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红楼。
玉带河边的那栋雅致的小楼里。
在这里一住就是个把月的沈巧蝶此刻听了梁曼曼的一席话之后已惊呆了!
“姐姐,你说……他已离开了京都?”
“嗯,这消息是小婉说的,想来错不了。”
沈巧蝶双眼大睁,当初自己入京都的时候被温小婉给接来了这里,在这里遇见了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殿下说如果大皇兄能回心转意,你可还愿意和他重修旧好?
自己当时还极为欣喜的回了三皇子一句:若殿下能够成全,小女子没齿不忘殿下之恩!
这两个月的时间转眼过去,等来了他从双蛟山剿匪归来的消息,也等到了京都之变局。
可他竟然没有登基为帝……这让她有些失望。
而后又听说他成了宁国的摄政王!
宁国没有皇帝!
那他这摄政王其实就是皇帝!
这又令她心生欢喜。
于是,她在这份欢喜中翘首期待,她天天坐在窗前看着楼外潺潺的玉带河水,想着某一天他会来这里。
想着他能与自己重归于好。
成不了他的王后,成为他的王妃也是极好的。
然而,玉带河边的那些树落了叶,变得光秃秃。
又有雪来,白了那些树,也冰封了玉带河,他却一直未来。
以为他忙。
听说他真的在忙。
心里依旧还抱着一分期待,他忙完了恐怕就应该来了。
可现在……他却已离开了京都!
他一定是去找钟离若水了!
沈巧蝶闭上了眼,微微抬头,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那是一厢情愿,这才知道自从那份婚书以一百两银子的价格从李辰安手里买回去的那一刻……其实二人之间就再无半点关系。
许是那事伤了他的心。
许是钟离若水太耀眼!
她想起了还在广陵城躺在床上等着消息的父亲,想起了原本在广陵城很是风光的沈府,而今那没落的模样。
她忽的自嘲一笑,察觉了自己内心的那份天真,还有那份幻想的荒诞可笑——
他从未曾想过与自己重归旧好!
他骗了自己!
把自己当成了小丑一样!
自己在他心里恐怕如一粒卑微的尘埃……甚至连尘埃都不如!
他恐怕已忘记了那个叫沈巧蝶的姑娘!
你既无情。
我便无义!
沈巧蝶睁开了眼,看着窗外阳光下的白雪,说了一句:
“这些日子多谢姐姐的照拂,他既然走了,我也该走了。”
梁曼曼看着她,过了五息问了一句:“你准备去哪?”
“天下之大,总有我沈巧蝶容身之所。”
“既如此,你去吧……这是三皇子送给你的盘缠,另外三皇子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
“过往如云烟,该忘记的,就统统忘记吧!”
沈巧蝶起身,收拾行囊,过了许久回了梁蔓蔓一个字:“好!”
她带着她的丫鬟燕儿离开了怡红楼,也离开了京都。
站在玉京城的南门外,她回头看了看这高大的城墙,脸上的落寞已完全消失不见,她的神色变得坚定了起来。
“走!”
“小姐,咱们回广陵城么?”
“顺道回去看一眼。”
“那霍府那边……?”
“不去了,霍家,当时在广陵城的时候倒是觉得霍家已非常了不起,可来到京都之后,我才发现霍家其实啥也不是!”
“竟然还想我给霍书凡为妾!”
沈巧蝶看着这京都巨大的城门,眉梢一挑,又道:
“商人终究是商人,也就是银子多一些,住的好吃的好穿的好一些。”
“但他们在权力的面前却如蝼蚁一样。”
“所以这一趟京都之行也不算白来,至少本小姐知道了权力的重要!”
“走吧!”
“……还去哪里?”
许是阳光映雪的刺眼,沈巧蝶眯起了眼睛:
“去越国,投奔我沈家的一个远房亲戚!”
“他也是个商人,越国的一个皇商……我们去四风城,许能重开一扇门!”
主仆二人起身而行,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这繁华的京都。
……
……
冬日的阳光极为难得。
这阳光里的玉京城这些日子又变得热闹了起来。
那场京都之变已过去了月余,它已被老百姓的油盐柴米给埋在了尘埃里。
而今之热闹,有年关将至的缘故,但更多的,却是从朝中传来的一系列的好消息。
那位从广陵城而来的皇长子,他虽然没有登基为帝,但他却以摄政王的身份给宁国的朝廷带来了一股全新的气象。
那些改革的举措并没有隐瞒,所以早已在京都流传。
只是那些举措实在有些匪夷所思,虽然被京都的百姓津津乐道,但他们却并不知道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们只知道一点——
摄政王居然要将皇权置于律法之下!
这……这简直就是翻了天啊!
他怎能做出这种事来呢?
皇帝是什么?
是天子!
是老天爷派来治理人间的儿子!
坐在那张龙椅上的人,本就应该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但现在,摄政王弄出了一个什么《宪法》,说皇帝的言行举止,也必须遵循于这宪法……
这位皇长子竟然敢这么对待老天爷的儿子……
“这岂不是乱了套?”
“皇上说的话,竟然还要通过那什么内阁来讨论,这意思岂不是如果内阁讨论不通过,皇上的话就不算数了?”
“当然!”
阳光下的一处茶园,许多的茶客们聚在了一起,说起了昨儿个宫里的那场大朝会。
钱老坐在桌前,一捋长须,满面红光的又道:
“你们是不是觉得这逆天之举实在匪夷所思?”
“老夫告诉你们,这便是摄政王之大智慧!”
“摄政王说绝对的权利必然产生绝对的腐败!你们想想姬泰,他便是权力失去了约束而变成了巨贪的典范!”
“户部和皇城司联合抄了他的家,你们绝对想不到那老东西贪腐了多少银子!”
所有人探出了脑袋,好奇的问道:“多少?”
“是不是上万两?”
“切,你这是不拿丞相当高官!在他那位置上,他至少贪墨了十万两!”
“那么多?咱小老百姓得几辈子才能赚到十万两的银子?”
钱国栋微微一笑:“看看你们那点见识,老夫告诉你们吧,姬泰在位十余年,贪墨银子一亿两!”
这话一出,全场皆惊,只有“嘶……!”的一声在茶园里响起。
“这就是没有约束的权利带来的腐败!”
“所以摄政王此举,不仅仅是开创了历史之先河,还给朝中所有的官员……包括皇帝,都戴上了一个笼子!”
“大臣若是贪腐,必受刑部或者大理寺之律法的裁决!”
“……那皇上若是犯了错呢?”
“皇上若是犯错,摄政王说,与庶民同罪!”
人群又寂静无声,过了片刻,才有人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钱老,您……您怎么知道的?”
钱国栋端起了茶盏吹了吹,“因为被摄政王委以重任的中书省中书令年承凤,曾经和老夫是同窗,也是同僚!”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声音传来:“可最近京都有个流言,说……说奚帷和那谁、晚溪斋的前斋主萧馒头有一个私生女。”
“说奚帷的私生女就在京都,就在摄政王的身边……奚帷所做的这一切,包括二十年前陷害上车侯府,也包括谋害卢皇后导致皇长子下落不明等等,都是为了今日扶摄政王上位……”
“摄政王将成为奚帷的女婿,他们翁婿二人,将共享这江山……摄政王,他并不是皇长子!”
“他们、他们联手窃了国!”
钱老一听,眉间一蹙,心里一沉,“这流言哪里传来的?”
“小人不知道,但坊间确有这说法,说的人还很多,恐怕要不了几天便会满城皆知。”
忽有风起。
钱国栋顿时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他站了起来,神色严肃:“尔等不可传谣!”
“老夫这就入宫去见见年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