“嗯。”沈扶玉走到他身边。危楼扭头,脱掉了外衫,给他当坐垫:“坐这上面。”沈扶玉道了声谢谢,坐了下去。“在想什么?”沈扶玉问他。危楼不答反问:“仙君问这个问题,是因为担心本尊,还是因为你慈悲的本性呢?”沈扶玉胳膊撑在膝盖上,单手拖着脸,道:“或许,都有?”危楼呼吸一滞。他看着沈扶玉,许久,才跟告状一般,道:“今早姜应说本尊。”“他谁都说,”沈扶玉道,“他喜欢撺掇事。”“他还亲你了!”危楼委屈道,他还没亲过呢!方才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他真的又气又闷,几乎要喘不过上气来。若不是看到沈扶玉时还有一丝理智在,他恐怕真的会对姜应出手。沈扶玉更莫名其妙了:“姜应何时亲过我?”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就刚刚!他搭着你肩膀亲的!”危楼气得眼眶发热,而后猛地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沈扶玉:“……”这是真气到了,都给气哭了。他哭笑不得:“他故意骗你呢,没亲到我。”危楼小心翼翼地反问道:“当真?”沈扶玉应了一声:“当真。”危楼堪堪放下心,又咬牙切齿道:“他还喊你‘公主’!”“你还喊我‘心尖儿’呢。”沈扶玉幽幽地接了他的话。危楼:“……”那也不一样啊!他委屈地瘪了瘪嘴,又道:“他们还说喜欢的那个黑衣人是姜应。”沈扶玉一顿,道:“不是他。”危楼便问:“那是谁?”不会是本尊吧!本尊也穿黑衣服的呢!这次,沈扶玉的回答便久了些,他轻声道:“我不知道。”再提起黑衣人,总要说当年魔修屠村的事情。“阿娘,”年仅六岁的沈扶玉有些害怕,“这是要做什么呀?”方才庄里来了一个好凶的人,进来便要找什么石头。沈孟氏蹲下身,把沈扶玉抱进怀里,她用手抚摸着沈扶玉的脸,含着泪的眼睛仔仔细细看过沈扶玉,像是要将她年仅六岁的儿子永远记在心里,她身体微微颤抖:“扶玉,庄里进了坏人,你不要害怕,更不要出声,躲起来,听话。”沈父也跟着蹲在他的旁边,他看着沈扶玉,认真道:“扶玉,记住你的名字。扶者,助也。玉,便是君子。爹希望你日后能成为一个乐善好施的君子,也希望他人能看在你的君子之行上,在你遇见困难的时候可以帮助你。”沈扶玉不知道爹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么多话,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却感受到了害怕。庄里隐约能听见传来的惨叫声与哭泣声,沈扶玉攥紧了阿娘胸前的衣料。那个不速之客似乎是有些烦了:“阴阳石在哪里?不说的话我就一个个杀了。”这话像是提醒了沈孟氏和沈父,两人仓促间站起身,拉着沈扶玉从屋里的后门去,沈孟氏眼中的泪水终究是落了下来,她道:“扶玉,阿娘再跟你玩一次躲猫猫的游戏。你去躲起来,不要被外面的坏人找到,好不好?”“不好,”沈扶玉害怕到了极点,一头扎进沈孟氏的怀里,“阿娘你不要我了吗?我不想离开你。”沈孟氏的心一阵一阵地绞痛,但还是强露出个笑容来:“怎么会呢?只是个游戏而言。扶玉,快走吧。”沈父也道:“扶玉就一直跑就好,跑出庄子,永远不要回头。”沈扶玉忐忑不安地转过身去,还没走几步,便回头看看还没离开的父母。沈父揽着沈孟氏的肩膀,沈孟氏泪如雨下,几步想去追他,都被沈父按住了肩膀。“扶玉”见他回头,沈孟氏终于崩溃了,她忍不住喊道,“以后要好好吃饭,白日不要贪睡,夜里会睡不着,不要老是哭……”沈扶玉泪眼朦胧间,看到了哭得惨不忍睹的娘亲,还有偏过头默默垂泪的爹爹。倏地,隐约听见有人喊:“没有阴阳石,有灵童!沈扶玉是灵童!他说不定知道!”沈孟氏和沈父齐齐变脸,沈父喝道:“沈扶玉,跑出去,别回头!”说罢,他当机立断,把后门紧紧关上,挡住了沈扶玉的视线。沈扶玉身体抖了抖,一边哭着一边跑了起来。他哭得凶,有时会看不清脚下的路,踩到石头或者树枝就会被绊倒,娇嫩的掌心破了皮,衣服被划烂,身上脸上全是泥土,脏兮兮的一团。他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他不认路,跑着跑着就来到山上,他跑得胸腔疼,小心翼翼地躲到了一处山洞后,山洞前被一块巨石挡着,他抹了抹眼泪,坐到了巨石后边。好难过。沈扶玉擦着眼泪,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以后再也见不到娘和爹了。沈扶玉抽抽鼻子,他边跑边哭,风把脸刮得生疼,眼下一哭,更是火燎火燎的。可是沈扶玉忍不住,他打了个嗝,在漆黑寂静的山洞中十分明显。“找到你了。”山洞外面,一个声音阴恻恻地响起。是刚才那个坏人的声音!沈扶玉吓得一个激灵,嗝也不打了,他紧紧贴着巨石,一点声音都不敢出。“沈扶玉是吗?”对方的声音中带了些许威胁,“自己出来,还是我把你拽出来?”沈扶玉用手紧紧捂着嘴,自欺欺人地想,也许他是诈自己的呢?只要不出声,就没事了吧。巨石挡着山洞,只留出了一道缝隙,沈扶玉也是勉强钻进来的。那个人是进不来的。“好罢、好罢,”那人等了一会儿,仍不见沈扶玉的回应,笑中带了点冷意,“真是不乖的孩子。调皮的孩子是要被打的。”语毕,他似乎是发起了攻击,整个山洞都为之一颤,灰尘、碎石扑簌簌地落了下来,还好洞前的巨石还算坚硬,没被打碎。“嗯?”对方似乎是有些奇怪。沈扶玉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他不停地发着抖,耳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对方迟迟没再动手,须臾,这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好!不愧是灵童!”沈扶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已经到了后半夜,月亮高悬,一道月光透过缝隙,绵延着进了更黑暗的深处。谁来救救他。沈扶玉看着那道月光,缓缓坐在了地上,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他好害怕。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呼唤,外面倏地传来了一声喝音:“绛月、清月!剑出!”身后的巨石随之一震,沈扶玉被震远了几步,他仓惶回头,只见他方才倚靠的巨石正一寸一寸地亮起红、白两道光芒,在这个漆黑的夜晚,几乎要盖过月亮的光辉。巨石缓缓升入空中,霎时间,月亮的清辉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波动着朝它涌去。巨石之上,一个穿着黑袍黑衣的人正站立此处,他的黑袍随风鼓动着。沈扶玉和那个魔修都下意识地抬头看着他。清辉缓缓流动,黑袍人伸出了手,他张开五指,似乎是要接住什么。巨石猛地从中间断裂成两半,周遭的气流与光辉开始急速地转动起来,一瞬间地动山摇,沈扶玉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红白两道光芒变得刺眼起来,朝天的两边铺天盖地地绵延而去。光芒之中,那两半巨石各自凝成了一把锋利的剑。剑息不止,剑光明亮。这座山终于承受不住,开始坍塌。沈扶玉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那把雪白的剑正朝自己飞来。以剑为中心形成一道雪白的保护罩,将沈扶玉安安全全地护在了里面。与此同时,那把血红的剑气势汹汹地对上了魔修,魔修咬了咬牙,提剑应对。他明显不敌这把血红色的剑,那血红色的剑一转,就将他整个人掀飞了出去,方圆百里内,不再见其身影。沈扶玉久久没有回神。“这是你的剑,”那个黑衣人背对着沈扶玉,从出现到现在从未看过沈扶玉一眼,“白色的叫清月,红色的叫绛月。拿好它俩。”语毕,他便在空中一跃飞起,几步便离开了。“等等!”沈扶玉惊慌起来,忙不迭站起身,可是对方已经离开了。沈扶玉苦恼地看着立在自己身边的两把剑,绛月明显桀骜不驯一些,离他离得很远,真奇怪,明明是一把剑而已,沈扶玉居然在它身上看到了几分不服与鄙夷的样子,很明显,绛月剑不愿认他。相比之下,清月剑就很乖顺,一直亲昵地挨在他身边,轻轻用剑柄蹭着他。沈扶玉犹豫片刻,还是抬脚朝那个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了。他去找那个黑衣人,绛月剑明显很兴奋,积极地为他引着路。清月剑看他腿短受伤跑不快,主动横了剑,要他坐到自己身上来。沈扶玉还没坐过出了凤凰以外的人身上,清月又是剑身,他踟蹰好久,才缓缓爬到他的身上,紧张地握着剑柄,小声地给清月打着商量:“你可以慢一些嘛。”清月剑的剑光闪烁了几下,像是同意了。它慢悠悠地载着沈扶玉去找黑衣人,绛月剑在旁边急得上蹿下跳。不知走了多久,清月剑倾斜了几分,让沈扶玉从剑上滑了下来。沈扶玉眨了眨眼睛,才发现这里是一片荒地,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清月剑用剑柄推了推他,示意他往前面走。沈扶玉觉得自己好像能明白清月剑的意思,他歪了歪头,怯生生地问清月剑:“你们不过去了吗?是要我自己往前面走吗?”清月剑动了动剑柄,像是在点头。沈扶玉眨了眨眼睛,凑过去亲亲清月剑,乖巧礼貌道:“谢谢你,辛苦你啦。”清月剑的剑光微闪,像是在害羞。一旁的绛月剑:“?”它似乎是有些生气,一下子把沈扶玉吹出去了。沈扶玉两条小短腿扑腾了几下,才没摔在地上。他扶了扶地,朝前处走去,大概走了一会儿,他看见那个黑衣人正在看着远处。偌大空旷的土地把他的身影衬得愈发消瘦,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看起来很孤独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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