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悦看《宁诗词集渊新百篇》,欣赏着李辰安做出的那些美妙诗词,徜徉在那些诗词的各种不同的意境之中这便更没有了睡意——
那些诗词里有春花秋月般的浪漫。
有放浪形骸般的大气飘然。
也有柔肠千结般的凄凉……
各种不同的情绪就这么纠缠在了千悦的脑海中。
当她从那书卷中抬起头来望着外面的夜色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原本以为清晰的李辰安又变得模糊了起来。
她小眉头微蹙,心想这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
词由心生。
这个男人所经历之事如此复杂,沈大人所讲述的那些关于他的事……似乎仅仅是他的某一个面。
他好像有许多个面!
千悦毫无睡意。
坐在这窗前越想越觉得脑子有些疼。
罢了!
且去画屏湖畔吹吹凉风,许能让自己能够清醒一些。
于是她站了起来,飘然而起,从那扇开着的窗飞了出去。
她如一片落叶一般落在了阴暗的街道上,正好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佝偻着背的乞丐!
接受过专业训练的她,从那背影和姿态一眼就认出了那正是傍晚时候在画屏东看见的那个乞丐。
本想招揽他。
他却回了一句老子不侍候人……
千悦笑了起来。
这个乞丐与众不同,恐怕之前的家境还颇为富裕。
只有那种富裕家庭里教育出来的人,哪怕沦为乞丐,他也有三分尊严。
这很不错!
说明那少年识字。
将之招揽,摸摸他的底细,渐渐信任,往后……
三院的姑娘最终都会离开三院,通常三院的姑娘在变成昨日黄花之前都会想着去打理一些生意。
倒不是真的为了维持余生的生计,三院的姑娘们不缺银子!
仅仅是给昔日的不堪做一个掩护,让自己在新的地方新的邻居面前有一个体面的身份。
毕竟来历不明的钱财,独自一人还貌美如即将凋谢的花的女人,这总是会给街坊邻居们无限的遐想。
咬舌根子的人很多。
流言蜚语便不会少。
这就容易招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那是正当营生,往后自己出现来街坊邻居面前的时候便是一贵夫人的形象。
能提前布局就是最好的。
但这需要懂得经营值得信任的人去打理。
这个乞丐年轻,还骄傲。
他如果真的是大家人户的落魄少爷,若是真识字,那便是最好的人选。
瞧瞧,他这无处落脚的窘迫模样。
大半夜的,竟然扛着个什么东西像孤魂野鬼一般游荡在街巷里。
这时候的他,那份骄傲还在么?
且跟去看看!
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他一把,他方能死心塌地跟着自己一辈子!
于是,千悦便悄悄的跟在了沈继业的身后。
沈家少爷不会武功!
他根本不知道身后丈许距离飘荡着一个穿着一袭白衣的披头散发的漂亮姑娘!
也幸亏他不会武功,若是他此刻回头……恐怕会被吓得晕死过去。
沈继业扛着铁锹埋头而行。
街巷里这时候根本就没有人,自然也就无人看见他此刻满脸的戾气和那双眼里如毒蝎般的凶芒——
家破人亡啊!
太惨了!
若是以往,小爷这个时候当呼朋唤友在凝香馆搂着姑娘开怀畅饮!
那是人间销魂窟。
那些小娘子们温暖柔软的身子还有比蜜还要甜的小嘴儿……她们就像狗一样的讨好自己这个沈府的少爷……
不,她们比狗好多了。
她们只要银子不咬人!
李辰安那王八犊子!
令自己家破人亡不说,他竟然带回来那么多狗!
他就是一条狗啊!
疯狗!
不就是退了个婚么?
至于将沈府弄至这般境地?!
那个傻子,姐姐与之退婚,钟离府三小姐竟然主动的贴了上去!
贱人!
若不是姐姐退了婚,就算是李辰安看上了钟离若水,正房也是姐姐的!
李辰安当了皇帝,姐姐就是皇后,老子就是国舅!
国舅啊!
整个宁国老子这个国舅可以横着走!
一阵风来。
很凉。
沈继业打了个寒颤顿时清醒了过来。
国个屁的舅!
老子现在就是一条流浪的狗!
杀是不可能杀死李辰安的,但小爷我却要给你来一个釜底抽薪!
断了你李家的龙脉,毁了你李辰安的根基。
将我爹的尸骨埋进去,小爷我就等着如你李辰安那般逆天改命的时候!
想到这,沈继业浑身热血澎湃。
他不冷了。
就在千悦的眼里,那个乞丐佝偻的身子渐渐的直了起来!
他走的更快!
健步如飞!
只是……
千悦惊诧的向前望了一眼,前方不远处便是城门。
那乞丐,他要出城?
跟还是不跟?
左右无事,便跟去瞧瞧。
自从李辰安推行了振兴工商业的政策之后,在年余时间里,宁国各道为了配合这一国策方便商人行商,纷纷废除了曾经的路引制度。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改变。
也是亲眼可见的好的变化。
于是有更多的城镇干脆就不再实行以往的关闭城门的规定,因为温首辅说,一城之破往往来自城内,一国之亡,通常来自国内。
那么关这城门有何用?
除了边关城镇之外,江南道率先施行,很是彻底,干脆连守城门的士兵都取消了——
如果敌人都打到了江南道,这宁国也已经不存在了!
所以沈继业在半夜出城除了遇见几条和他差不多的流浪的狗之外,没有遇见一个人!
他很庆幸。
觉得自己选了一个最好的时辰。
千悦纯粹是无聊,就这么远远的跟着沈继业越来到了城北的一处小山头。
接着她便看见了令她极为震惊的一幕——
那个乞丐点燃了一盏气死风灯。
他左手拿着的是一把铁锹,右手提着那盏风灯在这山坡上四处寻找!
这是在找什么呢?
这里也找不到吃的呀!
就在千悦疑惑的时候,她看见那乞丐在一颗树前停了下来。
那乞丐站在那树下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将那盏气死风灯挂在了树枝上。
就着那灯光的光线,千悦仿佛看见了那乞丐脸上流露出的浓浓的喜悦!
他这是在高兴个什么呢?
接着,她便看见那乞丐向手板心里吐了两口唾沫,拿着那铁锹开始掘地!
千悦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这是为了最后的尊严要将自己给埋了?
这个乞丐……
他果然不一样啊!